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ydie0611 于 2015-9-29 18:01 编辑
_____【FROZEN】MaybeTomorrow_____Chapter 26
她們一路走回在女王此借住暫居的花園別墅。皮靴生硬的跟底踩在石面舖造的路上,清脆得像是一路碎裂了什麼不堪負重的東西,每一步,都有東西在應聲瓦解。
女王繡著絳紫色番紅花的長披肩在打磨光潔的大理石地上拖延成一片,模模糊糊的看去竟然是血肉模糊似的怵目驚心。紅色的披肩擺動如炙火、如烈焰,如群蛇湧動的幻覺,危險而妖冶。年輕的守衛竟覺得好像不認識眼前這片圖騰了,一切的一切都陌生又遙遠。
按下門把後推開的廳室裡,還縈繞著可能是清掃女僕留下的淡淡花香味,大概是將薰衣草一類的花浸泡在水裡後用以擦拭擺設吧,女王讓忙得滿臉通紅的,香氣撲鼻的派翠西雅先出去休息了,關上門,卑微的、不知所措的將雙手壓在胸前。
年輕的守衛始終低著頭。她靠在門上,默不作聲,然後,雙肩開始微微的、微微的顫抖。
艾莎往前踏了一步───她聽到了──神色悽然,「…安娜……妳聽我說…聽我解釋。」她想伸出手,可是她又很害怕,安娜那種好像一碰就要碎裂開來似的顫抖,年輕守衛的臉上沒有眼淚,她伸手去揭年輕守衛的臉,淚水蓄積的臉膜浸成一片濕涼,「對不起。」艾莎哽咽的說,說來說去也還是那幾句。
安娜靠著門板,往下無力的跌坐下去,她把臉埋在膝蓋和手臂之間,把身體縮得很小很小,縮到好像那裡有個看不見的殼,而她可以藉此就躲在那個殼裡安穩無慮的崩潰。她的喉嚨裡開始滿溢痛苦的、仍然極盡壓抑的哭泣,眼睛都不敢眨,淚水就一滴一滴的落在膝蓋上,她又乾脆閉上眼,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洶湧而出的水。女人的眼,是海水做的,會大潮、會浪退,總之都是最酸鹹苦澀的淚。
「安娜…妳…妳不要這樣,求求妳。」艾莎跪在她身邊,伸手攬她,和她一起痛哭到顫抖的身體取得了奇妙的痛苦共鳴,安娜只是將臉埋在手臂裡,啜泣著,斷斷續續的回覆她:「我..不、我不需要…妳的解釋…」一開口,哭意更沉而淚水更兇,嘶啞的嗓子好像繃緊得要斷裂了,燒燙著她的咽喉她的鼻腔所有:「我…只想…要…妳的…….坦白。」
「從一開…始的,坦白。」
而不是等著我,被突如其來的過去傷害。再急急忙忙的,道出真相彌補。
艾莎知道她聽不進去,只是從旁邊側著身體緊緊的抱著她。她將下巴壓在安娜頭上,淚水卻止不住的下滑匯聚到安娜的髮絲裡。
下雨了。如果這是夢就好了。這樣想著的同時,其實比誰都還要先清楚的,接受了這是現實。
雨是滾燙的、熱氣蒸騰的淚,艾莎的肩膀緊緊抵著她的,隨著抽氣聲一顫一顫的胸腔裡好像住著振翅而飛的鳥兒,抖擻著衝撞了牢籠,想飛了。然後她們都很累很累了,也沒有說上一句話,滂沱大雨漸緩後,迎來的不是雨過放晴的天。
───永遠也別對我說抱歉。─────如果妳不想說,我可以等。妳也知道,我會等的。
安娜慢慢的收住了淚水,維持著慣性吸氣的鼻子裡充滿黏稠的涕淚。早就知道會這樣了不是嗎,知道會很痛的,知道了可也還是說出了那些話,難道都只是年少輕狂的諾言嗎?不是的,我是真心的希望艾莎不要為了自己所作的一切再對我說抱歉,我是真心的下定等待的決心,從最早的時候,就這樣決定了不是嗎?哪怕是為了她一眼回眸、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然後,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貪心了起來。
得到她的允諾後,想確認她的心意,確認她的心意後,想佔有她的全部,佔有她的全部後,又妄想竄改過去,連那些自己曾經遺失錯過的一切竟然都霸道的想要去扭轉了嗎?
