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結束得太過不費吹灰之力，反而失去了實感。

坐在王宮會面廳的準備室中，阿爾托莉亞手裡捏著和愛麗絲菲爾一起擬定的演講稿，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中默念著上頭的內容。

身上並不是習慣的軍裝而是正統的西裝，新的白手套也用上了。

但是，阿爾托莉亞還是感覺缺乏那份安全感。

兩個星期前，敵國的首領和其他官員開始遭到不明人士暗殺。

沒有人能夠阻止，也沒有人能夠探查出暗殺的規律。

到最後，就連吉爾加美什都遇害了。

而這名暗殺者在殺害了一國之君之後，至今一個星期都沒有再行動。

按他原本的行動頻率來看，那應該是他的最後一回。

但是誰都不知道，這樣接近恐怖的殺戮是否有真正完結的那一刻。

暗殺者的背後靠山未明，就連阿爾托莉亞都曾被懷疑，現在人民之間也存在的疑心。

無法替自己辯護，卻也不知道怎麼樣的證據能夠讓人信服。

失去了主子的政府，倒是千方百計的希望她能盡快登上王位，安定國家。

在吉爾加美什死去之後，大量被他藏在幕後的事情也都浮上水面。

與敵國高層的暗中交結契約，在國內利用軍力封鎖旗下軍人的犯罪，甚至還有竊聽其他重要官員和將領的證據也出現在臺面上。

出現了那麼多無法洗清的惡事，也難怪這些牆頭草會偏向她這一邊了。

就算真的是她殺掉了吉爾加美什，她也是拯救了這個國家，沒有讓它落入惡人手中。

而的確，現在除了她之外，也沒有其他人能夠安定國家了。

手中終於掌握了控制權，她幾乎不做思考的就對斯坦迪卡爾帝國提出停戰調約。

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幾乎可以說是她親家的艾茵茲貝倫站了出來。

不計一切代價的停戰之後就是界線重劃以及戰事補償。

契結了互相救濟的約定，兩國之間的外交以及人民終於能夠踏上慢慢的恢復元氣的道路。

從頭到尾都像是一場鬧劇卻又無比真實的戰爭，終於結束了。

能夠將一場世界強國之間的戰爭在短時間內消解，阿爾托莉亞真的是消耗了不少氣力。

但是現在她就坐在這裡，準備著在大家的面前，正式宣布自己為王。

雖然已經領導這個國家領導了好幾天，也在短時間內制定了不少調約和進行了不少改變，但是像這樣正式的以帝國之主的身份出現在人民的面前，還沒有發生過。

全國的人都會看著她，無論是來到廣場上，還是在家中聽收音機看電視的轉播。

不僅僅因為她帶來了和平，歷史上第一任女性的王者也帶給人們前所為有的討論和思考。

無論如何，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新的王的露面，還有她會說出的話。

她是不可挑戰的強大，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創造了和平。

像她這樣的人就算身為女子，也會被拱上王位，作為領導者而存在吧?

這是大家所希望的，他父親花了一輩子準備的，她這幾個月來一直都在思考著的事情。

可是阿爾托莉亞卻不知道，自己等下應該要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眾人。

將手裡的演講稿捏緊，她感覺一種從心裡傳來的不協調感。

進入和平狀況的國家感覺一下子鬆了口氣，空氣中也充滿著雀躍的氣息。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阿爾托莉亞就是無法跟上這個氛圍。

如果是在小的時候，在她什麼都還不清楚的時候將這皇冠放在她的頭上，她應該會服從吧?

