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行吟技师
更新时间:2015-08-31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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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从走廊一侧看来,长门的办公室和司令部中其他的房间别无二致。位于二层的正中央,毫无个性可言的浅褐色的单扇木板门旁普普通通地挂着块赛璐珞标牌;“舰队总旗舰”然而推开门,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显然是与隔壁打通合并的房间,却丝毫不显得宽阔。暗色的巴洛克风格家具将办公室塞得满满登登。布满繁复卷曲雕花的胡桃木的书架上,鳞次栉比的不是文件夹档案袋却是厚重的精装书脊,从第三任哈里发钦定的,装饰着流苏和金箔烫印花纹的” اَلْقُرآن”,到1713年版的“Philosophiae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无不显示出房间主人与众不同的超群趣味。法贝热彩蛋,Xơ-đăng族木雕佛像,高更绘制的南太平洋土著姑娘小幅素描与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奇工艺零乱地搁置在铺着猩红色波斯地毯房间的角落。巨大檀木书桌上摆放的一盏台灯成了这个乖离空间内唯一的光源,透过绿色琉璃灯罩照亮了一旁微缩仿制的圣母怜子像。整栋建筑中,只有长门的这间办公室雪风无论关顾多少次都叹为观止。相比之下,第十战队指挥室那种讲求使用性的布置简直寒酸得可笑。正如失矧所言,声呐撞毁的事故即刻被就上报给了作为舰队总旗舰的长门。然而当晚雪风接到和野分亲自向长门做简报的命令时还是感到出乎意料,直觉告诉她,这么急着见面,旗舰大人想必是想谈点关于事故之外的话题。不出所料,简单的听了听汇报,长门只是不以为意的告诉雪风和野分这次事故已经决定按照意外处理,不会追究两人的责任。而正当雪风准备逃离那个异次元世界时,长门却叫住了她:

“野分可以走了,雪风你留下。”面对有些疑惑的野分,雪风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锁舌发出滑入锁孔的轻响后,房间内就只剩下了雪风和长门两人无言相对。书架旁的阴影中,留声机转动着一张黑胶唱片,略有失真的旋律,汇成的是一曲凄婉的乐曲。雪风听得出来,是舒伯特第14弦乐四重奏D.810,只是那个不详的名字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提起,”Der Tod und das Mädchen”——“死神与少女”。长门倒向扶手椅转了半圈,背对着雪风率先开口,冷峻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还戴着那副手套啊,你?”雪风攥紧了拳头,冲上头顶的血气张得血管痉挛样地疼痛。“不行,不能在这儿受她挑拨。”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缄默不语。“嗯?”,长门带着嘲弄的笑容回头打量着雪风积聚怒气的表情,“没冲上来揍我一顿,你也算是有点长进。只可惜留着那种东西,我之前劝你的完全没听进去啊。”“我不觉得留着这么一间恶趣味房间的人有资格对别人的穿戴指手画脚。特意把我找来,你不是想说这个的吧?无关的话题到此为止吧。”恶毒的笑容在反倒在长门脸上越刻越深。“不,这当然不是无关话题。我可是很关心你和四驱来的那个小丫头。捷号作战就要开始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外面也早就吊足了胃口。我希望你不要再为了那姑娘惹出什么是非。