一个人真爱的时候,甚至会想不到自己是爱着对方。
一
夜晚。独自一人站在被月光照亮的残骸前。太过单薄的黑色武士服一下就被冰凉的晚风刺透。
这真的不是什么舒服地方。放眼望去,除了眼前是不知什么建筑的残骸,周围也是一片废墟,阴森森的,好像是什么藏满了死尸的战场……
藏满了死尸的战场?
刚刚想到这句话心就一沉。是的,这说不定真是个战场,仔细闻一闻还能发现风里夹杂着厚重的血腥的气息。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呢?
压下心底的紧张,虎彻勇音朝前走了几步,更近地观察那个废墟。
离废墟越近,她越感到压抑、绝望并且无助。
再仔细看,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散着长发,穿着样式特殊的白色羽织背对这边。羽织上似乎有什么图案,但拿漂亮的微微拂起的长发挡住了,看不清楚。
这场景应当是很诡异的,但虎彻勇音却丝毫没那样觉得。那背影太熟悉了,太温暖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说话,想拥抱她,尽管都不知道她是谁。
张开嘴想唤她的名字时,虎彻勇音又突然记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一阵凉风吹过,虎彻勇音觉得更冷。不敢靠近,怕扰了那人。不敢离开,怕见不到那人。站在原地,像个雕塑一样立在废墟,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意义。
那个身着白色羽织的女人突然倒下了。虎彻勇音吓了一跳,紧接着心急如焚,好像那人突然倒下是比天塌了还要严重的事。
想上前扶起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任何事情都愿意为她做。
虎彻勇音如此想着,但一直朝前走,怎么都不到目的地。隔在她们之间的这片废墟太大了。
想大声呼喊,想让那个人知道她还在那,但发不出声音--
掀开被子。
闭上眼睛深呼吸平复情绪,睡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回头看向屋里的布置,将熟悉的一切映入眼中,心却没有安下多少。
刚才那个梦太真实了。
虎彻勇音深叹一口气蹙紧眉用手捂住脸,在黑暗里她突然有点想哭,好像刚才真的有一个对她非常重要的人倒下了。
这是第几次梦到这种场景了?细细回想,结论是数不清了。从小到大,每次觉得累的时候就会做这种梦,每次梦的结尾那个女人都会倒下。
起身烧了热水喝,胃依旧隐隐的不舒服。或许因为睡得不踏实才会又做梦。如此想着,取出之前医院开的治疗胃炎的药物服下,迷迷糊糊地回到床上,等药效发挥作用。
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该不舒服还是一样不舒服。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夜已经这么深了。而且刚刚从梦里醒来,精神脆弱,虎彻勇音不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出来,反正一开口肯定就很幼稚。能笑着聊天的人很多,但真正交心的实在寥寥。
看着月光,迷迷糊糊地回想梦里的场景,当时也是这样的清光。
假如她在就好了。在梦里看着她的背影时是那般安心。
若是她真的能在身边就好了。
想着那女人的身影,躺了许久,虎彻勇音终于进入浅眠。
她不知道,那个人的确是在她身边的。
一夜浅眠。
闹钟按时响了,银发的人抬手将其按下。头因为睡眠不足生生地痛着。
深吸一口气起身,看到明媚的晨光透过窗户撒进来,莫名的失落感涌上来裹紧心脏。
连吃早餐的时间都没有,自然更没有时间坐下来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失落,然后好好调整心态了。
和以往一样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因为没睡好精神恍惚还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一排咖啡罐,万幸里面是空的。