服從著他人付予她的責任，將它當作是生存意義的守護著，直到她的人生走到盡頭。

成功的話，她會因為達成了所有人的期望而鬆口氣；失敗了，她也會懷著讓眾人失望的愧疚走下去。

但是現在的她不是小孩；在王位之前，還有更加重要的東西。

知道如果背負了眼前的責任，她勢必會為了在她的職責範圍內的所有人的幸福而努力。

努力到忘記了自己的幸福，還有希望她幸福的人們的感受。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的傷害自己和傷害他們，只為了讓更多的人感到幸福。

而她不清楚，這條道路上，是否有容許她抽身的轉角。

但是這件事從她可以選擇是否要擔的責任，慢慢的變化成了某種義務。

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她說要逃跑，說不要當就能夠轉頭不管了。

就算是想到了其他的方法，其他人或許也不會接受，而是硬將她捆綁在現在的位置上。

她似乎早就錯過脫身的交叉口了。

聽見敲門的聲音的時候，阿爾托莉亞並沒有被嚇到跳起來。

但是心臟還是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端正的站在門口，高文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陛下，時間差不多了。」

「…是嗎?」

站起身來，阿爾托莉亞將演講稿塞回外套的內袋中。

就像是護身符一般，稿子上屬於愛麗絲菲爾的字跡讓她多少安下心來。

走過高文身邊的時候看到他眼睛深刻的不安，阿爾托莉亞只能對他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聽到高文換過了稱呼，多少有些不適應的感覺。

從十幾歲的時候開始，高文就一直跟隨著她，同一個小隊的夥伴一直到現在的上司下屬關係。

但是就連他，在不夠久遠的將來，都會在這條王者的道路上被拋棄吧?

就算她自己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卻找不到出口，沒辦法退後。

假如說她在這個當口說出了『我不想當王』這樣的話，不知道會得到怎麼樣的回響?

這樣想的同時，她卻還在繼續往外頭的看台走。

就像是身體已經不受她的心靈控制，按照她必須要遵從的責任行動的。

啊啊、這樣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吧?

就只要看著現在，不要去想著可能亦或者是絕對的未來。

當上王並不代表就不能讓事情改變，她還是能夠自由的，雖然不是完全的自由。

但是如今的世界上，到底有誰是真正的自由呢?

沒有社會價值的束縛，卻還是被必須要努力活下去的想法捆綁著。

自由自在的按自己的想法行動，就免不了被苛責，被質疑。

每個人幾乎從生下來就擁有各自的義務，沒有人是真正的『沒有事情要做』。

越是擁有力量的人，就越是被各種心靈上的枷鎖捆綁。

像她這樣明明清楚事實，明明想要服從卻從心靈上的感到不自由的人，又該怎麼辦呢?

站在墊高的看台上，阿爾托莉亞由上往下看著千百張面孔。

看見她的出現，所有人都歡騰著，掌聲和歡呼聲頓時不絕於耳。

並不特別畏懼大眾的視線，但是她卻感覺頭暈目眩。

腦子裡還存在的猶豫和不確定，但是抉擇和命運卻將責任的大石不斷的扔在她身上。

或許，她真的不適合當王也說不定。

拿出演講稿攤在面前，阿爾托莉亞看著上頭的文字，試著要冷靜下來。

帶著微笑向下頭的人們招手，她作了個深呼吸，等待對的時機開口。

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撐過了這一刻，她就有更多的時間去想想未來的事情。

但是她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要做任何的改變的話，就只有現在了。

也就是這樣的時刻，讓她忽然的醒了過來。

像她這樣會在結骨眼上猶豫的人，或許根本就不適合坐在這個位子上吧?

她所適合的，她生下來要做的，就只是保護著眼前的所有人而已。

王的話，可以由其他人來擔任不是嗎?

可以感覺到下頭的人民因為過久的空白而開始騷動，阿爾托莉亞卻只是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現在，她正在做著人生中最重大的決定之一。

將演講稿重新折起收好，放棄了按照愛麗絲菲爾修改過那乾淨優美的詞句，而是即興對應。

她必須要再一次的，從不可能中找出可能。

這一次，她是要為了自己的未來創造一個出口。

***

「跟妳賭，阿爾托莉亞會當王當一當然後突然說不幹了。」

就像是外頭的事情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一般，凱和愛麗絲菲爾在家裡喝著紅茶。

也很久沒有回到這個熟悉的宅邸，能夠這樣休息確實也是一大享受。

連阿爾托莉亞登基的轉播都沒有要看的意思，他們只是面對面的坐著，品嘗著許久沒有喝到的頂極品。

聽到他的話，愛麗絲菲爾抬抬眉毛，將茶杯放下。

「這是身為認識了阿爾一輩子的兄長所做出來的預測嗎?」

「不不、只是某種感覺而已，某種很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不得不說，愛麗絲菲爾認為凱沒有錯。

