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暝天月 于 2015-7-31 14:16 编辑
澄紅的晚霞映照在月台上,暑氣在太陽落下後似乎沒那麼的悶熱了,但鄉村的蟬鳴反而更容易感受到夏天的存在。
月台上僅剩稀疏的幾個人,狹長的影子卻讓人有種擁擠感,出站的方向面對著夕陽,強烈的光線刺得繪里睜不開雙眼。
拿起背著的相機,逆光下照出來的僅有建築物漆黑的輪廓,以及從漆黑背後透射而出的金黃。
這是個起點。
一股莫名的難以抑制的情感在身體裡流竄,想要高聲呼喊卻不知道要訴說什麼。
火車駛離的震動似乎還殘留在身上,放下相機,顫抖的指尖握上行李把手。
今年,再次的來到了這裡。
走出車站,左轉是下榻的旅館,直走是祭典舉辦的區域,右轉是市區,之所以這麼熟悉是因為以前也曾來過。
這是個因夏日祭典聞名的小鎮,開幕式在兩天後,鎮民各個忙碌於祭典的搭建,明明應該陷入黑暗的天空,此時被燈光照耀得如同白晝。
沒有什麼趕時間的行程,也許四處看看是個好選擇,但繪里還是決定先回旅館。
踏上熟悉的道路,坐落於山澗的旅館與車站有段距離,當繪里抵達已經是三十分鐘後的事。
淙淙的水聲自旅館後面傳出來 ,旅館主體分為前、後兩區,橫跨瀑布形成的小湖泊,中間以木橋及涼亭連結。
順著水源而上的話就是御饌津神社,必須從山的另一頭過去,據說在姻緣方面特別靈驗,座落下游的旅館也因此沾了點光。
繪里不否認那些東西的存在,也不會去信仰,但有些事冥冥之中就註定好了。
「歡迎光......啊,是絢賴さん啊,好久不見」
走進店裡,老闆娘見到熟悉的面孔,公式化的笑容多了幾分親切,繪里則在入住手續進行時與老闆娘寒暄。
「許久不見了,老闆娘還是一樣貌美」
「呵呵...也才一年而已,能有什麼變化」將後棟末間的鑰匙遞給繪里,帶著笑意的桃花眼促狹的看著她「來,這是絢賴さん的房間,今年可沒有附贈的伴遊喔」老闆娘打趣道。
繪里接過鑰匙,給予一個微笑當做是回應,提起行李便離開了櫃台。
最初的相遇,並不能說是美好,繪里差那麼一點就要淪落街頭了。
緣起於旅館的疏失,繪里在打開預訂的房間時發現裡面已有另一名房客。
藏藍的長髮披散在背後,柔順的隨著窗外吹來的風飄揚,身著浴衣的她將散亂的幾綹髮絲撥至耳後,聽聞聲響回望過來的臉上映滿了驚訝。
眼前的畫面彷彿只是用來裝飾房間的一幅畫。
那一瞬間繪里忘了做出反應,直到對方出聲詢問才後知後覺的將老闆娘找來。
之後繪里得知她的名字叫做──園田海未。
不過那是在她們成為短暫的房友之後的事。
步伐不自覺變得急促,回想起那場意外使得繪里不自覺的揚起笑容。
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抱有一絲期待的打開房門。
然而,映入眼中的僅有一片寧靜。
「妳在想什麼呢,絢賴繪里。」
冷然的口吻,抿起上揚的嘴角,繪里裝做若無其事的收拾行李。
用過晚膳,考慮到天色以及旅途的勞累,繪里決定到浴場洗去一身風塵。
蒸蒸升騰的水氣模糊了視線,執起酒碟對著明月一飲而盡,雖不是溫泉,但搭配著夜色小酌也是一種愜意。
替自己再斟了一杯,澄澈的玉漿倒映出了模糊的影像,盯著液面,美景卻漸漸變了樣。
「我、我還是在房間洗就好了!」
「欸?大家都是女生沒關係的」一把勾住身旁的人的手,阻止對方打退堂鼓的行為。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拐來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就讓她回去呢。
「更何況難得到這裡來了,不體驗一下不是太浪費了嗎?」繪里耐心的重複著在房裡已經說到爛的幾句話,自己也很疑惑為什麼要這麼堅持。