收拾好,拿起车钥匙,虎彻勇音站在镜子前看了看,形象还算不错。除了黑眼圈有点重,衬托得脸色不太健康,不过那也没有办法。
回身看一眼客厅。以白色为主调的房间整洁到不太像家,倒和工作室有几分相似。阳台摆着的办公桌以及办公用品更加深了这种氛围。
深吸一口气,走了。
门被关上,房间里空空荡荡。
尸魂界。
战争已经过去足够久,全新的房屋看起来比过去还要干净整洁。表面看来,大家都已经遗忘那场战争了。
“卯之花队长,你终于回四番队舍了。”
声音从走廊的拐角传过来,不用回身也能想象到京乐春水在阴影里站着的样子。
“总队长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么?”卯之花声音很轻,话里没什么语气。
“也没什么事,觉得很久没看到你了。”
“我一直在现世,见面的机会自然不多。”
卯之花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但京乐知道对方对接下来的谈话毫无兴趣。其实不单卯之花,对于多年之前被封闭消息的那件事,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么多年了,他也一直不希望去面对。
“身体还好么?”京乐问。
“实力大概恢复了八成。”卯之花说。
恢复的真是快啊。八成的话,大部分就都不是对手了吧。京乐感慨地想。
四番队的走廊外面是一片草坪,昨日一场大雨之后当下阳光明媚,空气里漫着泥土的芳香。
“总队长到这边来有什么事呢?”卯之花将队长室的门打开了,她回过身,羽织的衣角划过漂亮的线条。
京乐看着卯之花,许久之后压低帽檐
“许久未见,来看看而已,没有其他的事。四番队最近一切正常,山田三席能力很强。尸魂界这边若真有什么问题我会用地狱蝶发布消息。”
卯之花沉吟。
京乐看着卯之花,很久。有那么一小会儿道歉的话就在嘴边,但他最终将那话咽了回去。
“卯之花队长在现世休养,有什么需要请一定开口。”
“麻烦了。”卯之花轻声说。
京乐点点头,他们挑开了话题,就着别的事情闲聊几句之后分开。
卯之花回到队长室。很久没有处理队长的工作了,看着熟悉的摆件,许久之后坐下,拿过一旁的报告。
花太郎经过队长室并且探到了卯之花的灵压时,欣喜感顿时从心底生出。
几月前卯之花醒来,知晓一切之后直接赶到现世。如果没算错,这应该是对方第一次回来。
越想越觉得挪不动步子,最后花太郎到底是抱着文件,轻轻敲门。
“请进。”
悠扬的声音从门后传出,花太郎咽了口吐沫。推开门,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笑容。
卯之花看了来人之后没有多说,只是柔柔一笑。
“花太郎。”
她轻声说。
办公室里很安静。大家在早晨就很进入状态呢。这样想着,勇音不出声音地清了清嗓子,在玻璃的反光处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同事打过招呼之后走进单独的房间。
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一小叠文件,刚才一鼓作气的想法立刻灭了一半,胃愈发难受了。
尽管如此也没什么办法。
她打开电脑,抓起文件开始工作。她做的很认真,时间过得很快。
“我说,你今天还要加班?出来吃个饭休息一下啦,不然迟早要变机器人。”电话那头平原织雪如此吐槽。
“我们这个部门你也不是不知道……”借着接电话的时间勇音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停转了,做事的效率低了不少,“真的是每天都像机器人一样。我简直随时都可以开口抱怨半小时,内容不重复。”
“好啦好啦,那就不为难你了。你千万注意身体,总这么忙着出了问题就得不偿失了。”
“我会的。你们晚上好好玩,如果我结束的早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过去。”勇音说。
“嗯,加油。祝你好运。”
电话挂掉了,勇音的思绪重新回到工作上。她要找一个文档于是将电脑调到桌面。桌面壁纸是一个雪山的图片。
