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與絕望

竹子的圖

http://ww2.sinaimg.cn/large/7e217383gw1evipgzbotgj21bh1jkdpe.jpg

再次提醒大家下面的故事非常、非常、非常地不好，雖然並沒有什麼特別撕心裂肺的設定，但你看過一定會非常、非常、非常地不舒服

如果希望保持好心情的話，看完竹子的圖就關掉這個頁面看點別的吧！

我的文

『我不要。』

『花陽……』

『我不要！』

『對不起，但是……』

『我說過不要！！！！』

花陽忽然大叫一聲，像一隻兇惡的貓那樣跳了起來，護住了身後的小盒子。

佈滿縱橫的淚痕的臉頰變得赤紅，嘴巴緊緊地閉著，胸部隨著鼻孔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真姬看見花陽的眼中閃著一種可怕的光，一種不知所措的憤怒，一種歇斯底里的恐懼，似乎擁有不惜一切代價拼死的決心而決心的內容卻是空無一物。她的怒火沒有目標，而對於沒有目標的怒火，一切都是目標。

真姬不是第一次看見花陽發火，卻是第一次被花陽嚇到了。

她感到自己在花陽的眼中不再是一個人，是一隻獵物。

獵物也沒有什麼不好。如果花陽對自己辱罵、撕打，用一切可能的方式發洩，這樣能使她心裡更好過一點，那也沒什麼關係。

此時如果自己的言行稍有不慎，花陽大概也真的會那麼做吧。

可是那有什麼意義呢。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什麼都無可挽回了。

有一瞬間，真姬希望自己可以成為祭品。一件殺死之後敬獻給神明，就可以讓祂們心生憐憫，挽回那不可挽回的結果的祭品。

真可以這樣的話，就好了。她現在真的很想用自己的死，換那小盒子裡面的東西再活過來。

小盒子裡面是花陽的小兔子。小兔子死了。

而兇手是真姬。

兩年前花陽生日那天，真姬捧著這個禮物盒子在她面前打開時，花陽興奮地大叫的傻樣子還歷歷在目。

黑黑的小兔子膽怯地蜷縮在盒子裡，一個小黑球，像千與千尋裡面的小煤精。

花陽是那麼喜歡它。喜歡到因為忘記給它買苜蓿，而丟下吃到一半的晚飯跑去超市。喜歡到因為它有一點不舒服而自己也好幾天沒能安心吃飯。喜歡到為了照顧它而一直不肯離家去旅行。喜歡到連真姬也覺得自己不能再離開它。

真姬原本不是一個很喜歡小動物的人，但是看到花陽對小兔子的愛，她感到那隻小動物已經成了自己喜歡的人不可分離的一部分——

可是她殺死了小兔子。

就是在這個美好的週末的早晨，在這個普通得乏味而又令人開心的可以不用做任何事也不擔心會發生任何事只等著一邊看昨晚錄好的深夜動畫一邊吃早餐的早晨，真姬穿著睡衣一邊刷著牙一邊踱到廚房去看同樣穿著睡衣的花陽忙忙碌碌地準備早餐。真姬不要總是這樣啦牙膏沫會落到地板上的！花陽這樣責怪著她，而真姬忽然跑過去用滿是牙膏沫的嘴狠狠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轉身就跑。花陽又氣又笑地追打她，她跑出了廚房，跑過了走廊，跑進了臥室，然後腳下一絆——

每天早晨和晚上小兔子都會被花陽從籠子裡放出來一小會兒。『讓它散散步吧。』她這麼說。其實小兔子很懶，並不因為在籠子裡呆了一夜就活躍起來。它只是在臥室裡懶洋洋地走上幾步，而後就趴在地板中間發呆，可能還會睡個回籠覺。

跌倒的真姬整個身體重重地砸在了正在地板上睡回籠覺的小兔子的身上。

就是這樣。

她們整整一天坐在那裡，看著死去的小兔子。花陽一次又一次地用手帕擦去從小兔子的口中不斷滲出的鮮血。

人生多麼可怕啊。真姬想，人生……幾十年的短暫人生，並不需要遇到什麼大災大難，就算沒有戰爭，沒有地震和海嘯，沒有經濟的崩潰，最可怕的足以讓人精神崩潰的災難仍然可以在一個開開心心的週末毫無徵兆地降臨到你的臥室裡。

她想安慰花陽，但是無法開口。

她不知道花陽怎樣才能原諒自己，她也不知道花陽能不能原諒自己。

作為兇手，她不知道應該留下，還是應該離開。

看到花陽悲傷而絕望的面孔，她不知所措而又無計可施。

有那麼一段時間她甚至想過，是不是現在自殘會好一點呢，那樣花陽說不定會因此同情自己而原諒她殺害小兔子的過錯……她看著寫字台上筆筒中的美工刀，克制了好久才沒有撲過去拿起它。

又有那麼一段時間，她開始想分手的事情。

徹底從花陽的生命裡消失算了。不然她看見我就一定會憤怒吧。

可是這什麼也解決不了。

神明們啊，你們為什麼能想出這麼多折磨可憐的人類的惡作劇呢？

夕陽西下的時候，真姬拖著麻木的身體掙扎著從地板上站起來。

『我們帶它走吧。』她對花陽說。

她的意思是要埋葬小兔子。

然後就有了開頭那一幕。

真姬和花陽雙目對視。她能聽見花陽的牙齒咯吱咯吱地響著。

『對不起。』真姬說。

下一秒，花陽朝她飛撲了過來。她幾乎是有點開心地閉上眼睛，等著花陽的歇斯底里的毆打。就這樣吧，拼命地打我吧，越狠越好，把一切悲傷、憤怒和仇恨都發洩在我身上吧。讓我受傷，流血，靈魂出竅不省人事吧。怎麼樣都好，我也悲傷，我也憤怒，我也恨自己。我想要懲罰，我想要——

可是花陽沒有。

她只是撲進了真姬的懷裡，緊緊抱住她，然後發出了非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幾乎撕裂耳膜的叫聲中，真姬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慢慢地咬下去，牙齒囓破了皮肉，溫熱的鮮血順著下巴流進了她睡衣的領口。

在低垂的夜幕下，花陽為小兔子挖了一個小小的墓穴。

她是用自己的手指一點一點挖開的。

小兔子是睡在那個禮物盒子裡來到真姬和花陽的家的，現在盒子變成了它的棺木。

花陽捧著它，茫然地流著淚。

『如果你沒有帶它回來，就好了。』她嘶啞地對真姬說。

『對不起。』真姬回答。這似乎是她現在會說的唯一一句話。

『不是真姬的錯。』花陽說。

『對不起。』

『不是真姬的錯。』她又重複了一次。

真姬保持著沉默。

花陽慢慢跪在地上，把小盒子放進了墓穴，抓起一捧土慢慢地撒在上面。

『我害怕，真姬。』她說，『我好害怕自己擁有的……珍重的東西會這樣失去……』

『我也害怕。』

『為什麼我要遇到這樣可怕的事情呢。』

『對不起。』

『真姬，其實你比我更痛苦吧。』花陽又撒下了一點土。

『……』

『不要責怪你自己……不要弄傷自己，我會加倍難過的……』她說。

真姬默然地點點頭。

花陽抬頭仰望著夜空。

『小兔子會看見星星嗎？』她問。

真姬一言不發地從身後抱住了花陽，兩個人在夜色中低聲抽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