絢賴繪里,28歲,STORM 雜誌專屬攝影師,繪里對自己的評價很簡單──八面玲瓏,不算好也不算壞的形容,但周圍的人卻說她待人和善,總是親切的幫忙處理各種難題,但又散發著微妙的距離感,真要說的話就像是英國身分尊貴的紳士。
忘了是哪個同事做出這番評論,但身為半個俄羅斯人卻被評價成英國紳士,怎麼想都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不過論血統的話繪里現在反倒覺得自己像個俄羅斯流氓。
身體浸泡在溫度適中的熱水中,明月當空,水面上漂浮的清酒也染上了幾分色彩,水落下的滴答聲迴盪在廣闊的空間,營造了一種安逸。
「呼......真舒服」
「我就說吧」
明明是半強迫對方陪著一起來的,卻在看到對方滿意的神色後不自覺的流露出了得意,繪里笑著將斟好的酒碟遞過去。
「多虧了絢賴さん的提議」接過飲品,在對方的眼神示意下啜飲了一口,「不過在別人面前赤身裸體果然還是很不好意思」
「嘛,如果因為膽怯而不去嘗試的話可是會錯過很多美好的事物喔」將自己的酒杯也斟滿,舉起邀請對方共飲。
「總覺得絢賴さん不只是在對我說呢」同樣舉起酒杯,海未打趣道。
鏗。酒杯相互碰撞的聲音彷彿在耳邊。
繪里輕笑一聲。
可惜今夜只有一人獨飲。
經過一夜的休養,繪里大清早便起身整理攝影器材,好不容易將所有的裝備清點收拾整齊,出門前卻被主人留在了房內。
繪里僅拿著相機就出了門。
這趟旅行的目的並不是工作,更何況這個小鎮的專訪之前就已經做過了,沒有必要再報導一次,繪里為了此行甚至拒絕了主編發派的工作,執意前往。
該說是藝術工作者的任性嗎?總覺得被某種情感催促著踏上此地。
祭典的搭建仍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明天就是開幕式了,在這緊要的關頭僅做為遊客的繪里也不好打擾,轉了個念頭便繞到了山的另一邊。
神社跟印象中的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古老的有些斑駁的木樑、排隊著參拜的人潮、繫滿籤詩的綁籤處.......但繪里的目的地並不是這裡,跟住持打過招呼,繪里繼續向山頂前進。
真正位在山頂的並不是神社主體,而是神社道場,平常對外開放,但在特殊節日──夏日祭典也屬其一──是不開放的,幸虧繪里的身分比較特殊才能如此輕易得到許可。
通往山頂的漫長階梯。
喀嚓。
鮮紅成列的鳥居。
喀嚓。
繪里對著順眼的風景隨意按下快門。
美感對於她而言可能是更偏向於直覺的東西,比起刻意去構圖,更喜歡捕捉「有感覺」的畫面。
當然有時候也能捕捉到意外的驚喜。
繪里自窗格間瞥見道場內的人影,制止了住持開門的動作,表示自己隨意逛逛就好,不想打擾道場內的人,對方表示明白便放任繪里自由活動。
目送住持離開後繪里小心的從窗格窺探內部。
意外的遇見了一大早就不見人影的房友。
一開始還沒聯想到,但現在看到海未練習的身影,馬上就想起了之前預習過的來賓名單上的確有「園田流日本舞蹈」的字樣。
樹影斑斑落在泥土地上,嘶噪蟬鳴、啁啾鳥鳴依舊,室內的人舞扇的手背看似輕柔,扇緣卻俐落的劃破空氣,屈身、轉身、回身,舉手投足間不含一絲拖泥帶水,外柔內剛。
忍不住在未經對方許可的情況下按下了快門,恍然間卻想起了昨晚浴場內看見的對方勻稱的身體。
甩甩頭想拉回自己的思緒,卻聽見「砰」一聲巨響從場內傳出,再次聚焦的雙眼看見藍色的身影跪坐在地上,身旁還有散落的道具。
繪里差點就衝了進去,幸虧親眼看見海未被攙扶起身並表示沒有大礙。
默默的離開了道場,踏過漫長的階梯下山。
相傳對於學習日本舞的人來說,扇子是神聖之物,在凡土和神界之間劃出了一條界線。
繪里想,也許那就是她和海未之間的距離。
今年早已確認過的來賓名單裡......