她看着那图片,出神片刻,微微眯了眼睛。额前银色的碎发覆在皮肤,下面便是细长微微朝上卷曲的睫毛。
飘远的思绪被敲门声拽回了。她抬起头,调整好表情轻声开口。
“请进。”
门被打开,汇报工作的人走进来。勇音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雪山的图片,最后抬手随便点开了一个界面,将壁纸挡住。
转眼又一天。
“今天夕阳很好看,有火烧云,快抬头看一看吧!”傍晚,朋友发来这样一条信息。
勇音将手机放下,抬头望向窗外。
高楼林立,完全看不到天空。倒也不能说是丑,只是人造的东西相比自然怎么也是少一种美感。
她走到窗边在缝隙里与黑暗争得了一丝阳光,细细品过之后感慨万分。回到桌前,拿起手机。
“是很好看。”
回完短信,再次开始工作。
夜幕缓缓降临。
外面依旧喧嚣,无数种人类生活的声音被揉成一团。
在这种时候虎彻勇音莫名想起她去某个景点旅游时的经历。当时正是一年里景区人最少的时候,路上只有寥寥几人。两旁是古香古色的日本传统建筑,绿化很好,微风载来清香。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拥有了归属感。
但说归属感还不准确。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她一直走错了路,那种山清水秀的地方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虽然打开手机就能和朋友联系,推门出去也有有人可以玩笑,但还是觉得孤独。尤其当夜幕降临,一个人坐在被电脑光线照亮的房间坐着。
非常孤独,无边无际的空虚感袭过来,心里的空缺永远不会填满。就算安排很多工作,一刻休息时间都不留,却还是觉得孤独。
天彻底黑了,电脑的屏幕自动暗下。虎彻勇音目光呆滞地坐在椅子前,她微微侧过头,看外面霓虹灯光冒昧地闯进来讽刺这房间里的静谧。
她又想起来那个女人。明明醒着,却好像在短短几秒钟里做了一场好长的梦,试图挣脱,伴随而来的却是一阵目眩。
虎彻勇音感觉到有点不对,她工作的时候很少分神,如今这是怎么了?明明坐着,却只是一直看时间从指缝溜走。
蹙了眉,抬手探探额头,三秒之后起身。拿出抽屉里的温度计探了一下。
原来是发烧了。
卯之花在黑暗里静静坐着。
门被打开,光线将屋内凝住的空气刺破,一阵细碎的声响之后,包被丢在桌子上。虎彻勇音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就直接瘫在沙发。
有几秒,卯之花以为那人就要这样睡着了。不过过了几分钟,虎彻勇音爬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到柜子里找药。烧了开水,冲开,喝掉。
不用去碰也知道那苍白的皮肤上流转的滚烫的热度。
如此远远看着,时间越久,心里的担忧只会越深。若一切还是和过去一样就好了。
想起在四番队时虎彻勇音感冒时的景象。
“副队长要以身作则,比常人好得快些才好。”笑着戏谑。
“诶…?!嗯…那个,药已经吃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认真地思考了问题之后有些慌张。
“今天下午不要过来了,在家里休息一下吧。”
“可是今天病人很多,卯之花队长一个人的话……”
“休-息-一-下-吧。就这么决定了,勇音。”
“……是……”
说起来,对方当时身体并没有这样。不过这一切也有情可原。卯之花观察了那人几天,太理解虎彻勇音身体为什么会虚弱至此。按照那种工作强度,再厉害的人精神力也会被一点点耗光的。
如果现在还是和当初一样,或许可以随着心上前,好好地照顾,直到那白皙的皮肤再次焕发健康的光彩,直到那漂亮的唇角再次透出温柔的笑意。
可惜时过境迁。
虎彻勇音服过药之后就趴在床上痛不欲生了。躺了十分钟,终是撑起身子设了闹钟。
生病真是件痛苦的事情,一个人生病更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想借着生病的空档放松一下却连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明天要请假吗?
