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話 藏書室
１
「好了，在外面就能好好講。不然會讓艾莉難受。」
蘿洛輕撥著她細柔白髮，露出副＂真沒辦法＂的厭煩表情。
「因為我的關係，我懂得。」
莎莎擺出個僵硬微笑，趁蘿洛說下句話損她前，自己搶先一步說出。
「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蘿落…」
月蓮希望蘿洛態度能軟化些而提醒她，對方卻打岔說下去。
「要知道現在莫坎諾與佛洛克不如以往了，在不受歡迎情況下還登門造訪，被人討厭是理所當然的。不過…」
當莎莎覺得眼前少女難應對之時，她語調轉變了。
「我代她和妳道歉。畢竟今天若不是莫坎諾的學者來幫助芭德，這間溫室也不可能建得這麼好。但請妳體諒艾莉剛才的態度，她的家園過去曾受過莫坎諾人迫害，對你們懷有憎恨難免的。」
幾分鐘前莎莎以為蘿洛會跟剛才溫室內的少女同樣抱持偏見。但她出乎意料地是個理性的人。
「別擔心，我能諒解。我也曉得自己現在處境很為難…所以不會刻意埋怨厭惡我身分的人。」
衝突既然無法避免，那麼，只好一方退讓才可能維持和平，莎莎明白這點。
「既然話說開了，那我也直接問。妳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話題氣氛雖然轉變，蘿洛略驕傲自恃的模樣卻沒轉變多少。
「她想找份打工，而妳上次不是和我說藏書室內只有妳一個，整理不太過來嗎？莎莎正好能去幫妳忙。」
月蓮替莎莎詢問了打工的事，大概認為現在由她來出面較妥當。
「打工啊…在藏書室的話可沒什麼優渥薪水喔。溫室內薪資會較多，前提是妳得先被裡面的人接受。」
蘿洛說著便指向溫室內那名將莎莎趕出去的少女。
往溫室內看去時，棕髮少女惡狠狠盯著外面的三人方向，莎莎知道她視線正針對自己，窘迫地別過臉。
一旁的月蓮無奈地扶著額頭，有層次的瀏海被撩起一小戳，她接著說下去：
「所以要她在溫室打工是不可能的啦。她不計較薪水多寡，只是想找份事情做。拜託了，就當作幫我個小忙。」
莎莎趕緊大力點點頭附合月蓮的意思。
見月蓮搬出拜託請求，蘿洛垂下頭摸著白皙後頸，微微嘆氣說道：
「唉…真拿妳沒辦法。知道了，那我回去和爺爺說下，經過他同意後妳就能進藏書室內做事。」
「真的嗎！謝謝妳！」
終於能擺脫成天無所事事的煩悶，莎莎高興地拍了聲響掌。
她打算和蘿洛握手以表達友好和感謝之意時，蘿洛卻又無視她，坐上月蓮騎的單車後座。
（果真不是個容易相處的人……）
莎莎默默收回伸出去的手。儘管蘿洛看起來不是馬上就能親近的對象，至少
也算是個通情達理、且不虛偽的人。
─等等，這麼說來，魅凱不算是個難相處的人啊。
腳底踏板踩下單車往前行進時，莎莎突然頓悟這件事。
２
那日在溫室拜託蘿洛讓自己有份差事後，隔兩天便得知司令賽爾瑪要見她的消息。這次是她自己跑去軍團辦公室謁見，不是厚臉皮讓老人家親自登門造訪。
「妳真的要去藏書室幫忙？」
賽爾瑪睜大圓眼問，額頭上的抬頭紋更加明顯了。
「是的！」
莎莎像個軍人般，手服貼大腿兩側，直挺挺立正著回答。
「是嗎，年輕人肯主動找些事這再好不過了。那麼，明天就能開始上工了，我會吩咐蘿洛帶妳過去。」