找不到熟悉的名字。
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旅館,在櫃台向老闆娘交代了不用準備她的晚餐,對方卻語焉不詳的感嘆「這就是青春啊......」,繪里無視老闆娘期待她提問的眼神,無奈的轉身回房。
簡單的將自己打理好便窩進被褥之中。
窗外不見月光以外的光源,整座城鎮都在為了明天養精蓄銳,就連自從來到這裡就沒停歇過的蟬鳴也消失了。
寂靜的夜裡,疲憊的身軀卻怎麼也無法進入夢鄉。
繪里睜著的雙眼漸漸習慣了黑暗,側過身看見了似乎在黑暗中發亮的琥珀色雙瞳也看著自己。
「睡不著嗎?」
「抱歉,吵醒絢賴さん了嗎?」
「不,我也有點睡不著」
相視沉默了數秒,海未開了口。
「那個......可能有點突然,但絢賴さん能否陪我散個步?」
「可以喔」
繪里笑著輕聲應允。
外廊並非伸手不見五指,步行至湖面上後更是明亮。
月亮比起前一晚更加圓潤,磅礡的水流自山上湧落,濺起的水花在月光的照射下如同閃爍的繁星,湖面整體宛若另一片天空。
水落的巨響在這樣的夜裡反而使人覺得平靜。
兩人靜靜的注視著湖水,是繪里先打破了沉默。
「那麼,園田さん應該是有什麼想說的話吧?」
並沒有被戳破的慌張,海未緊抿的雙唇開闔了幾次,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這次主辦邀請了園田流做為祭典來賓」像是早就知道對方知道,海未敘述時並沒有做太多的停頓等對方回應。「原本這類的盛事都是由家母擔當的,但近期家母不幸染上風寒,所以才由我負責......事實上這是我第一次負責這麼大的場面,雖然平時的練習也從沒鬆懈過,但到底能不能達到讓家母滿意的水準呢?如此煩惱著」放在欄杆上的手緊握成拳,擔憂的姿態表露無疑,但隨後又輕嘆了口氣,鬆開了拳頭。
憑靠在欄杆上,繪里只是聽著海未的話、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並未做出任何回應。
有些事情旁人無法給予協助,說出來也並不是為了尋求幫助,只是想抒發。
「抱歉,突然向絢賴さん說了不相干的事」
「別在意,我明白的」擺擺手表示不介意,「更何況比起相熟的人,明日一別也許就是永別的人反而更容易傾吐煩惱吧」說出來的話卻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苦澀。
「請不要這麼說!」海未略微激動的向前跨了一步,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絢賴さん是很值得交往的人,如果可以希望之後也能保持聯絡!」
繪里沉默的搖搖頭,不動聲色的將距離拉回原樣。
「儘管今晚的月色很美,但也該是休息的時間了」
抬頭望了眼月亮,語帶輕快的說完之後將自己的表情隱沒在外廊的陰影之中。
海未的失望深深的烙印在繪里眼中,但她仍舊沒有多做解釋。
睜開雙眼時天色已經泛白。
城鎮嘈雜的喧鬧彷彿自遠方傳來,宣告著祭典即將開始。
而夢中短暫的幽會也結束了。
作為特色之一,這裡的夏日祭典並不侷限於晚上,而是僅限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活動。
幾發煙火鳴放至空中炸開,盛大的開幕式就此展開,遊客的情緒沒有受到白天的影響,巨大的歡呼聲讓繪里的耳朵隱隱作痛,無奈被擠在表演舞台前不得不參與整場開幕式。