如果实在起不来就请假吧,真的太难受了,从床上坐起来都是一种酷刑。如此想着,很快就睡着。
但也很快就醒来。发烧的时候总会做梦,会想到平时不会想的事情。
深夜。药效发挥了作用。微微出汗靠在床头,呆呆看着外面的灯光刺透进来。
很讨厌黑暗,无边无际叫人恐惧。
一直在空虚中前行寻找,相信心中的残缺会被填满。从降生开始就一直缭绕的那些没有由来的负面感情--被抛弃的感觉,被背叛的感觉,还有无止境的孤独,难过与空虚--都会随着一些东西到来的脚步而烟消云散。
迟早会找到那样东西,然后张开怀抱拥抱平静的。
这便是活着的意义。
睡意重新袭来,虎彻勇音抱紧被子疲惫地睡去。
二
第二天早晨闹钟照旧响起来,虎彻勇音睡眼惺忪,看到晨曦之后忍不住蹙眉。咽了吐沫,嗓子如被划破一样难受。
胃也更疼了。
按掉闹钟,从床上坐起来,她垂着头捂胃。在这种时候她多希望能有一段假期,去乡间,好好地休息。
可惜根本没有什么假期。请假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会给别人添麻烦,还是不要了。
起身收拾,没有时间也没有胃口吃早餐,空着肚子摇摇晃晃出去。
因为精神恍惚,门被关上时声音大了些。
砰。
卯之花起身,她拿起虎彻勇音准备的一堆药简单地看了看。
是治疗胃炎很有效的药,理论来说不该这样不起作用。而且发烧的次数也太多。
长发柔柔散开,阳光下,四番队长站在客厅的中央细细思索。黛眉微蹙,面染愁色。
“虎彻你没事吧?感觉脸色很差。”
走进办公室之后,同事担心地问。
“没事,只是不小心感冒了。”勇音笑笑说。
“看起来很严重。”
“补一觉就没问题了。”
简单聊天完,虎彻勇音走进办公室,她摊在椅子上眼睛直直地望向天花板。
补一觉就没问题了,前提是要有时间补觉呢。
不无凄凉地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揉揉头,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了。
“天塌了也不会忘记工作,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平原织雪如此评价她。
“或许吧。”
勇音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如此回答。
或许是和感冒加重有关,胃难受得愈发厉害,到最后连坐直都很困难了。虎彻勇音终是放弃,她第一次提出提前回家休息的要求。
领导答应得很快。一来对方的脸色实在不好,二来,当下是月末,这月的任务其实已经超额完成了。
走回车里,关上车门的瞬间整个人简直就要瘫在那里,气息是滚烫的。
有了一下午的休息时间,却不知该去哪儿。要去医院看看吗?还是直接回家休息?
回家休息吧。最终虎彻勇音得出了这个结论。睡眠时间真的是太宝贵了。
回家,倒在床上,突然有点想哭。
没人知道她一直以来是怎么样的心情,也没有人能为她解决任何问题。一直以来到底在为何难过呢?她到底失去了什么,到底欠缺一些什么以至于心里空空荡荡呢?
这一系列问题的答案如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呢?
真想逃啊,她想着。真想放弃一切,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夜深了,无论怎么动都是难受,无法安眠。平原织雪发来问候的短信,她说了情况之后便过来,简单照顾了她。
“去医院看看吧…” 平原织雪真心实意地劝道,“请两天的假,好好休息一下,这样真的不行。”
虎彻勇音趴在床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平原织雪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才小声开口。
“我有点害怕会休息。”
“害怕会休息?你在开玩笑吧。” 平原织雪正在喝水结果呛了一下。
“是真的。”虎彻勇音侧过头,她简单换了姿势之后银发服服帖帖地落在枕头。
“为什么?”平原织雪听出话语里难过的情绪之后也收起玩笑的态度。
“工作的时候不会想很多。但休息的时候会。”紧闭眼睛,像在逃避什么。
平原织雪沉吟许久,最后警惕地皱眉。
“勇音你…失恋了?”她问。
勇音摇摇头。
若是失恋还好了,至少有点缘由。找到原因就能顺着探到结果,将一切修复。没有原因,一切反倒更加可怕。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
“你说得对。”凌晨时分,从梦中惊醒时勇音轻声说。“我该去检查一下。”
“嗯。检查一下吧。” 平原织雪递过温水。
勇音迷迷糊糊地抬眼,看到对面墙壁上挂着时钟。在外面透入的残光照明下,指针一点点移动。
天亮了,平原织雪离开去上班,室内转眼又只剩自己一人。
虎彻勇音侧躺在床上。这一晚休息得并不好。
她在晨光中出神。片刻后回过神,觉得不能就这样下去。这样活着太过痛苦了,本以为一直努力,用工作和各种各样的事情将时间塞满就能得到慰藉,但事实呢?
