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雨

真的陪我挤进地铁的那一刻，顾里只说了六个字。

“我肯定是疯了。”

她站在我和车门之间，不满地抱怨车厢里有一股人味儿，而我十分庆幸我比她高那么一点点，让她正好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嘀咕着。

就像我会因为要贸然踏入顾里的世界而惶惑不安，离开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顾里也变得像我一样畏首畏尾。一个人总不可能见过所有的世面，所以人对未知的恐惧，真是庞大到令人惊叹。能比这个更庞大的大概就是恋爱的力量了，我虽然很容易被恋爱冲昏头脑，但至少能清晰地认识到，顾里纡尊降贵陪我去吃小摊子上的臭豆腐不是为了体验生活。

这个人总是二话不说就为了我赴汤蹈火，而我能为她做的却很有限。

也就是当当她女朋友和她亲亲搂搂抱抱帮她消消火。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接下来的剧本是我和顾里手牵手踩着黄昏的余晖回家，但刚走出地铁站就碰上了一场瓢泼大雨，顾里冷静地从包里掏出一把VOGUE伞撑开。

我抬头看了看：“这伞不错。”

顾里也抬头看看：“是不错。”

“就是小了点，你是不是买成儿童伞了。”

“闭嘴。”顾里把伞塞到我手里，“从我买了这把伞开始就没下过雨，我怎么知道它这么小。”

虽说我也知道这是伞中的劳斯莱斯，但顾里这把伞的大小完全不够挡住我们两个人，而我们两个人又智商集体掉线——居然能想出来两个人轮流打伞这种馊主意。

在某一次轮到顾里的时候，我终于感受到了旁人灼热的目光：“顾里，咱俩都把伞收了吧，这样不是显得你是心机婊就显得我是傻逼。”

顾里收起伞，颇为凄厉地质问我：“为什么下这么大的雨你还坚持要走回去？”

“因为我感觉不在雪里雨里狂奔一下这简直不算人生啊。”

“碰到你戏这么多的人算我倒霉。”顾里把包扔进我手里，飞快地脱下外套甩到了我身上，“一和你谈恋爱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活在脑残青春片里。”

“真巧，我一直就活在脑残青春片里。”我把顾里也给拉到了外套底下，搂着她的肩膀往前走，“你拿错剧本了，男主角剧本是辛苦了点，女主角还挺轻松的。”

“林萧，你拿出身份证看看自己多大，二十多岁人大学都毕业了，好意思腆着个大胸说自己青春吗？”

“这你也好意思说我？你整整比我大二百一十二天好吧？”

顾里没回答我，只是偏过头朝我眨了眨眼睛。

……也对，她和我走在一起就像早恋似的。

雨如丝风如片，一点点散开一点点弥漫，占据整个世界，和车子的喇叭声顾里的呼吸声我的心跳声掺合在一起，就像是土豆沙拉里的沙拉酱。

我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喂，走快点啊，下着雨呢。”

“干嘛要走那么快，难道前面就不下雨了吗？”

“这话不像你说的。”

“你真聪明，这话我是从黄蓉那儿学的。”

我一直挺向往这样的场景的。

顾里的头发同样没逃过雨水，湿漉漉地垂在颊边，她骂骂咧咧地脱下外套，卧室的地毯上被我们留下了乱七八糟的水迹。顾里披着浴巾走过来把干毛巾扔在我身上的时候，捏住我的下巴问我：“你干嘛这么快把衣服脱了。”

“湿衣服穿着容易感冒啊。”我以纯洁的眼神回望。

由于雨实在太大，我们就近回了顾里一直和她老爹顾延盛住的那套房子，她在门口说“我爸今天正好不在家”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她在早恋。

这套房子我不算太常来，来了基本也不会住下，于是衣柜里也就没有我的衣服。顾里递了一件她的衬衫给我，我刚穿上，还没来得及说有点小，顾里已经把衬衫又给脱了下来，一边笑一边翻了件睡衣给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可能是那天晚上的雨实在太大，难免有那么一点就进到了脑子里，我所想表达的是“幸福使人发胖”，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饱暖思淫欲”。

顾里忙着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她假装没听见这句话，扭过头看着墙上的挂钟：“热水差不多放好了，谁先洗？”

话音刚落她就打了个喷嚏。我跟着就打了一个。

那就只好一起洗了。

顾里忙得告一段落，周崇光也因为看见宫洺被糊了一脸鱼而心情愉快提前交稿，我又约上了南湘和唐宛如，让我和顾里的秀恩爱能真正产生杀伤力。

自从顾里从英国回来，我们四个真的还没好好聚过，每次都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而让气氛剑拔弩张，现在我和顾里重修旧好，我们总算又可以回到从前那个四大天王招摇过市的状态。

在一条不怎么宽阔的路上和一条狗狭路相逢，用顾里的话说就是“这种事情又不是没碰到过”——毕竟我们无数次在这条路上和前来堵南湘的席澄狭路相逢——但是我们还真没碰到过这种狂叫着好像马上就要扑上来的中华田园犬。

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把顾里挡在身后，但是顾里和我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不知道是因为气场上的压制还是别的什么，狗呜呜地哀叫几声，转身消失在了巷口。南湘在我们身后哼了一声：“好咯，狗都看不下去你们两个了，你们之前为什么就是不肯破镜重圆再续前缘？！”

唐宛如看着狗踯躅远去的背影，幽幽地说：“我觉得它一定是一条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