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丝一毫所谓应有的欣喜的快感其实一点也没有从心底升起，目光几乎是呆滞地，手里无意识地攥着最初那枚徽章。

在这个大殿广场上排列横躺着一位位砣染贵族的尸体，在朝向宫门的地方立起了一个巨鼎熔炉，‘一夜夺权’‘血洗砣染’‘恐怖统治’想必这些词汇将要传唱遍及大陆。

已然换上了符合此城新主继承人身份的袍服，而内心唯一能切确表述当下真切感受的那几个字是“彻底被骗了”。

从一开始让她和沃克两个人上路看似是十分充满诚意想要通过大陆合法程序建立城邦，经历了一些却也如今不算什么，徽章与计划书仿佛只是整个计划的预热小玩意，那书写着自己美好理想愿景的城邦计划，与不惜用政治联姻换得的徽章，还有——

阿奎尔瑞斯。空灵幻化，一视同仁，平等和爱的族群，充满智慧光芒的苍苍长老，难道会是料到今天还能给予那枚氏族徽章吗？或许萨基塔尔的首领的判断才是对的，无论如何一个种族始终难以摆脱其名声，而难以避免重蹈覆辙地再次天性与惯性用事。

与其他砣染贵族不同，曾经身为城主兼首领的艾碧丝·德·砣染的尸体被放置在一张体面的台子上，那经过各种药物保养的肌肤仿佛还在呼吸，这倒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墨难舍地伫立台旁在起初不敢相信地注视，到变为一种亲切怀念的注视，渐渐地她甚至觉得曾经与她见面的艾碧丝并没有死——当然理智敲醒了她，那一位曾经在宝座上掌握大权运筹帷幄领导氏族与城邦持续兴旺并怀揣野心与迪奥一博的女人，那份魄力与力量依旧让墨如痴如醉般地怀念，就这样，自己的那份天真，那份渴望，还有眼前景象带来的那份残酷的迷茫交织在一起，墨·思科比恩以饱读书籍而自傲的她现在也只能像个懵懂的孩子待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奚址·思科比恩，现任思科比恩首领，袍服庄重面色冷峻威然地座在大殿宝座上，看着氏族的那些部下按部就班地照她的命令往来行事，这一夕之间达到的地方，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计划，甚至从始至今，去掌管越来越多的事物，也难说是她本人自己的打算，无论把史书翻阅多少遍，都不会找到思科比恩会出现一位强力统治城邦的领导者的事迹，而如今打开的局面完全是依照‘那个人’的设想实行的，因为甚至不理政事只顾毒药研究依旧留在沼泽地的顽固保守者都会嘲弄地说：“您大可以承诺一城池的黄金暂且统一这些暗杀者把那个宝座让您坐上一坐，但是接下来，没人知道您能坐多久。呵！”

她个人相当有自知之明，却也独自反复衡量着‘那个人’给予的计划而谨遵行动，这个深藏的动机非要说出来却是感性得不可一世，坚韧地走下去是否真的再能与对方面对面相见？

一段难以言清而不为人知的过往，造就了现在的她，还有她的两个孩子，而整个大陆上除了她和‘那个人’经历触摸过真相以外，当下能知道的几个人都只是听闻。

黑轮·央·喀匹可翁用偌大的粗布斗篷掩盖着自己，现在她的体型还在变化，海之魔法的幻形术正在她的身上逐渐褪去，她的身高与容貌正在从高挑纤细的艾碧丝·徳·砣染渐渐变成中等身高肌体匀称的喀匹可翁人，当然原本从砣染宫廷下的密道来到海港上踏上扬帆之船，并用通用蓝字咒文传信魔法与奚址·思科比恩发出信息以来，她一直躲在甲板下的酒窖里忍受身体的骤变，而天就应该破晓的时刻，船行却遇到了风浪与雨水，从回复的消息看来‘血洗砣染’已经达成，她便怀着略微欣喜的心情来到了飘雨的甲板，看着她那位海之绊，人鱼以暂时解放欢腾地姿态在海浪中舞跃，要是其他甲板上的人能瞧见肯定会为其人鱼的身姿而着迷，可惜除了忙于应付风浪的水手甲板上少有乘客逗留，而黑轮看着那位供给她海之魔法的人鱼动人的闪耀在灰蓝的海波与乌黑云团细雨中的光芒时，想的只是自己是无法像自己的姐姐那样深爱上一只人鱼的，而幻形魔法给她带来的肉体痛苦也不值得一提，她很清楚因此，她的姐姐已经其实不配坐上喀匹可翁王座的位置，而且——

与在进城时被卫城大军包围的紧迫感不同，当沃克·思科比恩确认立博骑士军长会把骇轲的遗体交给其父母时，便毫无顾虑地接受了对方提出的抓捕审判，而深夜中在一个中级的审议厅里，主审席上只有三个人，没有再多的旁听，只有六位骑士把守一旁，沃克与同她一路活命回城的两位骑士一同受审。

“啊，首先，按照所有的审判前述，必须申明，非立博姓氏者如主动接受审判或主动认罪，可减免判刑，通过劳训有机会申请成为立博合法市民并按其擅长分配职位，然而一旦接受立博姓氏成为其城中一员必须严格守法，如有违犯将以十倍刑量严惩，所以现在首先开始审问非立博姓氏者——”年轻的银色长发中分两边淌下，位于中间的那位男主审好像是深夜疲惫略有随意地说道。

他旁边两位主审年龄都比他显老，但从其律法的袍服上看，却显得级别略低，而这应该是紧急召开的战时审判气氛之缓和倒是略让人迷惑。

“沃克·思科比恩，现在律法城主审团根据得到的线索与证词以战争罪起诉你本人与其氏族，因你按照其氏族传统继承习俗是氏族继承人，所以你的言论将不能完全当为个人证词参照，而是会被认为是氏族代表发言，于此，你有异议否？”年轻居中男主审陈述询问。

“有……”沃克回答。

“思科比恩氏族是否与砣染氏族密谋联合迪奥王国军团反抗立博律法联盟？”中年居右的女主审冷漠地发问。

“我……我不知道……”沃克回答。

“根据砣染探子死前供述，思科比恩第二顺位继承人墨·思科比恩答应与砣染第七顺位继承人威·徳·砣染联姻之事，是否属实？”中年居左的男主审质疑道。

“……我并不知情……”沃克回答。

“唉，砣染贵族匿藏涡及魔物或制造魔怪，你可知其详情？”年轻男主审发出的略微懊丧的语气让两旁主审侧目。

“……不知……”沃克回答。

于是面对这位一副无辜样并一问三不知的顶着思科比恩继承者头衔的短发少女，三位主审开始在席位上侧耳私语商量。

最终那位年轻的主审思考了一下，不经意间有个撩开左手臂袖子的动作，然后就下锤宣称：“嫌疑未免，证据有待核实，关押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