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不準我真的死了,只是自己不這樣以為罷了。
我現在頭腦出奇的清醒,卻指揮不動自己的身體。所以,也許我的身
體已經死了,現在是只剩靈魂,因為沒有臭皮囊拖累的關係,所以才感覺
那麼天清地明。
「笨蛋久美子,你還活著啦。」麗奈說。我轉不動頭於是看不見她的
表情——是說她的臉貼在我的胸前我轉了頭多半還是看不見——但是我猜
她是笑著說話的。「你的身體是溫暖的,心臟也還在跳。」
「我真的以為自己會被麗奈殺掉。」我說道,想起她如何不理會我的
哀哀求懇,仍然心有餘悸。「剛才的麗奈好凶暴好恐怖。」
「……對不起。」她的回答慢了半拍。「因為,久美子實在好棒,所
以我一下子太得意忘形……」
我,好棒?哪裡棒?我試著回想自己在那團亂糟糟死亡之間的表現哪
裡——不,果然還是不要嘗試理解痴漢病發作的麗奈比較好。
(想起一點就羞得要死。)
我改口問她:「如果我真的要死了,你還是不會停手的吧?」
「可是我知道久美子不會死。關於H的事我可是前輩喔。」
「所以麗奈前輩只顧自己洩慾一點都不關心我的死活,嗚嗚嗚。」
「沒經驗的後輩需要嚴格指導,就像獅子媽媽從山頂上把小獅子往谷
底推下去一樣。」
「真是沒血沒淚的指導方法。」說起來,小號組的一年級似乎都挺怕
麗奈的。
麗奈沒有回答。她撐起身子,湊上來在我的唇上一吻,像羽毛一樣輕
柔。然後她翻身挨著我躺平。
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吻啊。
不像秀一帶著青澀,乍一嚐沒有味道,要仔細挑辨才能在男人的粗曠
氣息裡勾得出一絲酸甜味的吻;也不像之前的麗奈,那樣急切地把世上所
有的蜜糖醇釀都一股腦倒給我的吻。
這個吻裡面沒有羞澀躲藏,一切都大大方方。也沒有給予或需索的涵
意——甜美的花蜜本是為了引誘昆蟲,給予和需索是一體兩面。
我只感到溫柔。
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我和麗奈真的H了。真的H了。所以她不再需
要向我討取什麼。所以我可以全身赤裸躺在她身邊還大大方方跟她談著話。
這就是所謂「大人的餘裕」吧。
因為我們已經一起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我終於了解為什麼小說和電視裡面情侶一旦H過關係就不一樣了。我
也終於了解——
「——我終於了解為什麼古代的女人會哭著說自己再也嫁不出去了。」
因為世界整個都變了,或者,不同的只是我用以看世界的雙眼?
然後我想到秀一。終於想到秀一。我不知道在這個事件裡該把秀一擺
在哪個位置。按照常識,因為我跟麗奈H了,所以我不能繼續跟秀一交往。
但是……秀一這個人、秀一跟我的關係,與H的事完全沒有交集。他從來
對我沒有這種慾望。為了一件他不在意的事而分手,是不是很無謂?
「久美子。」枕畔的麗奈突然喚我。
「什麼事?」
她又好大陣仗的翻身側躺面對我,然後還伸出手捧著我的臉頰,把我
的頭也轉向她。面對面,她很淡然的說:
「久美子還是可以嫁人的。你還是處女。」
什麼?
所以,麗奈的意思是說,我們剛剛做的,把天和地倒轉過來切成絲下
鍋大火翻天爆炒然後澆上高湯打上蛋液通通捲成一堆煎蛋捲的狂亂過程,
就這麼……船過水無痕?沒有影響?沒有後果?
「……是因為我們都是女的,所以不算數嗎?」
「這也算原因之一,畢竟跟男人做就一定會做到底的。」她凝視著我
邊說,「不過,最大的重點是我沒有……沒有進去久美子裡面。」
沒有進來我裡面。
其實我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理論上而言。但是我沒有辦法了解。
麗奈把我乏力癱軟的身體摟進懷裡,說道:「所以久美子剛剛只是,
嗯,只是借用我的手做了一次。沒有什麼的,就像我每天晚上自己H的時
候一樣。」
是這樣的嗎?我們剛才做過的通通都不算嗎?如果都不算的話,我不
明白,她怎麼還能夠如此溫柔、如此純粹無索求地抱著我?
我發現自己仍然不懂麗奈。雖然這並不是第一次不能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