看她精神抖擻地回答，賽爾瑪嘴角浮現笑容，一口答應這件事。
而她開始在藏書室內當第二位管理員，也已過了十多天，一些庶務處理正上手著。
藏書室是棟由宴會廳改建成的古典洋房，房內格局是樓中樓，大廳中央掛有一個五彩繽紛的水晶吊燈，因此初次到裏頭時，她被那座漂亮的吊燈給驚艷到。
聽蘿洛說，因為宴會廳使用率太低，才決定改建成收納資料與書籍的地方，那座水晶燈則是許多老人家留有回憶的東西，才讓它原封不動保持在原來位置。
莎莎和蘿洛在裡頭負責的事，是將過去散亂、未經排序的書籍和普通文書資料做上新標記，接著將它們重新排列在書櫃上，可說是要將半間的書全部拿下，再彙整的大工程。
「我還是搞不懂，怎會有人可以閒著沒事度過每天，卻不過那樣的日子，偏要刻意給自己找事情做呢？」
蘿洛手裡捧著書從書櫃直梯爬下，對著正在櫃台使用電腦建檔的莎莎說。
「真抱歉，我就是閒不下來的那種人。」
莎莎直盯著老式螢幕，手指繼續敲打鍵盤冷冷回應。
這是這星期來，蘿洛第三次問她同樣問題。
她的問題並沒惡意，純粹覺得人可以悠哉度日卻不要，偏偏選擇讓自己忙碌的行徑很奇怪，由此也可見蘿洛追根究柢的精神。
莎莎衷心覺得她選擇讀醫科再適合不過。
這位司令賽爾瑪爺爺的孫女──蘿洛．奧吉爾，是正在芭德研讀醫學的實習生。
她主要來學習藥草學，但負責指導的老師暫時離開一陣子，只好先停下研修課程，自行在芭德研讀以及累積一些實務經歷。
會來藏書室整理東西，只是她找自修用的參考書籍時順手幫的忙。
「怪不得莫坎諾人老被人笑說是工蜂，而你們最壅塞繁忙的區域是個大蜂巢。」
「…這大概就所謂的民族性吧。」
＂工蜂＂與＂蜂巢＂，莎莎來到佛洛克後才知道原來他們也是有給莫坎諾取綽號的，而非莫坎諾單方給佛洛克冠上奇怪的名稱。
但他們為莫坎諾取的稱呼，比起莫坎諾的＂漆黑大地＂更貼切，畢竟這世界一年中數百天都是黑夜狀態，他們莫坎諾不過是燈泡多了些，市中心多顆假太陽，如果沒了那些東西，他們同樣也是陷入黑暗之中。
坐在電腦前打一早上的字，使莎莎肩膀感到僵硬，她呼口氣停下瑣碎工作轉作些別的事讓自己放鬆。不過這裡除了書以外也沒別的娛樂，幸好閱讀是自己嗜好之一。
在藏書室內工作的好處是，能藉機讀各式各樣的書籍給自己增加新知識，尤其佛洛克有太多她在莫坎諾見不到的讀物類型。
譬如針對佛洛克與莫坎諾生活環境差別與歷史相關的書，這類書同樣在莫坎諾幾乎沒怎見過。
佛洛克人似乎托這類書籍福，對莫坎諾的環境與發展了解許多，反之，莫坎諾大概除了自由黨外，大多數人對佛洛克的認知是一知半解的情形。因此她特地將這些感興趣的書記成書單。
而現在正看的，是由旅遊四處的學者所撰寫、專描寫旅人們在大陸上遇見除了人以外的物種───＂獸靈＂與＂魔物＂的記錄書。
關於這類事，在莫坎諾偶爾聽過些關於報導或以這些為主題而做成的節目特輯。可是新聞總是只播報一點片段，綜藝節目內容則都是偽造居多，大多數記者或主持人才不可能冒險去嚴酷的地區採訪，否則外頭的學者身分也不會如此特殊了。
＂魔物＂是大陸上某種突變物，具備攻擊性、十分兇狠。在莫坎諾時，偶爾會傳出魔物出現在郊區而被防衛士兵們捕殺的消息，她也只透過這類電視報導和博物館內少數的標本得知牠們樣貌。
至於＂獸靈＂，據說他們是能自在變換動物、亞人樣貌的一族，但大多時候都以動物樣子融入自然內，相當原生的一族。