反正你也知道的,结果不会有什么区别。‘早就把其他舰娘看作行尸走肉’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干嘛总是对那个人情有。。。“我和野分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你不要虚情假意地说些什么为我好的话了。反正你关心的也不过是你的演出顺利落幕吧?没问题,没人会干扰剧本的,反正不也是个绝对破坏不了的剧本不是吗?雪风打断了长门的话,她受不了再被那个家伙捉弄了。长门的讪笑消失了,转而换上了阴森的脸色“你知道就好。这个锚地里,只有我们两个是特别的,你只需要尽管感谢上苍,不要抱多余的幻想。”没有回应。听厌了长门的说教,雪风转过身准备离开。“等等”长门叫住了已经按下开门把手的雪风。“两星期前锚地警卫报告丢失了一把手枪。我知道有人偷去想要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不如说你用了反倒可以让我轻松不少。只要披上戏装,谁都可以上场,观众只看他们想看的桥段,没人那么在乎演员。还有,失矧对你似乎要格外关照了,别再做些让她怀疑的举动,搞得我也没法收场。”雪风踏出长门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十一营区门口的警卫反复对照着野分本人和证件上的照片。在满是舰娘的锚地里,他们这些哨兵和船坞里的技工算是为数不多的男人。恐怕在这消灭了真正战争的时代中,他们也是最后一小批货真价实的士兵。尽管如此,除了公务上的必要,他们被禁止与舰娘接触,所以这样被男人盯着,几乎一直生活在各个营区里的野分感到十分的不自在。好在警卫并没有难为野分,他把证件交还,敬了个军礼,打开了营区供人员进出的侧门。虽说是只有24小时的短暂假期,野分也不希望还没踏出营地就遇上什么麻烦,立正回敬军礼完毕,她就匆匆牵着小八迈出了院子。说起小八,还明石硬塞给她的。也不知她在船坞里从谁那听说第十战队全员得到了24小时的假期,就一大早抱着小八找到野分门上来了。“野分,听说你们今天可以到营地外面去,拜托把小八也带上吧,这孩子很久没出去逛逛了,我在船坞里忙的不可开交又没时间。”看着趴在明石肩头左顾右盼的小八,野分有点犹豫,她又想起初到林加锚地时自己的狼狈模样。“小八,你也求求野分姐啦,来,摆个手!”见野分面露难色,明石赶紧联合小八展开了可爱攻势,她牵起小八的前爪向着野分挥动着。可惜小八却理都不理明石的小小心机,继续摇晃着脑袋舔着自己的鼻子。就这样,野分最后还是没能拒绝明石的请求。以防万一,野分请明石把小八拴了起来牵在手里。好在小八尽管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到现在为止却一直十分配合地寸步不离跟在野分脚边。野分拽住嗅来嗅去动个不停的小八转身看向营地,雪风也通过了检查顺利的踏出了侧门。尽管在野分看来雪风还是个阴晴不定琢磨不透的冷漠家伙,但三天前这个人毕竟救了她一命,况且在那之后,野分也觉得雪风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的冷酷无情。今天的休假,两人不约而同地打算到附近城镇转转,因此也就自然而然的决定结伴而行。但踏出营地的雪风并没有直奔野分,却是缓缓走向了营区门前树立的雕像前驻足凝望。那是一尊两米高的石膏雕像,没有台基而独立于广场的正中。灰白的石膏勾勒成少女曼妙的身躯,双手直伸向天空,仿佛希望挽留住什么。无需介绍也能从身着的水手服和背后的舰装看出来,雕像中的少女是和野分一样的舰娘。雕像脚下,不知何人何时摆放的一束百合下,可以看到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铭牌——“深雪”。野分知道,深雪原是隶属第十一驱逐舰队的特型驱逐舰舰娘,早在开战之前就在一次演习事故中殒命。作为第一位牺牲的同伴,再现了她沉入深海前身姿的塑像被摆放在每一个舰娘营地的门前。