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テオ 于 2015-10-19 14:42 编辑
唉呦請讓我踩線吧(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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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善察星象,也樂在其中。 她有時主動邀約魔女,地點除大洋就是任憑雙眼在天空翱翔,兩人會擇萬里無雲的夜晚,揀裸露海面的岩石仰躺其上。 未來起初輕握她手掌,接著緊緊牽住,最後手臂與手臂交纏一起。反見人魚只顧盯著穹空,不停地細說每顆星與傳說——有太長的時間獨自面對星空跟大海,講起星宿就像魔女談起自己的鍋釜或藥草般熟悉。 「過去岸邊也能輕易看到星星……現在很不容易。」她語調落下。 遠方人造燈火的猖狂凸顯星空的靜謐。 魔女把頭轉到跟人魚同方向,不過視線的聚焦處更近。流歌佈滿薄鱗的後頸在月色下如粼粼波光,應當堅硬的鱗片看上去要比月暈透明、比花瓣柔軟,未來傾身輕撥碎髮,用唇證實了想像。 相繫的手忽一緊。兩人互動偶爾靜不可聞;比如協助備藥材時、比如並肩仰望天空的此刻。人魚的沉默跟她歌聲的停歇一樣,突如其來又極其自然,像一開始就存在於那,並永恆存在於那。魔女總猛一回神才注意到,而對方已維持靜默好一陣子。 坐擁大海與天空,為什麼還是常常眺望微不足道的陸地? 未來不明原因,稍微拉開手掌的距離為扣緊十指,填滿彼此掌間空隙。 「流歌,」再弱的聲音人魚也能精確把握,魔女細訴所需要的勇氣事實上不太多。 她應聲時的眼皮正輕輕闔上,纖長粉色睫毛在下眼瞼形成陰翳,眉宇展開舒適的角度,神情靜如沉眠,嗓音與海潮化為一氣,和著浪濤拍在岩石邊緣。對話繼續前,未來試著再握緊她,魚一般滑,太用力太小力都會溜走。 「……今晚的星空,跟沉船那晚好像。」目光在星球與星球間胡亂飄了一會兒後重新落回身旁的人。不料她聽到這席話像被驚醒,轉過頭盯著自己,淡藍眸子正琢磨字句。 「今天的確是,」努力拿捏措辭,「『那一天』。」做出得選擇依然不高明。 人魚從小背袋掏出一只陳舊的精工錶,沉甸甸交付對方掌中。 「這是,爸爸的錶?」魔女靜靜望秒針快步半圈,才緩緩把錶帶繫上手腕,細腕果然撐不住往下滑,跟由父親配戴時的印象差很多,瞬間竟感覺酸楚湧上鼻腔。 「原來距離意外那天又過了一年——還會走呢,」語末的道謝已經因為哽咽說不清楚了。 流歌趕忙伸手替未來拭去眼淚,只是她很快發現徒勞無功,緊張一陣後乾脆摟抱住纖細身子。 未來明白因為自己從不接近船沉的地方,也沒提過那件意外,所以人魚找不到機會交還父親的遺物。她一直以為不欲靠近現場並非出於恐懼:雙親沉沒冰冷海底的模樣,兩張清白無垢的臉龐在一片黝黑中浮沉……而且,只有自己活了下來。 「我偶爾會想,當初不該擅自替你決定。」人魚的自責蜿蜒流露,淌流進魔女耳底。 未來臉枕在胸前,流歌的心臟也鼓動得厲害。 「……要不是你出手救我早就死在海裡。以終生為海底居民服務為代價換生命應該很划算。」久別陸地,不只沒有家人,朋友長什麼樣子也想不太起來,更別提原本住處會變成什麼模樣——反而人魚大西洋般的透藍澄淨眸子倒映天上點點繁星時,正中央一點瞳恍若黑洞,難以抵抗的強大引力讓未來的全世界繞著旋轉。 「難道流歌覺得後悔救我?」 「當然不!」一波大浪打上兩人仰躺的岩石,人魚才發覺自己剛才發出多大的聲音,慌忙紅著臉掩嘴。「有你陪著,我很高興。」後面這句話相較細如耳語。 看她失態的奮力否定,魔女心情平復了一些。這幾十年相處期間未來從未看過人魚的同類,倒瞥見過她逗弄珊瑚蟲,甚至嘗試對話——流歌說很久以前同伴聚落曾散布各地。 「不能再回岸上不會遺憾嗎?」 「不,因為海裡才有流歌天使在嘛!」滿滿戲弄的腔調藏起斬釘截鐵的執意。 「天、天使什麼的、不是…」被提醒許久未聞的稱號,她的臉頰又泛出紅暈。 「何況也不是完全不能上陸,」未來舉起腕上的新裝飾,在流歌眼前晃了晃。「只要在短的指針轉一圈前回到海裡就不會有事。」頑皮的咧嘴而笑。「說不定有足夠的時間爬到山頂呢。」 人魚微微蹙起眉頭眨了眨眼,正想將困惑提出時,魔女忍不住伸手揉捏她紅透的頰。 「與其說這些,明早陪我去探望爸媽好嗎?」 流歌點點頭,牽下未來的細腕,唇輕輕略過額頭表示承諾。