理论是错的,她并没有得到什么慰藉。一切只是不受控制地滑向更糟的境地。
或许是该休息了。调整好身体,休息一下,去旅旅游。
发呆很久,如此想完,起身到干净整洁的衣柜前,沉吟挑选衣服。最后选了相对轻松的休闲样式的衣服。
上身敞怀披着黑白相间的墨迹喷溅图案的衬衫,围着黑色长围巾,尾端直垂到腰。下身是灰色休闲裤,上面印有不是很明显的条纹图案。鞋是黑色高帮白底的休闲皮鞋。
看起来跟大学生一样,如果被平原织雪看见估计要被骂一把年纪还装嫩了。勇音这样想着,不禁轻笑,心情好了些许。
其实也没有一把年纪,24岁,怎么想都是很年轻。再转念一想,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过得这么空虚的人也不多。
心又沉下去。
出门。深叹一口气上车到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真的很难分辨哪些是病人,哪些是家属。可能人们都习惯将房门关上再让病色显露出来,就算是在医院门口,也不愿露出半分倦色,除非实在掩不住。
虎彻勇音走进医院。这个时间人不多,周围不算吵。
每次来到这种地方心情都很奇怪。穿过幽暗细长的走廊,留在脑子里的竟然只有黄牌子上印的一句话:当心电离辐射。
医院实在是个压抑的地方。如此想着,勇音加快了脚步。
“嗯……应该就是胃炎,可是为什么吃了药还没用呢?”门诊的人难得很少,医生摸着下巴认真思考。
“……”你是医生,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啊。虎彻勇音坐在对面,一脸无奈。
“浦泽医生,浦泽医生……”正在这时一个短发的年轻护士推门进来,“主任叫您。”
“哦?主任叫我?”医生怔了一下,他好像没见过这个护士。是新来的么?“好的……我这就过去。”
护士点点头,离开了。医生回想了一下,依旧想不通那护士是什么时候过来。
“那个……”虎彻勇音意识到要被打断了。
“不好意思,请您稍等,我马上回来。”医生起身说。
果然被打断了。虎彻勇音无奈地发现这个医生的心已经完全不在治疗上了。转眼门诊室内只剩她一人。
门外多出了等候着的患者朝里张望,一个男人误以为勇音是医生,勇音意识到这点之后赶紧摆手。
没过一会儿,高跟鞋的声音悠悠扬扬地从走廊那头传过来,步子不紧不慢。勇音静静听着,觉得这声响很是动人。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最后门诊室的门被关上,好听的鞋跟踏地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地响起来,荡在这房间。
勇音回头,看到来人的瞬间一时惊讶。
门诊室的墙壁是白色的,房间很大又很高,给人感觉有些空旷,关上门之后更是安静。以那纯白为背景,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那,眸中正映着她的倒影。
有一瞬间虎彻勇音觉得天地间只剩她们了,其余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于静谧间消散。
“我来为你诊断。”来人柔柔地笑了,紧接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啊……唔。”勇音回过神,发现对方披着白大褂。那衣服穿在这女人身上真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气场,感觉仙气飘飘的,“好的,麻烦您了。”
卯之花从一侧走过去,坐到桌后。在对方经过身边时虎彻勇音闻到一股令人着迷的味道,淡雅柔和的气息令人沉醉地在空气中缓缓散开。不浓不淡,恰恰好。
当虎彻勇音看到那人的背影时如电击一般,梦里的场景一下涌出来。她好像又站到了那废墟中央,看到了当时的一切。
怎么可能呢?她有些慌张地把思绪拽回来。眼前这女人穿的是白大褂,不是羽织。她们所处的环境不是什么废墟,是医院。
“抱歉,请你把病情重新说一遍。”卯之花坐好之后笑着轻声说。
“好。”
虎彻勇音勇音坐直身子,她努力将其余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到脑后,将病情又说了一遍。
卯之花静静听着。
勇音看着她细长的睫毛,看着她瀑布般垂下的墨色的长发。像着魔一样。一边想一直这样看下去,一边又担心被发现会尴尬。
“怎么说一半停下了?”卯之花抬眼,笑着问。
勇音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看,连要说的东西都忘到一边了。
过了一会儿,勇音将情况说完。卯之花点点头。
勇音有些疑惑,眼前这医生好像没有半点困惑。
“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建议你系统地检查一遍。你所用的药物理论来说是完全正确的,如果真是胃炎症状就算不消失也会有所缓解。”卯之花轻声说。
“您的意思是可能不是胃炎?”勇音听完皱眉。
“嗯。治疗方向可能是不对的。”卯之花回答的很肯定。
“可是有必要都检查一遍么…?”勇音将信将疑。
时隔这么久,再一次看到对方对着自己露出疑惑表情的可爱的样子,卯之花在心里轻轻笑了。
“并不是全部都检查,我会开几个比较必要的,查过就好了。”
“……嗯。”被那笑容弄得不知所措,只得呆呆点头。
卯之花开好了检查的内容之后起身,拿起听诊器,坐到虎彻勇音那一侧的椅子上。
“让我听一听。”卯之花说着拿出听诊器,用手捂紧暖了暖。
“好。”勇音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对方暖听诊器的动作。她怔了一下,之后莫名地感到难为情,“那个…我要把衣服给拽起来吗?”