雖然阿爾托莉亞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她對要當皇帝這樣的事情是她自己也說不清的反感。

現在還沒有承認，但是她有一天會崩潰放手，這幾乎是不用思考就能預料的事情。

但是知道這一點並放在心上的人，或許就只有他們兩人吧?

而愛麗絲菲爾的自尊心並不允許自己就這樣輕鬆承認凱是對的。

畢竟，與她發誓相守一生的人是自己，如果輸給了她的兄長的話，不管怎麼樣心裡就是不好過。

「如果你這樣跟阿爾說的話，她或許反而會固執的要撐下去，不是嗎?」

聽到她這樣說的時候，凱則是猛點頭贊同。

「對對對!阿爾托莉亞那傢伙不說也罷，被點出來之後就像是鬧彆扭一樣的固執。」

拉不下臉承認失敗，阿爾托莉亞會在被說出錯誤的時候反駁，就算原本想要改正也會打消念頭。

就這一點來看，她也真的很像個小孩子。

但是凱那麼簡單的就支持著她的想法，反而讓愛麗絲菲爾開始審視自己了。

因為不想要在關於阿爾托莉亞的事情上輸給他而這樣說的自己，是不是也很孩子氣?

「其實啊，阿爾托莉亞能夠當王這件事，我原本就是知道的。」

原本要伸手去倒茶的手，抖了一下。

眨眨眼睛，愛麗絲菲爾知道自己大概看起來非常的驚訝。

「…你知道嗎?」

「嗯、我們的父親死前，他跟我講了這件事。」

這樣的坦誠對他來說似乎也不是件易事，凱伸手拿起茶杯，非常不優雅的大口喝茶。

「呼…那個時候，父親的指示是如果阿爾托莉亞按照他的意志行事的話，我就將這個秘密告訴她，然後我們一同爭取王位。」

所謂的『按照他的意志行事』指的是什麼，愛麗絲菲爾自然是清楚的。

沒有想到阿爾托莉亞的父親居然不惜做到這一步，她只覺得恐怖，還有慶幸。

還好那時候的對方沒有放棄自己，而是選擇繼續走下去。

不然的話，現在的她們會在哪裡呢?

「妳覺得…阿爾托莉亞會原諒我嗎?隱瞞這件事隱瞞了那麼久?」

「會的，她是沒辦法認真的對你生氣的。」

愛麗絲菲爾知道，凱在不同的意義上，對阿爾托莉亞來說也是重要的人。

唯一的家人，唯一從頭到尾陪她走過痛苦的人；不用藏匿的人。

嘆口氣，凱的表情多少放鬆了一些。

「既然妳說會的話，那我就姑且相信妳吧?」

也對她微微一笑，愛麗絲菲爾忽然的感覺這樣的對談根本就是開誠布公時間。

背著阿爾托莉亞，和凱一起把各自關於她的事情都抖出來。

「我也原諒你。不過以後也請不要再找阿爾托莉亞抽煙了，我真的挺不喜歡那個味道的。」

可以看到他整個人抖了一下，想必是以為她不知道他們總是躲著她抽煙吧?

「…什麼時候發現的?」

「其實挺早就發現了，阿爾衣服的口袋裡也常常帶著香煙和打火機。」

雖然不經同意搜口袋是不好的，但是既然阿爾托莉亞知道這是她會討厭的事情，也從頭到尾都有刻意的躲開，愛麗絲菲爾也就跟著閉口不提這件事。

心裡多少有種大概是凱傳染的壞習慣的印象就是了。

「答應我不再讓阿爾托莉亞抽煙了，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可是那傢伙的行動也不是我能夠控制的啊…」

看他聳聳肩，愛麗絲菲爾感覺她自己多少也知道自己會得到這種答案。

「知道你不會主動邀她去抽煙，多少會讓我安心點。」

這樣說的同時，她感覺自己的思緒也不自覺的飄到了那個人身上。

現在阿爾托莉亞怎麼樣了?會怎麼樣呢?