深淵若有之下,想必即是眼前闇影——嚴格說來連影子都無法分辨,有光的地方才有暗,而這裡只有無邊際的黑。依靠人造光源拉出陰影,僅能照亮眼前一尺的範圍。沉底的靜讓聽覺特別靈敏,周遭任何動靜都在考驗魔女的膽量,她全身緊貼視線所及更寬廣的人魚。 「你明明那麼膽小為什麼敢一個人來……」嘀咕聲因寂靜被放大數倍,流歌聽見也不生氣,只笑著任她挽住手臂:女孩纖細的身體顫抖不止。 「每年都會來跟伯父母報告,不知不覺就習慣了。」 之後未來不再接話,手挽得力道倒是越加沉重。 相依來到沉船遺骸外圍,一尾被打擾的深海魚類從底下游出,完全沒把兩人放在眼裡緩緩游過腳邊,眼睛又大又亮,悚慄瞬間襲捲魔女。平時不會來到這麼深的海域,要是碰上危險人魚也沒把握能全身而退。流歌牽緊她,引領靠近雙親的永眠地點。 有兩具骷髏、應該是兩具骷髏,遺骨散落一地,當然分不清誰是誰。 「伯父、伯母,未來來了喔。」人魚先開口。 周圍一切陷於幽暗,未來無法看清她的表情,父母也矇矓成一片。 「對不起——」黑暗如吞噬光明一般也納盡聲音。唯有自肩上傳來的溫暖,明晰剔透。 良久,流動停止時,未來身軀的輕顫才漸和緩。 「可以幫我把爸媽埋起來嗎?」音量恢復平常的大小,她揉了揉眼睛試圖打起精神。 流歌困惑收下起魔女遞來的挖掘工具,嘗試用尖端戳了戳地面。 「陸地習慣將過世的人埋在土裡。」魔女說明道。看人魚滿臉無助,她嘴角噙著微笑,同樣拎起另一把掘土工具。 挖掘過程艱難的原因出在兩人沒有實際操作過這類工具,開始沒多久就搞的氣喘吁吁,奇妙的是這些勞動也讓未來心情明朗了些。 「人魚們喪禮都怎麼辦的。」魔女拄著鋤頭稍作歇息,隨口問仍在跟底土奮戰的人魚。 「指活著的人為去世的人做什麼?」流歌暫緩手上的動作。「沒什麼特別。但會輪流陪伴,直到被留下來的人不再那麼難過。」 她頓了頓將視線投往未來,笑著補一句。「你臉色看上去比剛才好多了。」 「咦,是、是嗎?」魔女避開善意的注視,垂下腦袋擺弄鋤頭。 人魚轉過頭重新舉起鏟子挖掘。「我沒看過父母的遺體,父親也許在某隻鯊魚胃裡。」 未來立刻把目光移回來。不只是因為流歌首次主動提自己的事,她猛然想起居然還讓她去給鯊魚追逐。 「父親被吃掉才沒多久,母親也跟著消失。他們說母親太愛父親,不顧一切拋下孩子。」平靜的聲調聽不出太多波折。 「搞不好跟未來小時後常說的故事一樣,」人魚回眸一笑,「最後變成泡沫了。」嘴邊氣泡冉冉上升。 原本心情正被罪惡感侵蝕,忽提起的孩提往事將之抹得一乾二淨。魔女皺起眉頭,趨前摀住那不知惡意為何的尖牙利嘴。 「那都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流歌輕笑不再多話,拉著未來的手往沉船方向游。魔女空著那隻手在背後攥緊。 剩下搬動遺骨接著填回土壤,簡單的儀式就算完成。她指頭僵硬,顫抖著伸向骨頭,流歌靠在她耳邊細語:爸爸媽媽麻煩移動一下喔。 對啊,在害怕什麼呢?這是總在引導自己、保護自己的雙手,現在不過是輪到自己牽住他們。 人魚跟魔女就這麼合力將她的父母埋葬,接下來的過程一語不發。最後,未來拿了幾塊石子堆疊成墓碑。 「好、這樣應該就可以——!」話沒說完就被流歌迅速摀住嘴,同時也熄滅光源。魔女的視野完全消失,但透過水流可以感覺到有不尋常的東西。遠方有兩盞光源漸漸逼近,具意識的左右來回移動,她不自禁屏住氣息。人魚盡可能不惹起波動地從前面緩緩抱緊魔女的腰,把她雙手勾上自己頸子。透過相貼的肌膚,未來感覺到流歌心臟愈發劇烈騷動,還有隨危機靠近愈繃緊的肌肉。下一秒,她如旗魚衝出,拼命游到確信脫離的地方才緩速,改以慢慢浮昇。 「剛剛那是什麼?」 人魚現在全身發燙,心臟蹦得像打雷。依偎其懷中的魔女反而獲得前所未有的安寧般,柔順的讓頰貼在的起伏不定的胸口。 「不知道。」打了個哆嗦。「沒看過的東西,不像生物。」環著魔女身子的手臂繃得發顫,危機解除也依然毫不放鬆,呼息吐出大量而急促的泡泡。 「難得你願意跟父母相見…」儘管無謂的好奇會要命,流歌還是很在意唐突中斷的儀式。 「沒關係,未來還有的是機會。」 「家人是很重要的……」 魔女的食指靠上她的唇。「你就是家人啊。」 隨深度變淺,光線滲入海洋,未來驚喜的發現微笑跟紅眼眶同時浮現在對方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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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