卯之花眼角含笑,点了点头。
虎彻勇音被那笑弄得更不好意思了。她拽起衣服,希望自己看起来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的担心全是多余了。小腹白皙又平坦,虽然因为没时间锻炼没有明显的马甲线,但柔柔的线条还是很有美感。
出于礼节,卯之花没有多看那些。听诊的过程中她收起了笑容。
气氛专业了很多,虎彻勇音觉得没那么尴尬了。但紧接着她又想到,用听诊器的话,自己心跳加速这个事实岂不是很明显地摆在那人面前?
脸红了。
卯之花听完,将长发拢到耳后之后将单子递给虎彻勇音。
“去检查吧。”她用轻轻柔柔的声音说。
“是…”勇音点头,接过单子。她想问到底听出什么没有,但最后话还是咽到肚子里了。
勇音拿着单子走出去检查了。
卯之花起身,正准备脱下白衣时却发现门口等着的是一家人。生病的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女孩,脸上透着不安,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动作停了下来,她犹豫片刻,终是将白衣披回。
“下一位病人,请进。”
看着那个小女孩,卯之花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三
虎彻勇音拿着那些单子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值得一提的是有几项要第二天才出,她诧异地问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回应是仪器坏了。
好吧,仪器坏了,真是催也催不出来。
无奈地拿着单子回到门诊,想到马上又要见到那个女人,心里暗暗地激动。
敲了门诊室的门,走进去,却意外地发现原先那个看起来不太负责任的男医生正坐在那。一时惊讶。
“我还想说,你刚才怎么走了?”男医生看到她之后问。
“请问刚才那位女医生呢…?”勇音忍不住在门外四处忘了忘,“她刚才叫我去检查……”
“哪有女医生?”那医生皱眉。
“……”为什么又开始问我了。勇音强忍着没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不管你检查了什么,把单子拿来我看看。”医生抬手示意。
勇音犹豫了一下,老实说她很不信任这位医生。和刚才那个女医生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并不是苛刻的人,只是刚才那位医生给她的印象太深,推门看到换人心里本就觉得不太舒服。
递过单子坐在对面,心里忍不住开始回放刚才的场景。想那人漂亮的长发,暖暖的笑意。
“您回想一下,过来的时候没看见一位女医生吗?”勇音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打探。
“哪位女医生啊?医院里很多女医生的。”医生接过化验单,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长头发的,一直到腰,长得很好看,很白。”
“你确定很漂亮?”医生抬起头,凝视着虎彻勇音的眼睛问。“漂亮到何种程度呢?
“特别漂亮……非常漂亮。”惊为天人。这个词很快出现在脑海,但虎彻勇音没敢说出来,她只是用最简单的词来形容。
“那你肯定认错了。如果只是一般的漂亮说不定还只是审美观有细微差异,但说真的,我们医院的女医生简直没有漂亮的。”医生低头开始看报告单了。
得到这个结果,虎彻勇音沉默。她确认如果那个人站在这里,眼前这医生绝不会再敢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可能是不认识的同事?所以那个人刚才为什么进来呢?
越想越觉得奇怪,到最后她回过神。她来这里是看病的,到现在怎么全部的心思都围绕着那位医生转了?