今天她原本也要跟著出面的，但是阿爾托莉亞說她想要把兩件事分開處理。

如果她們現在一同出現的話，就表示她們正式成為配偶。

但是兩國之間的衝突還沒有完全消解，如果在登基當天同時宣布的話，不免會造成爭執。

想起當初與眾人坦誠兩個人的關係的時候，他們的反應不是驚訝，就是懷疑。

但是對於阿爾托莉亞為了保護自己而決定站起來反抗吉爾加美什這一點，大家倒是都贊成。

與其說所有人被她們感動，不如說吉爾加美什真的太不受軍隊歡迎了。

到了今天，大家對她們兩人的關係也從質疑變成了不反對甚至是支持，也是好事一件了。

雖然阿爾托莉亞這樣至今都無視她們的輿論，在這方面我行我素的人說出這樣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愛麗絲菲爾卻也沒有因此而反對她的意見，而是乖乖的躲在後面。

或許她是想要正式行事吧?從解除與吉爾加美什的婚約到正式和艾茵茲貝倫提親，然後再成婚。

不難想像阿爾托莉亞是希望能夠將這些事情都確認了的人，畢竟是她的騎士殿下。

也有可能是，登基這樣的事情對阿爾托莉亞來說太過沉重，不希望關於愛麗絲菲爾的事情掺雜其中吧?

不管如何，她現在就是坐在熟悉的潘德拉剛宅邸，放鬆的等著那個人回家。

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那麼在這一起都結束之後，她又應該要做些什麼呢?

嘴裡的紅茶，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苦澀。

是啊，她之後又該怎麼辦呢?

一切苦難和壓迫都消失了之後，她和阿爾托莉亞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們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她們能夠一起走到最後。

現在這樣的未來完全是有可能的，她又應該要怎麼使用這樣的可能性?

將茶杯放下，陶瓷互相敲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怎麼了嗎?」

感覺有異，凱也就這樣問了。

「你剛剛不是說，要跟我賭嗎?賭阿爾托莉亞會有一天忽然退出。」

「嗯、妳要下注嗎?」

看到愛麗絲菲爾想要跟他賭這個穩贏的賭注，凱似乎有些遲疑。

「我們來賭她能夠當多久吧?既然知道她有天一定會撒手不幹，那就選個期限，看她什麼時候會放棄。」

如果其他人聽到他們竟然用國家級事件來賭博的話，大概會昏倒吧?

但是凱似乎有意加入，嘴角也揚起了微笑。

「那麼就來賭吧?我想一年應該就差不多了，那傢伙也是喜歡規律的。如果一年當下來都是同樣的辛苦而無好處的話，她十之八九會放棄，大概還會選在一周年那種重大的儀式上說出來。」

聽到他做出這樣的預測，愛麗絲菲爾只是微微一笑。

「那麼，你要拿什麼來賭呢?」

「嗯…如果我輸了，那我就…替妳跑腿加上付一個月的開銷!」

簡單來說，就是當她一個月的金主嗎?