傳說一些獸靈當處於獸形時，若有如神獸般高貴美麗的外表，那麼他們幻化成人形時也同樣有著美不勝收的外貌。
不過實際上真見過的人寥寥無幾，因此獸靈的存在像是傳說般，充滿神秘感令然揣測。
透過書提供的知識也讓她逐漸了解些兩國環境差別，不過還有件事令莎莎在意的不得了。
她將書闔上，目光移轉到整理文件時發現的婚禮照。
照片是夾在張漂亮賀卡內，帶光澤的香檳色紙張配有華麗壓花，白紗緞帶打成結蝴蝶裝飾在外側。
相片內的新人們與周圍灑下的彩帶、花瓣，一同彰顯熱鬧又幸福洋溢的氣息。
──不過當中主角們卻是一對穿晚禮服的男性。
蘿洛將未標記好的書放上櫃台時，莎莎便拿起那張照片問道：
「蘿洛，這張賀卡上的照片…」
蘿洛把卡片接過看了下，平淡地收進一個置物盒內。
「這是爺爺前陣子去參加婚禮時拿回來的紀念卡，和其他雜項資料放一塊就行了。」
「我不是想問該把它收哪，而是想問…結婚照內似乎沒有新娘？」
莎莎離開椅子，站起身來好好和她對話。
「是啊，因為是兩位男士的婚禮，有什麼問題嗎？」
「有…有什麼問題？！在這裡同性之間可以結婚嗎！？」
蘿洛的話讓莎莎睜大眼吃驚地問著，而她則絲毫不引以為意冷冷回答。
「都差點忘了，你們莫坎諾人嘛…性向的觀念還很封建，明明科技與文明很進步，卻脫離不了古代的刻板觀念。」
「所以說，佛洛克同性結婚是合法的？！」
她平淡的語氣，彷彿同性結婚是件稀疏平常的事，讓莎莎更顯得大驚小怪。
「從我曾曾祖父那時代開始，佛洛克就逐漸不在乎性傾向的劃分，只要是兩人真心誠意想和對方一起生活就可以結婚。在這個長夜世界生活又艱苦又難熬，能共同扶持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話先說在前頭，這不代表佛洛克人的戀愛關係都很隨便，這點跟”貴國”相比大概是望塵莫及的程度。」
蘿洛刻意用了”貴國”來稱呼，想必是對莫坎諾上流階級的繁亂男女關係貶抑，而非讚揚。
「…這確實是」
外遇及各種性醜聞常霸佔莫坎諾媒體頭版，越是上層階級關係也更亂，對此亂象莎莎也不予置評。
「佛洛克現代的愛情主張是，在短暫的人生裡找到心靈契合的對象，彼此廝守一生、共同面對長夜生活，而非為了生育。更何況開放同性聯姻後，人口增減沒有異常。另外，不孕問題則托你們莫坎諾優秀醫療技術解決。在過去甚至有莫坎諾的同性戀人為了結為連理，而來到佛洛克定居。」
蘿洛宛如正在演講台的學者或政客，句句流暢說道，最後還補了句：這人口越來越多的世界才不會因為開放同性婚姻而毀滅。
「嗯…為了與心愛的人結婚而移民嗎？畢竟在莫坎諾不合法，也得不太到祝福吧…」
雖然隨著時代改變，莫坎諾年輕世代的戀愛觀很自由化，但其他醬缸腦袋的老一輩與死腦經人士就不見得跟上時代了。
看來，佛洛克僅在科技發展上受箝制，論性別觀念可比莫坎諾開化的多。
莫坎諾直到現在還有重男輕女的問題，導致新生兒性別不平均。
蘿洛突然間想起什麼似，她將書擱在架上後倚著梯子朝莎莎問:
「說到這個，我一直對莫坎諾這方面觀點很好奇，你們沒什麼信仰概念、卻很主張婚姻一定要男女結合。反對同性婚姻，但贊同貴族間近親通婚…上流層級又對婚姻忠貞沒什麼重視，莫非你們國境內還有一夫多妻制？」
