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甫仁哥哥……你這樣……人家……啊……受不了……啊……」女子的語調嬌弱甜膩。「抱歉，霙妃。我會再小力一點……」男子軟語呢喃，試著安撫伴侶。半掩的門扉內傳來夫妻閏房獨有的淫聲浪語，足以讓路過的人臉紅心跳、尷尬羞赧。床前帷幔的縫細中女子黑髮如瀑落下，微妙暗示足以讓人聯想男女糾纏的姿態必定會讓觀者血脈賁張。立於閏房前的婦人段錦玉默不作聲，順手替兩人掩好門扉，將夫妻間的私密春情牢牢封鎖後悄然離去。她的嘴角勾起新月的弧度，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明兒個她得提點親生兒子，切記把門關好免得春光外洩，還有要多憐香惜玉一點。

待段錦玉離去後，衣衫整齊的夫婦停止「表演」。實際上，兩人除了發出聲音之外，什麼也沒做，床中間甚至還用多餘的被褥隔出分界。男子掖過被子要就寢，卻聽枕邊人抱怨道：「甫仁哥哥，我們要演到何時？」「直到娘相信我們為止。」蕭甫仁打了個呵欠，慵懶地答道。「你寫得那些句子我都說膩了。」連續演了十幾天的「好戲」素霙妃有點煩悶。「大不了，明天我再想些新的。為了讓娘忘記雨兒的事情。妳要多多忍耐。霙妃。」連蕭甫仁都覺得此計頗為可笑，但為了讓段錦玉放心唯有如此，他不願親娘給他納妾，他原本就打算這輩子只娶素霙妃一個妻子，要是招惹到像柳芊芊那般蠻橫任性的丫頭，他可吃不消。「我知道了，晚安。甫仁哥哥。」聽見青衣丫鬟的名字，素霙妃的精神疲憊頓時一掃而空。兩人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留住雨兒。蕭甫仁身為掛名夫君，對她已是仁至義盡，非但不氣惱她給自己添麻煩，還試圖欺瞞他的親娘，倘若她不乖乖配合，那就太不知感恩了。她會耐心等待段錦玉放鬆戒心，然而，素霙妃卻不知曉她與夫君的「好戲」連青衣丫鬟都聽到了。

自與段錦玉當面對質後，心懷愧疚的雨兒偶爾夜不成寐，時時擔憂她的存在會影響素霙妃在蕭家的地位。她會在難以成眠的夜裡信步走走，直到身體的倦怠足以給她一夜好眠。某日，她不知不覺踱步到素霙妃的閏房，卻聽聞門內傳來不堪入耳的話語。原先以為姑爺對小姐用強，但仔細一聽又不是那麼一回事。她不知道那日她離開後，段錦玉和素霙妃說了什麼，兩人之間有何協議。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素霙妃為了保全她主動投懷送抱，對象是她根本就不愛的男人。雨兒寧可因踰矩被逐出蕭家受人恥笑，也不願素霙妃百般委屈自己。

自進了素府，青衣丫鬟就知曉她的主子有個指腹為婚的對象，命中註定的良人。素霙妃床邊的位置原本就是屬於蕭甫仁的，雨兒只是在陰錯陽差之下得到與素霙妃相戀機會罷了。她不過是個低賤的丫鬟，此生能得主子垂青，已是作為下人的最大成就，與素霙妃纏綿繾綣的過往也足以讓她銘記一生了。

是時候該放開手，讓一切回到正軌。下人的職責是替主子分憂解勞，如今雨兒卻已成為素霙妃的負擔，她為了保護她將自己形容成慾求不滿就隨便找丫鬟發洩的蕩婦。她不在意成為別人眼中的「玩物」，但她無法忍受素霙妃為了她自眨身價，自損人格。現在，反倒是素霙妃當真成了蕭家的禁臠了。雨兒下定決心與素霙妃劃清界線，此後，她只是主子的丫鬟，不再是素霙妃的戀人。

欣賞到蕭甫仁夫婦精湛演技的豈只有段錦玉及青衣丫鬟？赤衣女子坐在池邊哀聲嘆氣，隨手捏起撿來的石子往水中亂扔，全然不顧無辜錦鯉的安危。她望著殘枝芰荷興嘆：她的愛情就像這些老態龍鍾的植物面目全非。她處心積慮想讓二表哥愛上自己，卻一再弄巧成拙，搞得心上人和她越來越疏遠，反倒成全了那個姓素的！越想越氣，她忿忿不平地抬起一塊大石頭作勢要往池中丟去，雙臂卻被陌生溫度阻止，來者不急不徐地搶走她的東西，讓她氣得跳腳，怎麼連打水漂出氣也有人礙著她？轉身一看，攪局者一襲靛色布衣，應是蕭府廚娘之一。

「柳姑娘行行好，別再摔了，魚兒都被嚇壞了。」聞言，赤衣女子低頭一瞥，岸邊錦鯉全都游到遠方不見蹤影，她氣得破口大罵：「對！本姑娘就是惹人厭，沒人要，沒人愛。娘親棄我而去，二表哥不喜歡。連你們這些畜牲都嫌棄，簡直欺人太甚……」話未盡，柳芊芊哭得淚流闌干，悉心塗抹的妝容瞬間毀於一旦，廚娘見狀輕輕拍撫試圖安慰，柳芊芊卻拍掉對方的手，含糊哽咽地低語：「大家都嫌我性情古怪，討厭我。姨娘和表哥們對我好，不過是同情我自幼沒娘親照顧。爹爹氣我害死了娘，對我忽冷忽熱……沒人真心喜歡我……妳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滾開……」「柳姑娘，世上定然會有人喜歡妳的，只是妳還沒遇到……我就很喜歡妳。」廚娘出言安慰的話語令赤衣女子心頭一驚，鮮少有人對她說喜歡一詞，除了某人之外。柳芊芊擦乾眼淚，吸著鼻子問道：「妳喜歡我哪一點？」「妳勇於追求，不顧旁人感受也到達成所願，甚至不擇手段，令人激賞。哪像我總是考慮太多，躊躇不前，錯失良機。」「難道妳知道我做的事情？」不擇手段一詞讓柳芊芊起了疑心。「我叫陳茜實，是站在妳這邊的。放心，只要妳提供協助，我就替妳保密。事情若成，妳便有機會如願當上二少奶奶。」廚娘睜著細微得猶如柳葉的眼睛露出陰森鬼魅、不容人拒絕詭異笑容，指尖輕輕抬起對方的臉，強迫她面對自己。「這……好吧……若能讓二表哥喜歡我的話……」把柄落人手中，受到威脅利誘的柳芊芊決定孤注一擲，反正她離開蕭家的日子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