然而去年的她卻因為採訪的關係錯過了舞台表演。
覺得可惜卻又暗自鬆了一口氣。
只因為對於園田海未的關注早已超過繪里一直以來定下的標準。
──只要一視同仁,不去關注就不存在著進或退的抉擇。
在浴場對海未說的話其實也是在對自己說。
因為膽怯而錯失的事物。
因為衝動而喪失的事物。
其實不管怎樣都有可能失去。
然而一切都只是絢賴繪里不願去做的藉口。
對於沒把握的事情,害怕失去的繪里只會竭盡全力的將事情維持在原先的模樣。
曲終人散,但繪里早已無心參加祭典,離開了表演舞台,走在回旅館的路上不免感到有些悵然若失。
神社就在山的另一頭,也許在這裡許願也能夠被聽見。繪里半開玩笑的想著。
繪里並不信仰神靈,但在今天她向上蒼祈求了。
──祈求著能在幾億分之一的機率中再見園田海未一面。
然而這個願望如同祈求神蹟的存在。
回到旅館,老闆娘在第一秒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帶著狡詰的笑意要繪里快點到湖上的涼亭,雖不明白老闆娘的用意,但她還是照做了。
隨著邁開的步伐,那種莫名的情緒又再度湧了上來,繪里始終無法明白這種情緒的由來以及該如何解釋。
但當她看見涼亭的人影時一切都豁然開朗。
那種感覺無疑是期待。
從踏上這片土地就開始叫囂著的期待,促使繪里不斷的回想起與海未相處的點滴。
反覆的期待,反覆的失望,卻仍然無法削減那份冀望。
另一頭的人走近,這一次繪里也不再是停佇在原地。
「今年也相遇了呢,絢賴さん / 園田さん」
飽含著思念的一句話。
THE END
後記:
大家好,我是月,踩了個活動死線阿ry 這次試著以繪里的視角寫了她與海未錯身而過的一次回憶,並交錯著描述了現在正在發生的事,雖然到最終兩人也只是以朋友的角度傳達思念,稱呼也還是那麼生疏,就連故事進展感覺也虐虐的,沒有往常的糖分真是抱歉ry ( 如果還有人有印象的話 )
接下來稍微說明一些文中的事。
關於繪里表示「凡土與神界是她與海未間的距離」──
日本有一億多人口,要在那之中遇見某一個人簡直如同奇蹟一般,更何況雙方並沒有留下私人的聯絡方式。打個比方的話就是你在某國旅行時遇見了合得來的旅人A,然而當你再次造訪時又遇見了同一個人。
簡單來說就是到不了的距離、無法達成的奇蹟。當然以園田的名氣,繪里有心的話一定聯絡的到海未,之所以沒那麼做。
關於兩人的行為模式──
膽怯的人是繪里,衝動的人是海未。
繪里雖然非常的自信,但實際上卻是會因為顧慮太多而躊躇不前,最後也許會為了維持原樣而逃避。
海未方面感覺非常穩重,但卻意外的會做出衝動的事情,但對於海未而言那是她當下覺得非做不可的事,確定要做就會堅持到底。
在海未邀請繪里的那個夜裡,海未提出了以後能夠保持聯絡,卻被繪里拒絕了,然而最後海未還是抱持著微乎其微的希望來到小鎮,只為與繪里再次相遇。繪里則自始至終都處於被動,連「再見一面」的想法都被動的等待著機緣,而最後繪里不再停留的原因也只是她明白海未跟她抱有同樣的想法。
後記不知不覺就變得有點長了,雖然還有很多想說的話但魚腦如我一時間想不起來 ( ㄍ ),感謝各位閱讀到這裡,希望閱讀愉快,有緣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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