「不，是一夫一妻，只是貴族之類的豪門大多會有默認的妻妾存在…」
蘿洛提的問題莎莎不知該應答什麼，特別自己家族正是貴族，光耳聞過的婚外情案例就多到說三天也說不盡。
假如從剛開始這是場辯論賽，她早已輸慘了吧。
「你們社會還真常有令人無法理解的矛盾。連栽種農作物與養殖方面也是。希望天然成長，不要過多的人工干涉；卻又要求它們長得快、多、品質還要好，這哪可能的事。」
犀利表達完自己意見的蘿洛，爬回梯子繼續將貼好標籤的書本排齊。
噹噹──完敗。
這串話題別說反駁，莎莎連用肯定的語氣回答她也沒辦法。因為連她自己也覺得這些全是事實。
話說回來，眼前這少女真是和自己一樣是十七歲嗎？
不論是知識還是觀念、談吐，她簡直活脫脫像個經歷豐富的學者。
「蘿洛妳似乎很清楚莫坎諾的事情呢…」
「因為這裡有的是書，而我有的是時間。」
佛洛克人果然托各式書籍的福，對莫坎諾了解甚多。
既然提到了結婚這種與戀愛相關的話題，正值青春時期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不談論下去呢？
尤其在自己國境同性相戀是禁斷話題，而佛洛克觀念是預料之外的開放，莎莎當然更有興趣將話題給轉回。
「我說，既然說到佛洛克性向觀念開放，那麼…妳會喜歡男孩子還是喜歡女孩子呢？」
蘿洛如她預期，沒什麼大反應，泰然自若地繼續排書。
「這問法很奇怪…妳應該問的是：妳現在喜歡的對象是男孩還是女孩？這麼說才對。」
「那重新問一次──」
「不告訴妳。」
莎莎心裡頭才剛開心說對方上鉤了，打算炮製問題追問，卻被蘿洛截斷話題式的回答澆桶冷水。
（嗯…她果真不簡單…）
＊ ＊ ＊
＂叩叩叩＂，敞開的門板傳出清脆聲響，站於門口的人輕敲著告知她的到來。
坐回電腦前的莎莎探頭一望，踏進玄關的人影居然是魅凱。
「可以進去嗎？」
「當然可以！」
突然其來的訪客讓她連忙起身，有些跌撞地離開電腦到櫃檯中央。
「藏書室內庫藏還在整理中，沒標好籤的資料與書籍禁止外借喔。」
聽聞有人來，蘿洛也跟著前來應門說著。
「我不是來借書的，只是來看看妳在這兒待得如何，順便給這個。」
魅凱與莎莎說著邊走向櫃台，將手裡蘋果輕放桌上。
「蘋果？」
「剛才別人送我的，妳拿去吧，比起酸橘子好吃很多。」
莎莎看著蘋果與魅凱身上。
蘋果就貌似那顆而已，她便將蘋果遞還回去。
「謝謝妳的好意。不過蘋果只有一個吧，妳自己留著就行了，畢竟是給妳的。」
「…真拿妳沒辦法。」
見莎莎不好意思收下，魅凱抽出收在大腿的小刀，把蘋果切成兩半，自己吃了其中一半，另半則遞給了莎莎。
「這樣就沒意見了吧。」
她話一說完馬上轉身離去。
「阿…等等！」
當莎莎要離開櫃台跟出去時，蘿洛忽然按住她肩頭說：
「她只是專程拿那個好東西來給妳而已，就什麼也別說，收下人家好意。」
「什麼？」
莎莎聽不大懂蘿洛意思，疑惑地問著。
「妳還真不懂啊…唉，算了，那可是滿貴的櫻桃蘋果，她刻意拿來送妳的。」
蘿洛手插著腰，目光望著魅凱離去的方向，夾帶些許不耐煩語氣說。
「還說什麼＂順便＂，真是不坦率。聽他們說妳跟她似乎挺處得來，這點我頗佩服妳。蒙家姐妹的戒心都很重，不算是很好相處的類型。」
「嗯…也沒說多好啦，不過講幾次話而已…」