眼前的医生盯着化验单看了半天,最后将其放下。
“还是要等那个结果之后再下结论。”他有点感慨地说。
“什么?”勇音听对方语气低沉,一时有些忐忑。
“没什么。”医生将化验单推过来。
勇音觉得医生态度很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她拿回单子。那一堆数据对她来说还是像天书一样。
“明天记得再来一趟。”
出门前那个医生严肃地提醒了一下。虎彻勇音觉得有点奇怪,那个人好像一下认真起来了。她点点头,拿着单子走出去。
走出门诊室,刚好看到一位女医生走过去。也是长发,长得很漂亮,虽然完全敌不上之前那位,但也很好了。
“我们医院的女医生简直没有漂亮的。”
勇音想起刚才那位医生的话,之后很快将其抛到脑后了。
所以那位医生为什么会到门诊呢?到底是做什么的……
如果能弄清就好了。
这种想法出现得如此迅速,以至于虎彻勇音惊了一下,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那种强烈的渴望。
回家,拿着书躺好,心却久久静不下来。
许久之后夜深了。吃过药,浅浅睡着。
夜晚的灯光落到白色的被褥上,屋里一片静谧。
身着死霸装的武士站在床前,出鞘的斩魄刀流转着寒光。背影在黑暗里看去阴森又恐怖。
刀刃的位置缓缓移动,最终尖端停在虎彻勇音的颈间。迟迟没有下手。似乎在进行强烈的内心斗争,犹豫不定。
正在此时,后方传来脚步声。
身着死霸装的人猛地回身,看到卯之花身着素色和服,款款走至身旁。
“她睡得不太好。”卯之花凝视着床上的虎彻勇音,好像根本没有把来人的反应当成是威胁,“一直以来总是如此。”
一阵沉默。
“把刀收起来吧。”卯之花终于侧过头,直视了身旁的人,“清音。”她轻声唤。
虎彻清音咬了咬嘴唇,她看了卯之花一眼,又迅速地移开视线。
“卯之花队长…您一直在她身边么?”清音没有收刀。
“大多时候。我保持一定距离和她相处。”卯之花垂眼。
“她活的并不好。”
“最好不要轻易地下结论。”
“不,她活的真的很不好。相比当初在尸魂界,现在的她简直……完全是两个人。”
卯之花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表示赞同。
“把刀收起来吧。”卯之花又说了一遍。
“对不起,卯之花队长…”清音咬紧嘴唇,她显然很紧张,“我…不能。”
“想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我要帮她立刻恢复死神的身份,她不该做为人类这样……我看不下去。”
“你不能替她做出决定。”
“因为她根本做不了决定,她不知道她自己是谁,不知道这一切因何而起。”
听到因何而起时卯之花的内心被触动,起了些许波澜。但她没有令其显露出来。
“把刀收起来吧。”卯之花第三次重复了这句话,“我会阻止你,你杀不了她。”
卯之花的声音很轻。其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对关系亲近的后辈的宠溺。
虎彻清音听完,百感交集。如果卯之花说了要保护虎彻勇音,天下还有谁能杀得了她?
虎彻清音收起刀。她向卯之花认真地鞠躬道歉。
“对不起,卯之花队长。”清音说。
“不必道歉。”
卯之花声音很轻,一下就散在月光里了。
虎彻清音不无心痛地看了看她姐姐惨白的脸色,之后将视线移开。
“您为什么不同意让她立刻便回死神呢?”清音问。
时钟一点点走着,过了很久卯之花才开口回答。
“能做为人类生活是多么难得的事呢。”她凝视着虎彻勇音的细长的睫毛,轻声说,“人类也好,死神也好。生命是那般可贵。”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清音后退了一步,深深鞠躬。
“我走了,卯之花队长。”
清音说完,身影散在夜色中。
卯之花独自一人站在床前,许久许久未动。她看着她副官的侧脸。
生命可贵,诚然。但她所想的果真是如此么?
在不同的地方出生,经历了不同的事情,当下的虎彻勇音性格上和过去有了许多不同,不过那些出色的品质似乎并没有改变半分。
做为人类的对方死去,经历正常的轮回就还会回到尸魂界。清音说的没错,这不是很好吗?