「我接受了。那我賭，你贏的話，那我就替你把扎克找回來。」

眨眨眼睛，凱似乎沒有預料她會用這樣的條件來賭。

自從恢復正常之後，凱就一直在尋找著扎克的蹤跡以及下落。

雖然他並沒有表示出來，但是這樣沒有任何成果的尋找應該讓他相當的煩躁。

這場賭博，對他來說應該是沒有什麼損失。

「那麼，妳的期限呢?」

又喝了一口紅茶，愛麗絲菲爾堅定了她的想法。

按照她對阿爾托莉亞的瞭解，如果她要放棄的話，也只有一個時間…

「今天以內，阿爾托莉亞會對外宣布她放棄王位。」

凱如果在喝茶的話，現在大概已經噴出來了。

但是愛麗絲菲爾有一種預感，阿爾托莉亞真的會這麼做。

她不會允許自己中途放棄，所以應該會在真的踏進去之前抽身。

雖然她不知道阿爾托莉亞會不會真的這樣做就是了。

「所以，要賭嗎?」

「…反正對我來說都沒差，妳輸了的話我還多了一個人替我找失蹤人口…」

「那麼就說定了。」

氣定神閒，愛麗絲菲爾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賭博是否太過自信。

但是她相信阿爾托莉亞，也相信自己對她的瞭解。

如果她賭輸了的話，也只是有義務去做那件她原本就想要協助的事情罷了。

幾乎就在同時，有人就這樣破門而入。

「凱上將!愛麗絲菲爾公主!你們有看轉播嗎?」

貝迪維爾一臉緊張的模樣似乎把凱嚇到了，所以是愛麗絲菲爾接了話。

「沒有喔，怎麼了嗎?」

想要在這棟宅邸裡頭尋找電視卻徒勞無功；阿爾托莉亞並不需要那些東西。

終於放棄了，他直接口述了讓他如此緊張的事件。

「阿爾托莉亞長官她，說不要當王了。」

愛麗絲菲爾發誓，她絕對不會忘記凱意識到自己在幾分鐘內輸掉這場賭注時，那一刻的表情。

***

蒙理特斯日報，1946年8月10日

今天早上九點，在阿爾托莉亞‧潘德拉剛中將的公開演說上，中將宣佈她從此退出國家政府和軍職，並改變國家體制，引起眾人一片嘩然。

今日九點十一分整，潘德拉剛殿下出現在皇宮前的廣場看台上露面。在比原先公布的開始時間延遲了十分鐘左右之後，中將進行了短暫的開場便宣告『我將退位，不會擔任國家領袖一職』。在這樣重大發表的同時，中將也對此聲明進行了解說。除了圍繞著她個人生活的部份之外，對於將本國由君主制更改為民選制也為人討論。

在結束演說後，中將便由軍官的護送下前往原宅邸，至今尚未再度出現。

按照官方提供的資訊，今日的演說會是潘德拉剛登基後第一次正式露面，可見就連政府內部對於此公告也並不知情。目前協助推翻的亞歷山大元帥以及凱上將也沒有對此公告做出對外回應，各自的立場也不甚明確。此舉是否為中將一人的自我抉擇，又或是背後尚有不為人知的隱情，請看本報第二版的專家分析以及演講內容的完整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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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說任何話之前，首先，我想感謝所有人為了我在今天來到這裡。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意義重大，讓我知道你們也和我一樣的在乎這個國家的現在和未來。

我想大家都多少知道你們今天為什麼會在這裡。今日此時，是作為這個國家的領導者，我第一次的露面。的確，我在這之前就已經實施了不少國家級的裁決，包括簽署和平條約結束戰爭。我為在大家不清楚事態的情況下處理這些嚴重影響各位生活的事情深感抱歉，卻也衷心的希望這些決定符合各位的心願。畢竟，我是為了你們才站出來的。

或許與過去不同，但是我希望我的一切抉擇都能被各位看見並且審核。也因為如此，現在我即將宣佈的事情，也希望讓你們第一時間知道。

我將退位，不會擔任國家領袖一職。

從今天開始，我將放下身為國家領袖的身份，退出政府，從軍隊退伍。

大家或許會因為這樣突然的決定感到驚訝，但是我已經考慮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也下定了決心。我並不是無原因的退讓，還希望大家能夠聽完我說的話再做反應。

自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是為了他人而活。

為了我相信你們都認識的父親，為了我曾經愛的人，為了我現在愛的人，為了我的同胞們，為了這個國家。這之中當然也有我自身的意志，但是我的動機往往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人。我真的替我所重視的個人亦或是團體做出貢獻和付出，而…不說謊，我真的享受並因為這樣的付出感到欣喜。我希望我能夠這樣活下去，我的確也這樣做了，直到現在。