蘿洛的話讓莎莎感覺她和魅凱之間不是很處得來，不過提到＂佩服＂與＂難相處＂，莎莎倒覺得自己能跟蘿洛處得來才是奇蹟…
「妳似乎也挺清楚魅凱的事，蘿洛也在芭德待很長的時間嗎？」
「並沒有，之前偶爾才來這裡，不過前年搬過來跟爺爺住也待了三年…會知道魅凱的事，是因為中學時同班過。」
「欸？！妳們是同班同學？！」
「算是吧，在主城上基本主修課程時是同班，用句話來形容她，就像…＂孤獨一匹狼＂吧。」
（孤獨一匹狼啊…）
靜謐帶些孤獨感，其實這形象還挺適合她的，莎莎心想著。
「雖然她不怎麼跟人打交道，在學校時卻跟我被傳成班對…那些謠言真惹人煩躁。」
蘿洛細緻的眉稍微微靠攏，手不經意地摸了後頸，這似乎是她感到困惑或不耐煩時的小動作。
「班、班對！？」
中學時期的青少年難免有些亂點鴛鴦的幼稚行為出現，不過莎莎能了解會把她們兩人湊一對的原因。
一個白髮，一個黑髮，又都有特別瞳色與出眾外貌，怪不得會同學們會擅自為她們配對。
講到過去在主城唸書的瑣碎雜事，蘿洛輕嘆了口氣。
「這件無聊的事也給她造成困擾了吧，不過她只需面露凶光朝別人瞪一眼就能使人閉嘴，更何況她有預備生身分和兩個姊姊罩著。」
＂兩個姐姐＂，莎莎之前就聽菲肯說過妹凱還有個親生姊姊。那麼，另個姊姊一定是指菲肯了。
「＂預備生＂…那很特別嗎？」
「簡單說就像是資優生，不過預備生是指滿十三歲就加入軍團內，還未正式成為軍人的研習生，通常這類人的血統、能力、素質，均到達一定水平，從小就會被軍團看好。」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她是很優秀的人呢。」
「是挺厲害的，就差在人際上。」
直接點出別人缺點的蘿洛，似乎沒感覺自己也是屬於難相處的類型。
莎莎拿起剛才的蘋果，外皮上有著鮮豔紅潤的色澤，大小只有她掌心大，而且還有迷人的香氣。
一口咬下，香味與清脆酸甜的口感充斥在嘴中，真的比那天的橘子好吃太多。
當她正想大聲驚嘆蘋果的滋味時，蘿洛將一本薄薄書”啪”的一聲拍放她頭頂
上。
「這什麼？」
莎莎取下它仔細瞧。原以為是書卻不是，而是像日記的拷貝本。
「妳昨天不是問我有沒有關於克洛斯島事情的書？在一般藏書區只有這個能看，不過因為內容太離譜，不值得被採用才會被丟出來。妳還是參考下就好。」
蘿洛話說完，捧起放許多散亂文件與雜物的置物盒到二樓去。
（克洛斯島的事，大家似乎都不大願提起…）
彷彿要讓過去創傷沉澱般，關於克洛斯島的事，大多數人都不再想提及，連相關事件的報告與記載全屬機密性質，與其他重要資料一同塵封在軍團的檔案室。
唯一途徑就剩自己找較相關的讀物來閱覽，就算只有大概也好，她想了解關於那場戰爭的事。
3
夜晚，莎莎坐在床鋪上，雙腳裹在被窩，手中拿著早上蘿洛給的拷貝日記本。
上頭沒有任何名字、也沒有名稱，白紙邊緣泛黃，字跡很潦草，內容也只有幾頁而已，其餘全是空白頁中夾帶油墨的髒汙。
莎莎將桌燈調到最亮後，深深吸口氣開始翻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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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天，是我人生中感覺時間流逝最慢的日子。
