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願望】 (上)
樹葉追隨微風的腳步，離開了樹枝，稍至窗戶微開的窗沿邊，緩緩降落在一片純白之上，不算強烈的陽光替落葉打出了陰影，點綴純白窗沿。風輕輕碰撞玻璃，引起細小的震動，卻不足以影響窗內正靠著椅背的女孩沉思。
女孩雙手漫無目的把玩著小玩具熊，低垂的眉間若有所思。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抬手順了順自己的黑髮，經過了好一陣子，瀏海也長長不少，兩個月前她那天真熱心的『姐姐』見她校務課業兩頭燒，以致沒時間好好打理自己，便自告奮勇說要幫她修剪頭髮。
本來抱持著一切會被搞砸的壞念頭，基於對方的盛情邀約，她也只好答應了。
─────聽來是迫於無奈。
起初一切進行的很順利，就在她覺得即將度過人生一大關口時，一個噴嚏毀了她原先預期的成果……
她眼睜睜看著鏡子中的『姐姐』揉揉鼻子後，從原本綻開笑容到瞬間面無血色。
─────糟了！
這或許不是個正常現象，不過那時她真的彷佛聽見『姐姐』心中的吶喊。
「………」幸好現在頭髮長回了以往的長度，雖然有些不同，不過沒有一件事情會永遠保持原樣。
如同現在這個時節。
女孩起身，想走到窗邊看看街道上盛開的花景，與此同時，偌大的門被打開了。
「啊，真的在這裏。」沒有特別開燈的室內憑藉著窗間的採光灑進一道又一道的光亮，光線不及的門口處走進了另一個女孩，充滿朝氣的聲線如舊，女孩有些吃力的關上門。
「不管來幾次都覺得理事長室的門很重呢。」順利關上門後，女孩抓了抓自己的髮，如同朝陽般的金黃現在有些淩亂，看似方才經過了一番刻苦。
「久等了呢，芽衣。」她走向芽衣，說道。
芽衣回頭看了一眼……看來情況比想像中慘烈。
「…情況看來，很辛苦呢，柚子。」芽衣打量著那袖口被翻起的校服外套，肩線上不難看出幾道清晰抓痕，更別說裡頭根本如揉過的紙團一般的襯衫，靠近胸口的幾顆扣子依附著隨時會鬆脫的線頭垂落在外。
「唔…一時間逃不開就…」柚子又抓了抓自己燦金的髮，雖然染發會對發質有所傷害，不過柚子還是堅持著三年來維持這顯眼的色澤。
只因有一次…在芽衣快要入睡前，半夢半醒之際說了──柚子的金髮很溫暖──這樣的話，讓柚子下定決心要維持這個髮色。
儘管芽衣根本對自己說過的話毫無印象。
「吶，芽衣。」柚子從外套口袋內拿出個東西，緊緊握在拳頭裏，遞向芽衣。「送給妳。」
芽衣偏著頭，一臉狐疑地接下柚子的『禮物』。
───是一枚扣子。
「……釦子？」她疑惑的問。
「咦？芽衣不知道嗎？襯衫的第二顆釦子是最靠近心臟的喔。」柚子為不追求流行與校園傳說的芽衣解釋著。
「………」聽見這個答案，芽衣只是微微皺起眉。
「呃……」柚子開始感覺自己的臉頰慢慢發熱「第二顆釦子最靠近心臟…代、代表我的心情…也是、也是最重要的人…的意思…所以……」
在柚子支支吾吾地解釋著同時，芽衣稍感驚奇地眨了眨眼，接著低眸看著手中那枚釦子。
當然這細緻的表情變化並沒有被緊張到雙手搓著掌心的柚子發現。
過了幾秒鐘，柚子發現了芽衣的沉默，以為她正為了釦子煩惱著，急忙給了另一個解釋。
「其、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就是個釦子嘛，那個……」
柚子已經說的上句不連下句，眼前這個老是不坦率的『妹妹』真是她的致命傷，一遇上對芽衣表白，即便關係已經提升，柚子始終無法鎮定的表達。
「………」芽衣聽不清楚柚子又慌忙的說了什麼，她一手握緊鈕扣，另一手將柚子拉近自己。
突然靠近的距離，讓柚子還來不及反應，溫熱的觸感已經輕貼在她的臉頰上。鼻間拂過芽衣的黑髮，傳來淡淡香氣，沒來得及思考，芽衣便退開，微弱的聲音說著「…謝謝。」
接著芽衣轉身走向窗邊，望向校門外那綻放的櫻紅，柔和的陽光和芽衣纖細的背影呈現對比，這是回過神的柚子看見的第一個畫面。
像是被蠱惑般，柚子本能反應地走向芽衣。在視線中越發靠近的黑長髮，屬於她傾慕了兩年多的女孩。
芽衣感覺到一個重量抵在背胛間，柚子將額頭靠在芽衣背上，雙手輕輕捏抓著芽衣腰間的校服外套。
這時一陣風吹過窗邊，在樹叢間發出的沙沙聲響中，芽衣彷佛聽見柚子的輕歎。
「芽衣…」柚子原先的朝氣像是被惡作劇般的隱藏起來了，這聲叫喚充滿著依依不捨 「如果…我是說如果，芽衣去了英國……遇到喜歡的人，那就…」
柚子可以感覺到芽衣的背脊越來越緊繃，像是在隱忍情緒般。
她也理解這番話有可能會讓芽衣……無數個夜裏她對著鏡子練習著要如何好好表述這句話，可惜碰到芽衣，總會讓她亂了陣腳。
柚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會放手的。」
對於即將要繼承學校的芽衣，只是藍原家的背景並不足以長久支撐她在校園內的地位。留學讀書，甚至打造出好的名聲，才是讓她能夠順利接下學校的基石。
柚子思考過，包裝在『姐妹』之下的戀人關係貌似安全，可她無法保證這份心意在未來不會成為芽衣的絆腳石。
再過幾個月，芽衣就要暫時離開日本，為時究竟多長，她也不得而知。那麼害怕寂寞的芽衣，自己不能陪在旁的生活，柚子曾幻想，或許芽衣會遇到一個比自己更適合照顧她的人。
即便她一點都不希望有這樣的人存在世界上。
倏地，芽衣回過身，難掩激動的抓住柚子的手腕。在柚子的印象中，芽衣有如此強烈情緒流露的次數屈指可數。
「柚子。」音量不大，卻堅定的聲音傳遞在兩人之間「妳…想分手嗎？」
難得的，柚子從芽衣的眼裏看見了少數坦率的不安。
「絕對、絕對不是！」她趕忙解釋「我…我是說，假設嘛。」
「………」芽衣抓著她手腕的力道仍然還在，微風再度吹起，沙沙作響的落葉又飄落了幾片。
兩人不知對望了多久，芽衣才緩緩鬆開柚子的手。她越過柚子逕自走向門邊，手中緊緊握著那顆鈕扣。
「我不喜歡這種假設。」拉開厚重的門，芽衣冷道。
────糟糕，真的生氣了呀……
柚子雖然不是沒預期過這樣的情緒反應，不過真的發生之時，果然是很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