也算是成了营地的某种标示。野分亦走到塑像前,和身旁的雪风一同静静注视着塑像哀伤空洞的双眼。“若不是雪风出手相救,恐怕自己也要像这样坠下深渊吧?”野分这样想,然而为什么之前还冷若冰霜的雪风那天要如此拼命地将自己拖回阳光下,这个问题却让野分百思不得其解。“你,之前见过深雪吗?”想不到雪风突然发问。野分怔了一下,没想太多就回答道:“同样的塑像,不是每个基地门前都有吗?”“不,我说的不是这种东西。你见过深雪本人吗?”野分的回答显然没让雪风满意。野分更糊涂了,本人?特Ⅰ型的深雪服役远远早于战前紧急扩充时才加入的野分,实际上深雪沉没的那次悲惨事故早在野分进入镇守府前就发生了。同为阳炎型的雪风理应很清楚才是,为什么又要问这种问题呢?雪风的脸上又挂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别在意”还没等野分回答,她就摇摇头说“就当我自言自语好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搭辆进城的货车”说罢雪风转身走向哨岗,留下了一头雾水的野分。没过多久两人就等到了一辆进城的卡车。用惯了电力驱动的舰装,野分觉得卡车散发出的柴油味道令人作呕。加上坐在货斗里一路颠簸,十分钟不到她就如在台风中航行一般头晕目眩。好在安抚同样不安的小八分散了不少的注意力,这才让野分忍住没吐出来。而她身旁的雪风却是一副习以为常淡定自若的样子卡车一停下来,野分就跟着小八迫不及待地的跳出货斗,她第一次发现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卡车要转向城郊的仓库,想要进入市中心的两人只能去搭有轨电车了。如果说内燃机车只是不常接触的话,有轨电车这种东西野分却真的是第一次见到,镶着写满西里尔字母的铭牌,肯定是核战前生产的斑驳红色车厢晃晃悠悠地穿梭于小巷中,驶过铁轨的接缝处还会有节奏的颤动一下,车顶支出的电线不时在电缆上擦出几道火花。尽管是比刚刚的卡车还要破旧,野分却更喜欢这辆电车。抓着扶手随车身一起摇摆,她产生了仿佛是卧在摇篮中一样舒适的错觉。电车穿过装饰着龙凤浮雕和不认识的古汉字的牌坊就进入了市中心。坑坑洼洼的石砖路旁栽满了维多利亚风格的尖耸屋顶。这座城镇几个世纪前由欧洲殖民者兴建,随后在非核大战中又被古日本占领成为军事基地,核大战中几度易手后又接受了大量的欧亚大陆难民,因此街道风貌显示出杂乱的融合风味。波兰人开的咖啡馆隔壁,是谢顶的中国老头透过盛着干燥蜥蜴的玻璃罐向外张望。即便是休假,野分和雪风两人还是按规定穿着舰娘制服。因此即便没携带舰装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在有轨电车上,野分就隐约察觉到了刺人的视线。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下了电车,她和雪风干脆就被好奇的市民团团围住了。不过这也不奇怪,靠近舰娘锚地的这个镇子上,一定也潜伏着为数不少专程来一睹舰娘真容的游客吧。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更是上前握住了野分的手,颤颤巍巍地抄起带着亚美利加口音的新拉丁语絮叨着他是如何看着IL COLOSSEO长大以及自己早就决定死后将遗产全部捐给新太平洋战争计划云云。小八在人群脚下狂吠着,却被众人七嘴八舌的热情询问淹没。野分怕围观的路人是要越聚越多,却被困在人墙中间一时不知所措。突然有人推开了围观者挤了进来二话不说拉起野分向人群外移动,是刚刚也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雪风。野分见她一边嘴上客气地说着“抱歉,请让开一下”一边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挡路的人。虽说觉得就这么逃之夭夭有点不妥,但野分心想至少这次又得救了。雪风拉着野分一路逃到路边的小巷,见好事者没有跟上来才放开了野分的手。