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老板，一碗东北大乱炖，在这吃。”

温晶洁看到孙芮站在自己摊位前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脸上原本热情的笑容僵硬到让人觉得虚假的地步，温晶洁听着自己的声音被嗓子挤压的变了型“对不住了，客人，我这只有麻辣烫，没有东北大乱炖。”

“唔，这样啊，那你就给我下碗粉丝，什么配菜都放一点不就有了，你看我多聪明。”

“孙芮！我是做生意的，不是来玩过家酒的，请你不要戏弄我！”温晶洁终是没了好脾性，放下脸，陡然抬高了声音。

可是话一出口，温晶洁就后悔了，要是把孙芮惹毛了，只怕自己这摊位也别想摆了。

要说孙芮，可能别人还不清楚是谁，但是一提她的绰号“来哥”只要是在上海东北区混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来哥人如其名，不管东北区开了什么店她都会不请自到，通知各个店需要交多少保护费，小摊位也是一样。如果你不交，来哥会再来催你交，如果你再不交，来哥会用拳头告诉你怎么交。刚开始也不是所有人都服从的，几次群殴后，来哥的传说也慢慢的传开了，大家都很自觉交纳保护费，更有些混子争着要来哥收下他做小弟。

而孙芮年纪轻轻就开始从事这个业务也既是家世也是个性使然。孙芮可谓是东北黑帮里根正苗黒的黒二代，孙芮的祖父当年是跟着张语格祖父一同在东北占地为王做强盗打日本人的好兄弟，后来走黑道也是张语格父亲和孙芮父亲还有几位弟兄一同打了这个天下，但孙芮父亲在她小时候因帮派斗争，不幸被一颗流弹击中要害，重伤不治而亡。那之后Mr.张就一直都照顾着孙芮母女，虽然他并没有要求孙芮要为东北黑帮做什么，但是孙芮还是跟了父亲的脚步，入了帮会。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这点在孙芮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初中时代面对来抢钱混混，孙芮直接把人打进了医院。事后张语格对孙芮的评价是“遇到你，混混该喊阿弥陀佛。”

从那以后孙芮简直就是斗战胜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没有打不赢的架，结果孙芮就自信心膨胀到天王老子我最大，忘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茬。

去年快过年时候孙芮被东北区的混混到处请出去喝酒，酒一喝，拍马屁的恭维话一说，孙芮飘飘然到差点找不着北，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到孙芮喝酒地点的，一堆和孙芮有过节的人手持刀棍搅了酒局，把喝的有点高的孙芮揍了个半死，好在孙芮跑的快，地又熟，往小巷里一钻就脱了身，脱了身以后若孙芮又是酒劲上头又是失血过多一头栽到在路边，要不是温晶洁推着她的麻辣烫摊子路过，指不定孙芮就活活冻死在街头了。

再说温晶洁，整一人圆润白胖，青春洋溢，配上热情到毫无做作痕迹的灿烂笑容，在加上特调的麻辣锅底，生意不可谓不好，虽然是个体小摊贩，我们的温小童鞋却从不偷税漏税，还经常主动交税，唯一的烦心事就是每个月还需要交一笔保护费，也不是没有怨言，不过看到隔壁摊位因为没按时交保护费不仅摊子被掀了，还被打的可能几个月都下不了床，温晶洁就把怨言吞了回去。

也就是那个时候，温晶洁看到孙芮一脸淡漠目不斜视的的站在围殴摊主圈子的外面，等打了差不多了就拨开圈子走进去揪起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的摊主，吐出威胁的话语。

所以温晶洁对孙芮的第一映像很差，等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的时候也是很久的以后了。

而成为孙芮的救命恩人也是温晶洁生命无数偶然碰撞上了必然。

如果不是因为高考失利，温晶洁就不会和家里吵翻了天；如果不是因为和家里吵翻了天，温晶洁就不会赌气揣了几千块钱就离家出走；如果不是因为离家出走，温晶洁也不会去上海；如果不是因为到了上海，温晶洁也不会拉不下面子再回去；如果不是因为温晶洁拉不下面子回去，她也不会在上海东北区支了个麻辣烫摊子摆摊；如果不是因为支了一个麻辣烫摊子摆摊且过年不愿回家，温晶洁也不会在那天深夜捡到失血过多倒在街头的孙芮。