「妳說吧。我在聽。」安娜輕聲的說了一句,仍然沒有抬起來的臉縮得更緊,好似害怕僅用雙臂建築的牆垣隨時要崩裂,她加固著這身唯一的防備,靜靜等待艾莎將真相揭開。
※ ※ ※ ※
「其實你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的。」女王靜靜的坐在那裡,月光餘暉下映照的她灑滿一身銀白色的細粉,周身圍繞的冰晶粉塵與月色相互呼應,寧靜得彷彿要將見者的世界凍結,帶入一片血脈凝固的永生不滅。晚宴、人潮、賓客、狂歡都丟在後面,再看不見。
「妳喝醉了。」安德魯不敢再去看她,好像多望一眼就會立即的死了,靈魂被掏空後填入冰的魔法,成為她永遠的階下囚牢,永遠的掌中傀儡,「我讓派翠西雅過來扶妳回去,晚上我去睡書房,妳自己休息吧。」
「為什麼你要去睡書房?」艾莎低低的笑了起來,臉上迷濛一層粉色的紅暈,一直粉紅到耳根那裡去。安德魯從來沒有見她這樣笑過,眼角都瞇彎了起來,像一枝不偏不倚的利箭刺穿他的心臟的犀利準確,那是一種讓他心驚肉跳的笑,笑裡藏著他不敢去猜測的什麼,「你是我的丈夫。是艾倫戴爾的親王。」
他只記得這一句,這一句他卻記得了一輩子,直至死。
※ ※ ※ ※
「妳都聽到他用藥過度的事了。其實那種藥……那種藥的藥効遠比艾森國王剛剛說的可怕得多了。」「那是一種毒藥和魔法的結合,毒讓人上癮,摧毀身體內部卻麻痺讓人不自知,魔法深入人心靈,用人心裡最脆弱的弱點,將使用者心中的缺陷具象成真,讓對方流連夢境,終致虛實不分。」
艾莎輕輕的說著,話語裡全是濃厚的嗡嗡聲。
「我那時和他之間的關係十分惡劣,我不曉得他…在獨自服用這種藥物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做了夢,以為…以為我有了他的孩子。夢醒了,他卻沒醒,他給他的哥哥,也就是艾森國王寫了一封信,告訴他我有子嗣的消息。我以為他竟然為了牽制我,為了讓他兄長放心艾倫戴爾盡在他的掌控之中,等有了繼承人,奪取艾倫戴爾王權也是指日可待,所以發現後怒不可遏。」從她的聲音裡透露出冰冷的悔恨,「我以為他…竟是這樣無恥卑鄙之徒,我真的不曉得,不曉得竟然是用藥過度所…產生的幻覺。」
「事後我們劇烈的大吵一架,他也逐漸的發現了自己身體裡的不對勁。但已經發出去的信息不可能再反悔,我只能讓他再寫一封信,告訴艾森國王,孩子流掉了…所以王后,王后才以為我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
「我不是故意想要蒙蔽妳。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妳說。」艾莎嚐到了自己的淚水,那樣苦澀的恐懼結晶,她怎麼能又再一次的透過這種方式傷害安娜的心,撕毀她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的相信,「我沒…我們沒有,從頭到尾都不曾…」她哽咽,然後嚥下最後的幾個字和充斥那些字句之間的淚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安娜夢囈般的喃喃自語,「所以才不讓我來對嗎?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因為怕我聽到不該知道的事。」嘴角扯出一抹極盡諷刺的笑容,
「可是怎麼辦呢?」她緩緩的抬起臉來,已然乾去的淚痕滿佈她紅潮未退的臉,讓她看上去竟有幾分瘋癲,「以後我們該怎麼繼續下去?艾莎,我很害怕…妳實在讓我覺得很可怕,還有什麼事情會是妳又『不知道該怎麼跟我說』而選擇乾脆不說的瞞著騙著我的嗎?」
「沒有了。安娜…」艾莎愕然的看著她雙眼裡的空洞麻木,她用指尖、用掌心用手背慌亂的去擦拭安娜幾乎沒有眨眼就晃落的淚水,「再沒有了,我什麼都告訴妳,毫無保留。我保證,毫無保留…」
安娜沒有問,也沒有回應她的任何一句話。她只是再次低頭,孤伶伶的縮在那裡,像一塊被擰乾水分後隨手丟棄的破布,對於自己的乾癟,無能為力。
「我們回家好嗎?我好累了…艾莎。」
「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了。」艾莎咬住下唇,咬到血絲從她的齒間滲了出來,她知道,那種痛是追悔莫及的滋味,可是僅管這樣痛,都比不過萬分之一,安娜的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