小八也钻出层层围堵,夹着尾巴跟上了两人。就这样,两个少女和一条秋田犬就这样躲在阴影中,等待围观者渐渐散去。只有小八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一个劲的缩在野分脚边瑟瑟发抖。野分决定哄哄它。她摘下手套俯下身,左手背后,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摊在手心里在小八面前晃了晃。看到有吃的,小八立刻来了精神,凑上前想来讨点甜头。怎想野分忽地握起了右手,收起奶糖,食指点了点小八的鼻子。伶俐的小八自然是领会了了野分的意思,趴在地上摇着尾巴等待奖赏。“乖孩子,猜对了就给你。”野分一边低声告诉小八,一边背过手将奶糖偷偷塞进左手心。这是野分屡试不爽的小把戏。这时只要她再次伸出右手,即便是嗅觉灵敏的狗也不会发觉糖果早就转移到他处,依然会兴冲冲地舔起野分空空如也的手掌。这时再把藏在左手的奶糖喂给它,随便哪只狗都能高兴上大半天。野分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正当她藏好了糖果刚把右手伸出来时,小八早已识破一般不耐烦地拆穿了她的小小伎俩,直接跑到了她身后,用鼻子拱起了攥着奶糖的左手。这回可轮到野分惊讶了,无奈她只能摊开手掌老老实实把糖果交给小八。看它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野分不由得微笑着抚摸小八毛茸茸的脑袋“这孩子真机灵!”“好了,人散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站在一边的雪风抱着胳膊冷眼看着野分和小八嬉戏。见小八又恢复了精神,她赶紧催促着野分离开了小巷。是野分的错觉吗?似乎刚才的雪风又回复成了初见面时冷若冰霜的样子。接下来的行程就十分顺利了,尽管舰娘的制服会为两人引来路人的注目,但至少没有再被人拦住问东问西。生活在营地里的日日与硝烟为伴舰娘按规定只能穿着对应舰型的制服,就算偶尔休假外出也不例外。虽说这样也省了每天决定如何梳妆打扮的烦恼,但野分毕竟是十几岁的青春少女,也会不由自主的羡慕着普通姑娘自由个性的着装。就算不能买来穿在身上,与当今潮流隔窗而忘也能满足这小小的少女心。生怕一时冲动买下根本用不上衣裙,野分只是在一扇又一扇橱窗前流连忘返,却不敢鼓起勇气走进店铺试一试。更奇怪的是雪风,一开始她就只顾领着狗闲逛,无论是店铺里摆放的洋红色旗袍,还是街头拉着手风琴的吉普赛艺人,都不能让专注地逗弄着小八的雪风多看上一眼。野分有点奇怪,既然对一切摆出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雪风干嘛还要特意跑到镇子里休假呢?然而走到一扇橱窗前,野分站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压上了光洁的玻璃表面。将脸贴近到吐出的气息都会在窗上留下一片白雾距离上,野分透过橱窗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痴痴地望着柜台上摆放的商品。如此摄住她魂魄的,是一个精巧的八音盒。镀了金的舞台中央,一袭洁白裙装的少女,翘起纤巧的玉足,跳着不眠不休舞步。忘记了犹豫,野分走进店铺。顾不得理睬推着眼镜眼镜抬起眼刚想要招呼的古董店老板,她径直走向等待着猎物上钩的猎手前。铜质的发条手柄旋转着,驱动着音锤敲击音簧,奏出的是来自天鹅湖的美妙音符。野分捧起那个跃动着的机械心脏小心翼翼地端详,目光无法转动着的舞者身上移开。心中某个旋律响起共鸣,鼓动着双眼浸出泪水。卡的一声,不知何时跟进店的雪风从背后伸出手阖上了八音盒的盖子,小小舞台上的的演出戛然落幕,音乐骤停,演员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野分这才回过神,放下八音盒扭过脸去擦拭起泪痕。·平复好情绪,野分随手翻过八音盒旁的标牌,斗胆撇过一眼随即就放了回去。野分当然知道这种核战前遗留下来的机械工艺品注定价格不菲,但标签上的价格还是吓了她一跳,根本不是舰娘微薄饷金能够支付的天文数字。然而雪风接过了标牌,看了一眼也是丢了回去。“老板!这个八音盒怎么卖?”一见来了客人,神似章鱼的老板瞬间露出谄媚的笑容。野分惊得哑口无言,只能一把拉过雪风。