以生命可贵为借口,自己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呢?
睡梦中的人并不知道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守在她身边,剑眉微蹙,呼吸乱了片刻之后翻身,抱紧身边的枕头,好像除此之外就了无依靠。
答案明晃晃地在心里,卯之花固然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她不知道要如何与她的副官相见,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为她付出了一切的人。假设可以,她也想拿出一切来偿还,但这种心情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她之前的举动伤了虎彻勇音的心,转世之后对方如此郁郁寡欢就是证明。
该怎么做呢?
毕竟修复一颗心是天下最难的事。
黎明来了。
虎彻勇音哼哼半天,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晨光出神许久。
她很久没有这样出神的机会了。坐起身,没有理会从肩部滑落的睡袍,任白皙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
别过头,看了看床头的书。时间真是无比珍贵的东西,明明一直想着要看,过了这么久却每次都是工作完就倒头大睡,完全没有过渡的时间。
今天似乎可以看看。
如此想着,她活动了一下身子,舒服地打了打哈欠。
昨天的检查还没有结束。如此想着,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伴随着隐隐的期待。去医院不是什么好事,但有机会见到那个人这件事--就两说了。
起身,再次对着那干净的衣柜。今天的打扮比昨天更细致了些,犹豫很久,更换数次。
到医院取了结果,虎彻勇音隐约觉得医生看她时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回门诊的一路,步子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她的心一路都在四处张望,寻找记忆里那个漂亮的身影,但身体却害羞地不肯将心意表露。
担心那样会引来旁人疑惑的目光,担心想法暴露得太多,担心……
担心许多,却唯独忘了她到这里是来看病。
走进门诊,看到那男医生还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时,心里一阵失落。今天人相对多些,前面还排着几位病人,她坐到一旁。
“喔,你来了。”男医生给前面一个女人开完药之后看到了虎彻勇音,“你先过来吧。”他挥挥手,示意虎彻勇音上前。
虎彻勇音看到后面的病人面露不悦,一时犹豫。
“她是昨天过来的,我们的仪器出故障了,所以先给她看看。马上就好。”男医生接过单子之后对着后面的病人解释。
后面的几位病人没说什么,但是点了点头。虎彻勇音坐到了对面。
“我看看…”医生翻了翻单子,神色严肃了。
虎彻勇音终于觉得有点忐忑了。这医生一直是玩世不恭的,好像第一次露出这般严肃的神色。
“这有些特殊情况,请各位到门诊室外等候。”医生放下单子,他背靠在椅子上长处一口气之后整理了衣领。
患者都退了出去,门诊室的门内关上。空荡荡的室内只剩他们两人。
“怎么了?医生…”虎彻勇音很是不安。她意识到接下来要迎接的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的年龄?”
“24…”
“真年轻。”
医生长叹了一口气,他在病历上刷刷几笔将内容写完。
“请问…到底是怎么了?”虎彻勇音问。
“胃癌。当下没有扩散,可以进行手术治疗。”医生说,“虽然听起来可怕,但你这种情况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不要放弃希望。”
一阵天旋地转。虎彻勇音缓了很久才回过神。周围的一切都恍恍惚惚的,雪白的墙壁刺得眼睛生疼。
凉风吹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医院。看着手里的单子,突然觉得命运弄人。
她记得她问了些问题,比如生存率,比如…
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真不知道是哪位医生建议你检查这些,真厉害。不然完全不能发现,治愈的可能要大大下降了。”
车门砰一声关上,坐到车里,发呆很久。真是奇怪,明明是这么大的事,她却想没有反应过来一样,脑子里转的还是之前没有处理完的工作。
这或许是好事。
如果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就无从面对并处理它。
现在她至少知道了她身体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哪里出了差错,甚至她还知道了解决办法。
将车发动,快速地驶出医院大门。
人在面对重大问题时需要一点时间去考虑,尽管她没什么可考虑的。
她只是在逃避,好像这样驶回家,批好外套和往常一样出现在公司,这一切就和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