君主黨卑劣黨羽侵入的最後一日，半邊的城鎮已滿目瘡痍。
四處散亂的殘骸、瓦礫，空氣中瀰漫焦味。
我們完全不知道它們是由哪來，
只知那些有著人體外型卻沒靈魂的空殼，正一個個變成惡鬼。
周圍的人們逃竄著，
我們和佛洛克軍一邊疏散人民，一邊牽制那些東西。
沒人敢接近它們，因為它們不管被人破壞到何種程度，
只要是來自它身上的部位，
便會化身成業火，將周圍東西爆破與燒毀。
奇怪的是，我當時並不想急著撤離鎮上，我想好好看著，
看著那些傢伙被自己帶過來的空殼子所殺死，
看著他們一同自取滅亡。
它們的出現，似乎是君主黨士氣開始偏下風的時候。
士兵們也各個驚慌失措，據說領導計畫的馬歇爾似乎也不知情。
先不論真偽，總之，沒能看見領兵的戈涅特家醜態真是遺憾。
那個沒腦袋又自大的蠢豬，一定沒想過會被中樞的人設下這局吧。
原以為君主黨這些狗賊帶來的兵器已經對島上造成夠大災害，
沒想到在最後的最後…會有頭魔獸讓事態更惡化，
與此同時…牠也是一舉殲滅君主黨的英雄，
不論人們相信不相信，我都是這麼認為的。
我在一旁全看見了，
有幾十米高的牠，嘴裡吐出比那些紅眼惡鬼更強烈的藍色火焰，
將它們金屬軀殼燃燒、融去，連灰燼都不剩。
牠龐大的力氣與咆嘯，和那身一碰觸就燃燒不盡的黑毛皮，
讓殘存的君主黨士兵嚇得滾回去。
但是牠過於強大的力量，將周圍陷入火海之中，
我也不得不暫時逃離那裡，直到牠離去，才又回到鎮上。
而冒險回去是值得的，我見到神祇所落下的悲鳴…
────黑色的雪
由漆黑的夜空天中降下的黑雪，
紛紛覆蓋在焚燒殆盡的黑色殘骸上，
像是蒼天欲將一切悲痛掩蓋去。
這更令我相信，魔獸一定是神祇所派下，
來懲罰那些卑鄙罪人的使者。
但是，憤怒的神祇啊，祢為何要那麼慈悲呢？
佛洛克人啊，你們為何要這麼善良呢？
家園被摧毀，心愛、至親之人離去，
為何還願意寬恕背叛者？
若這就是＂信仰＂，
那麼，想必我未曾觸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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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內容…好像不是佛洛克人寫的？」
像日記又不像的短文中，似乎是由第三方人來看待佛洛克人與君主黨之間。
若非佛洛克人所寫、卻又仇視君主黨，那麼，由自由黨人執筆的機率相當高。
這時莎莎想起月蓮和她提過＂她是被自由黨民給救的。＂
表示克洛斯島上並不是只有佛洛克人居住而已。
如果真得是自由黨人士所寫，就代表克洛斯島之戰，不是單純佛洛克與莫坎諾之間的事，而是佛洛克、君主黨與自由黨三方面的戰爭。
「感覺…事情變得有些複雜呢。」
君主黨絕大半的高階職位都由貴族們坐擁，但她家身為貴族圈內的一份子，卻參與自由黨，而克洛斯島戰役和黨派之間有關，現在她又因家人參與自由黨被通緝隻身在佛洛克。
探究日記內容的可信度已不是重點，莎莎只求問題別再增加，以及她的身分別再複雜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