“你要做什么?”雪风只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你的钱不够吧?我来买下吧。这种摆设至少还是能带到营区里好好排上用场的吧?”“谁在说那种事儿?谁要你这么做的?”野分的声音急躁中略带怒气。雪风瞪着她标志性的死鱼眼回敬道:“当然没人求我这么做。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买给我自己的好了。这你总管不着了吧?”说罢雪风就丢下野分,自顾自地和章鱼老板砍起价来。野分有点不愿意承认,在这种方面,雪风也算是行家。尽管是以标价三分之一的价格成交,一旁包装着八音盒的老板五官还是笑做一团,看来他还是没少赚到吧。即使这样,野分还是想不通雪风到底是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钱。“喏”雪风将包好的八音盒递向野分“收下吧,不然就归我了。”野分实在是无可奈何,踌躇了一阵,她只好接过盒子。“反正摆在房间里,就算是公共财产了。”她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十二走出古董店,已是黄昏时分,比起白天的熙熙攘攘,街市上的行人已然渐少。但载两人进城的卡车还要等一阵才会回营地。走了一天,野分早就饥肠辘辘。想到刚刚雪风豪爽地买下八音盒又塞给自己,野分提议找一家餐厅吃晚餐,自然是野分买单。雪风也不置可否地同意了。这家名为”éternel”的餐厅尽管店面不大,堂内却是十分宽阔。野分和雪风在店堂最深处的桌子前坐下,仿佛置身于一片幽冥中。正是华灯初上之时,透过藤萝遮阴的窗户可以看到路灯沿着街道一路亮了起来。店员点燃了煤气灯,乳白色的灯罩内,火苗发出“噗噗”的轻响,在幽暗的大厅内投注出一撇光亮。小八对煤气灯似乎很感兴趣,仰起头望着摇曳的橙黄火焰。野分拍了拍它的鼻尖,于是它就通情达理地趴回了桌下。并没有在意小八淘气的举动,雪风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菜单。海军的伙食中不乏西式餐饮,作为舰娘,刀叉的使用自是不在话下。初看到那个奇怪的店名野分有点担心,但看到菜单还是好好地用新拉丁语印刷,她松了口气——至少点餐也没问题了。两人点过餐后,野分将菜单递给站在一旁的侍者。雪风却想起什么似得翻了翻菜单,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一瓶Cotes du Roussillon”野分瞪大了眼望着雪风。只见她一边把菜单还给侍者一边平静地整理起餐巾。“陪我喝一点吧。”她看了一眼惊讶的野分,淡然地说道。和雪风相处了一段时间,虽说仍是捉摸不透,但对她不时做出的今人之举,野分多少还是习惯了。野分也曾转战各个基地,可喝酒的舰娘她还是头次遇到。雪风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野分感到愈加困惑。但对与己无缘的酒精饮料的好奇盖过了野分的疑问。她也想尝一尝这种以往只能在书本中了解的饮料。侍者举着一个狭长半透明玻璃瓶回到了桌前,垂下瓶口将少量瓶中的红色酒浆注入雪风面前的高脚杯里。雪风举杯娴熟地旋转着杯子,一边凑近宽阔的杯口嗅了嗅气味,随即一饮而尽。她对侍者点了点头。侍者便将野分和雪风的的酒杯注了半满。野分还是头次使用高脚杯。她也学着雪风的样子用三根手指轻轻捏起纤细的杯脚,呷了一点杯中跃动着暗红光泽的琼浆。并不是野分想象的酸甜葡萄味,率先涌入鼻腔的是酒精的刺激和干涩的苦。野分放下酒杯咳嗽起来。引得雪风发出一阵并无恶意的笑声。