當我決定為了這個國家的存續和所重視的人們而對舊政權做出反抗的時候，我其實是很掙扎的。我不認為自己能夠成為一名合適的，令人滿意的王。你們或許會反駁，列舉我過去的事跡、訴說著我至今的表現，但是真的，我不認為自己是一名優秀的領導者。

以一名軍人的身份成長的我或許擅長帶兵作戰，但是對於法律和身為皇家的禮儀，我可以說是一竅不通。自幼失去母親，十六歲便首度踏上戰場的我，對於眾人平時所面對的生活和困擾，也不甚瞭解。與愛麗絲菲爾公主在無人知曉並且不遵循社會準則的情況下交往，也是作為一國之君不應該置身於其中的事。

這些或許不是什麼重大的缺失或是錯誤，但是隨著時間增長，這些致命的缺點勢必會分裂這個國家，造成不和平以及更多的混亂。我想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都不希望那一天的到來。

因此，我希望在傷害成真之前退出。

理所當然的，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在二十年的訓練，將近十年的軍旅生涯後，我覺得是時候休息了。我是作為一名成功的軍人被養育著，而我的確也成為一名驍勇善戰的將士。但是我雙手沾滿的鮮血，不是用保家衛國的榮耀就能夠洗清的。在未來，我認為像我這樣純粹為了國家而生，為了國家而戰的士兵將會越來越少，而這也是一件好事。我不想要再看見另一個自出生以來就被過去束縛著，差一點，或者是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未曾掙脫責任的人了。

曾經，我認為我的人生已經成了定局，我認為我沒辦法走出那時我身處的輪迴。那段時光痛苦而煎熬，但是我找不到出口。但是，我認識了一個人。那個人讓我明白，我擁有選擇，我擁有替自己爭取快樂與自由的權力。我必須要扛下的負擔，在這世界上並不存在。我花了很多時間去明白這一點並且瞭解我如何的捨己為人，極度的不尊重自己，還有深愛著我的人們。那個人讓我理解的事情，我不想要就這樣棄之如敝屣；同時我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走上與我相同的道路。

在這裡，還希望大家能夠原諒我這樣突然而任性的決定。

當然，我並沒有打算要就這樣抽身不管，任憑這個國家陷入混亂。在這個國家在新領袖的帶領下走上正軌之前，我將留在這個位子上，確保這個國家以及其人民的安全。

我必須很遺憾的說，目前我尚未選定繼承者，或者是對任何人擁有將此重大的權力交付給他的信心。

也因為如此，我將把這個選擇的自由，交給大家。

蒙理特斯帝國將廢除君主制，走向由人民領導的國家。

這樣就代表著，下一屆的領導著將由大家一同投票決定。當然，我並不會參選，也不會干涉這其中的選擇以及結果。目前選舉的制度和規範都尚未制定，往後也會繼續與各位報告進度以及新的決策。

從皇帝的位置退下之後，我仍會繼續守望著這個國家，希望它能存續現下難能可貴的和平。

我相信，每個人生下來都有他們的意志。遵循著這個意志，大家各自活著自己的人生，選擇不同的道路。沒有人比另一個人更加卑微，也沒有誰比誰更加高潔。這樣的價值，應該來自我們的內心，而不是國家和社會的指標，更不是他人的評論與言語。這樣的自我判定並不代表我們擁有無限的自由，但是在互相尊重的情況下，大家的意志和自由都應該，都必須得到尊重，以及實現自身願望的機會。

改變國家的體制或許無法直接改變大家的思考方式，它可能甚至不是傳播我想法的最佳工具，但是我相信這會是好的第一步。從這一步開始，我希望每個人都能擁有選擇的權力，而不是被過去，被陰錯陽差安排在身上的責任和使命綑綁。我們帶著自身的意志和願望來到世界上，也應該為了這個被內心肯定支持，由自身決定的道路而活著。或許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瞭解並尊重他人，但是我相信有一天，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的人們，內心都是自由的。

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些。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