所以说，嗯，也许这是偶然的相遇，也许这也是必然的相遇。

那时候温晶洁在昏暗的路灯下认出是孙芮，虽然害怕她，温晶洁还是无法无视心中的恻隐，把孙芮放推车上一起推了回去。温晶洁住的地方不大，就是间连厕所都得跑几十米去上的地下室。温晶洁发誓如果知道以后自己与孙芮纠缠不清的这些破事，她也得救了她再说。结果温晶洁就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麻烦。

孙芮醒来就看到了温晶洁放大的脸，长期刀尖上舔血的生活给了孙芮良好的心里素质，她没有叫，只是仔细观察那个近乎狂野的睡颜。遥远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涌来，孙芮想起来自己在围殴完某个摊主离开后回头看到这个圆润的身影跑过去搀扶。

温晶洁醒来看孙芮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尖叫一声“啊！”一巴掌呼到她脸上。孙芮没走生气，就是幽幽的吐了一声“我不是坏人。”

然后孙芮每天都会去温晶洁的麻辣烫摊子吃饭，美名其曰报答。

于是就发生了本文开头的事情。知道温晶洁恼怒了，孙芮反倒觉得她很可爱，不过温晶洁不喜欢孙芮说她可爱，孙芮一脸无辜的回答“老板不该满足客人的需求吗？”

温晶洁再用了吃人的目光看了孙芮好一会咬牙切齿的说“好。”接着她又补了一句“你伤好了就从哪来会哪去，别赖在我的房间里，我不想窝藏黑道人员。”

“老板……我手断了……哎呀，你看是不是再收留我几天？”

“你给我少来！手断了还能打架打的那么起劲！”

“哎呦……”

坐在隔壁摊子里的小弟满头大汗，看来来哥追人之路还跟漫长啊。

张语格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在心里默默倒秒，直到铃响与秒钟时间重合，不快不慢，刚好是准三点。椅子和地面猛力的摩擦显示出主人豪不淑女的起身姿态，胡乱的把桌上摆放的书本纸笔一股脑的塞到书包里，张语格连拉链也顾不上完全拉实，就一只手继续拉拉链，一只手拎着书包带这么走出去。

邱欣怡倒是不紧不慢的收好书本，再快步追上张语格“你急什么，又没人赶你走。”

“她在等我。”张语格头都不回，语气笃定。

见色忘友，邱欣怡在心里大呼小叫，不过想想要是真说了，张语格指不定头一昂说“是啊，你想咋地。”

还没走到校门口，远远的，邱欣怡那带了隐形眼镜的伪·5.0视力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梨花树下的黑色身影，还没来得及继续调侃张语格，邱欣怡就看着她撒丫子跑了过去。

嘿，你说，这人真是。

西外的门口尽是些梨桃李等树种，一到春天就像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似的，一个比一个开的都热闹，走在林荫大道上别提有多少花瓣会随风飘落在你的肩头鬓发。

快跑到孔肖吟跟前了，张语格又放慢了速度，仿佛是在水中跋涉，需要缓慢而坚定的踩实每一块岩石才能到达安全的对岸。

终于站定在孔肖吟面前，张语格把书包递给孔肖吟，腾出双手，给她拍落落在她身上的梨花花瓣。仔细的拂落花瓣的同时张语格也在细细的看孔肖吟安然的眉眼。

“等我多久了。”

“刚到。”

刚到你身上落的花瓣会多的积了一层？张语格没有拆穿这个拙劣到几乎是欺骗的谎言，只是用力的拥住孔肖吟有点瘦小的身体。

以张语格现在的身高，一低头就可以亲到孔肖吟的额头鬓角。

纷飞梨花的树下，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章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