然而咽下苦涩后,野分察觉到舌根萦绕的馥郁芳香,清新的浆果香气中似乎还隐藏着淡淡的干草味。她又喝下一口。这次刺激感不如初尝时强烈。酒香在口中弥散,展开更多的层次。看来自己并不讨厌红酒,野分心想。见野分习惯了红酒,雪风也不在说什么,只是抓起刀叉默默的吃起了盘中的餐点。窗外夜色渐浓。煤气灯被暧昧的光晕笼罩,显得含情脉脉。灯下两人在沉默中享用着晚餐。吃到一半,雪风放下了餐具,呆望着煤气灯。野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不知何时闯来一只飞蛾被灯火所吸引。噼噼啪啪得撞着灯罩。野分也燃起兴趣注视着它。终于飞蛾如愿飞入灯罩扑向火焰,转瞬就“呼”地一声燃烧殆尽,在灯罩内留下一摊不详的灰烬。雪风的视线没有离开那摊灰烬,她抿下一口红酒。缓缓问道:“野分,你觉得我们舰娘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野分并没有回答,而是摇动起了手中的酒杯。杯中泛起赤红色的涟漪。上个世纪,世界接连经受了两次非核大战和一次核大战的摧残。只是无数次出现在预言中的末世之战并没有出现。核大战几乎刚一爆发,对自我毁灭的恐惧就压倒了一切矛盾。仇恨转眼间烟消云散。昔日的敌人在废墟上握手言和。虽然近乎歇斯底里的核攻击瞬间就扫荡了所有的文明中心和四分之一的人口,但幸存者意外地发现他们赖以为生的星球和他们自己远比想象中更顽强。持续了两年的和冬天并没有彻底摧毁生态系统。得益于突飞猛进的生物技术,人类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将农业生产恢复到了核战前的水平,于此同时机械文明却已是日薄西山,城中那辆有轨电车在内的大量的战前工业制品还在各自服役了半个世纪的岗位上苟延残喘。接受了核战争的教训,政治家们终于完成了人类数百年来不曾忘却的梦想——组建世界政府。核战前已是名存实亡的联合国实力迅速壮大,取代了原有国家政府的一切职能,并开始有计划地推行世界范围的民族文化融合。在工业时代前就已死亡的拉丁语经简化后以“新拉丁语”的身份重新被指定为世界通用语。统一的政治格局,统一的历史轨迹,统一的语言和核战后规模空前的人口大迁徙让整个社会呈现出“天下大同”的风貌。正如联合国重新定制的纪年名“Millennio”——“千禧年”人类发展的终极时代或许已经到来。为了杜绝战争惨剧的再次发生,联合国进行了彻底的裁军,杀伤性武器和军人彻底成为了历史,新拉丁语中甚至不存在“军队”这个词汇。不仅如此,核战前产生的一切战争理论,战略战术资料,甚至战争史本身都被视作禁忌与公众隔绝,只剩下核战争所带来的灾祸被反复的提及以警示后人。然而这些干瘪的陈词滥调似乎并不能让健忘的人类时刻都记忆犹新,因此联合国开启了被称作新纪元最伟大创造的“IL COLOSSEO”计划。这一计划利用克隆人进行海陆空全方位的,按计划进行的战争演出,利用媒体进行全世界转播。战斗的时间地点使用装备以及规模都由指挥部门制定,媒体则会预先蜂拥而至将战斗的血腥场景毫无保留地呈现给等待在收音机电视机前的观众以向他们警示战争的残酷。出乎联合国的意料,这个原打算半强制收看的教育性节目瞬间就在世界范围内取得了爆发性的人气,每一播出必是万人空巷。“新太平洋战争计划”就是“IL COLOSSEO”中最受欢迎的篇章之一。与追求宏大战争场面和陆战演出和以华丽技巧引人注目的空战演出不同的是,“新太平洋战争计划”中代替了核战前的大舰巨炮进行战斗的,是携带着名为“舰装”的设备,在海面进行战斗却无一例外有着年轻女性身姿外貌的克隆人士兵。至于其中原因,野分也只是大致听说过战前的船只都被以阴性人称指代。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将她们这些克隆人少女称呼为“舰娘”。按照官方的说辞,“舰娘”的存在是以自身投入战斗的崇高牺牲来避免战争的再次发生,虽然面临着阵亡的风险,却是无比光荣,异常重要。若是几个月前的尚在克鲁特基地的野分面对雪风的提问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用相同的辞令回答。但如今踏过那场惨烈空袭荆棘园,浑身浸透同伴血污来到林加的野分对标准的见解也抱有怀疑:最爱的人的牺牲,仅仅只是为了阻止战争这种空乏到可悲的理由?咬紧牙关在战斗中求生的自己,不也只是渴求鲜血以滋润干枯心灵的无聊看客的玩物?诚然,野分和雪风一样,对于矢矧那类人挂在嘴边的空洞论调不屑一顾。但携带着重要的回忆顽强生存的野分,似乎也并不能再她执着不愿放弃的生命中寻得什么特别的意义。她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到,她的生和其他人的死,其中必有深意,并不是官样文章般的口号,而是来自神秘宇宙的某种启示,有待她去解读。酒精的麻醉更令野分无法明说,她摇了摇头,将潮红的脸埋进臂弯。“恐怕你也寻不到什么特别的意义吧?”见野分没有回答,雪风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曾经,我也苦心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也和现在的你一样,上下求索答案却是无处寻觅。后来我发现这种想法不过是庸人自扰。”野分仰起脸看向雪风,再次看到了雪风双眸中卷起的孤独漩涡,在昏黄的灯光中燃烧着漆黑的火焰。“所以与其苦苦追寻不存在的东西,不如干脆承认我们舰娘的存在本身就毫无意义。我们的战斗或许制止了本应已在发生的战争,但我们自己却无处享受和平。我们的所作所为只是满足其他人的需求,但我们作为克隆人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沉入深海作为结局。我们的生命并没有目的,只剩下需求与供给的锁链,其中任何一节链条都是无足轻重的消耗品。不如说我们只是因生而生,因死而死。其中奢谈快乐,却也不再有恐惧。和我们的名字一样,不过是某种自然现象,当条件具备时就产生,环境改变了便无声地消逝,生与死对我们没什么区别。承认吧,野分,我们来自虚空,最终得到的也只是虚空。”微醺的野分感到头脑无法好好运转,她只是觉得雪风的眼神使得她的说法异常的具有说服力。是啊,作为舰娘,最终只能与虚空为伴。即使自己还能记得那个人,但那回忆总有一天也将随自己葬身海底。明知如此还抓着虚伪的希望紧紧不放的自己真的是太傻了。作一棵随波逐流的海草接受命运难道不是更轻松吗?逝者就任其滑向遗忘之河顺流而下,何必为了她们自寻烦恼呢?酒精卷携困意又一次袭来,野分摸索着桌沿想撑住身体,却失去平衡差点从座位摔落,她下意识地一挥手,将放在桌旁的八音盒打翻到了地板上。盒盖掀开,小小的舞者倒在一旁,机械齿轮却自顾自地动了起来,不合时宜地奏起那段天鹅湖。桌下的小八惊得起身逃离,野分和雪风则怔在原处,聆听着那略带惆怅的曲调。“不,这一切一定不是毫无意义。”听着那旋律,野分鼓起勇气直视着雪风空洞的眼神,声带被激动的情绪抖得发颤“我也说不上来我们生存的意义是什么,但我知道只有活着才能抱有希望,活着才有未来。就算是为了明确生存的意义,雪风,我也要尽力生存下去。不仅仅为了教我跳舞的那个人,也为了我自己。”雪风无言地看着野分,她眼中的绝望消散了。半晌,她俯下身去拾起八音盒扣上盖子,音乐声停止了。她将那个微缩的舞台交还给野分。“时间不早了,我们差不多该去找卡车回合了。你也醒醒酒。”野分抚了抚自己微热脸颊,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通红一片。雪风说得对,窗外已是一片夜色朦胧。差不多是该回营地了。她接过八音盒匆匆收好。刚刚借着酒意又和雪风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野分发誓绝对不再碰哪怕一滴酒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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