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oheart 于 2016-6-2 01:09 编辑

16. 我們其實是同一種人

夜，讓人沈靜，也讓人沸騰。

週末夜晚的PUB，正是人們放縱喧囂的場所。震耳欲聾的音樂、鼓動心跳節奏的重低音、燈光昏暗的朦朧身影、磨肩接踵的親密距離，任誰到了這，都會忘了白天的所有煩憂、拋下人前的身份束縛，只想順著音樂自由搖擺、順著氣氛靠近另一個人的鼻息。

姬子提早將千歌音帶到了中間靠角落的座位後，便趕著去換裝，準備場地餐飲等前置事宜。千歌音稍微環顧了四周，場地並不大，舞台只稍微高出地面一個階梯，前面擺設著7、8張木製桌子，大約可容納40、50人，吧台在角落，嵌在牆面的冰箱裡有著數排啤酒，映著燈光發出璀璨的冰涼。店裡的服務生不多，一致穿著白色合身襯衫與黑色褲子，像小螞蟻般到處奔走。千歌音看到姬子還是那副傻呼呼的樣子，睜著一雙大眼睛東奔西跑又幹勁十足，心裡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嘴角勾起溫柔的微笑，眼睛隨著那嬌小身影四處走動。

七點半。人陸陸續續進場，服務生開始架設樂器，姬子忙著引導就座。大部分的聽眾看起來是熟客，多半是20、30的年紀，有些人似乎與姬子很熟，看到姬子會熱情地摸摸姬子的頭、捏捏姬子的臉、甚至來個熱情的擁抱。千歌音靜靜微笑看著，心裡卻泛起一絲羨慕的情緒。

八點半。PUB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微弱燈光中樂手窸窸窣窣進場、試音，待靜默幾秒後，舞台燈光「啪」的一聲倏然打亮，所有人頓時像同時按下開關般發了瘋似呼喊尖叫。站在舞台最前面的吉他手兼主唱微低著頭，身上閃著銀光，白皙膚色與及腰的淺綠長髮顯得邪魅灑脫，隨意散落的瀏海遮住他的雙眼。只見他露出一抹邪氣的微笑，傾前握住麥克風，冷冷地說：

「各位，Suppuration -core-.」幾乎與節奏同聲而下的歡呼瞬間燃燒沸騰，淹沒了整間酒吧。

翼的聲音，沙啞有力而帶著壓迫，如同他的眼神，在他的逼視下彷彿能夠割裂所有阻擋他的事物。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在他視線掃過之後，台下每個人都感覺自己被這雙銳利雙眼所刺穿而忍不住興奮顫抖；他的狂吼咆哮激越而狂野，像在對世界控訴、對生命怒吼，血淋淋的嘶喊足以拉扯出隱藏於人心的所有怨懟與憤怒。

於是聽眾們完全被掌控，瘋狂地跟著聲音狂舞。他們要的就是這個！這個讓他們能夠拋下生活所有束縛，拋下任何自我意志，拋下一切堅持固執的──解脫！他們唯一想要也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任情緒源源不絕地被挑起、被引燃、被徹底地──燃燒！

滿場狂烈中，唯獨千歌音所處的角落依舊沈靜。她靜靜聆聽翼的聲音，如同披著斗篷走在熔岩中的旅人，無視炙熱燒灼的烈焰飛舞，直直走向地心深處，然而越過火紅的煉獄之後，千歌音眼前看到的卻是一片冷冽的荒蕪孤寂。

多麼寂寞的靈魂啊！千歌音感受著。原來這世上有和自己一樣孤寂的靈魂，即使一個熱烈如火，一個清冷如月。

兩個小時過去，翼修長的手指刷下弦線，發出一聲長嘯結束，場間瞬時響起熱烈掌聲與安可，他低視台下，露出冷傲不絕的微笑。燈亮，演唱的最後總會安排一個與台下觀眾互動的小遊戲，讓這場演出在高潮中落幕。身材略微壯碩的店長走上舞台與觀眾寒暄幾句後，大聲宣佈本日主唱可以選出一位幸運女歌迷上台與其對唱，當下女歌迷們紛紛群情激動歇斯底里，又哭又叫地拼命呼喊翼的姓名。群情沸騰之中，翼依舊是那冷漠輕蔑的笑，銳利的眼神掃過全場，落在千歌音所處的角落。

哼，是個上等的高傲女人呢！

翼看著千歌音彷彿獨立於喧囂之外的清冷美麗，毫不猶豫地伸手指向她。眾人的視線順著翼的指尖看過去，接觸到千歌音的霎那心神皆無法控制地被震攝，全場的喧囂瞬間被那攝人的美凝結成冰。同樣被震攝住的店長呆了半晌才猛然醒覺，吞了吞口水急忙拿起麥克風邀請千歌音上台。千歌音眼神沉穩地凝視翼片刻，隨即靜靜看向佇立舞台邊一臉興奮望著自己的姬子，微微一笑，緩緩起身走向舞台。

當千歌音站立於舞台的燈光下，翼終於能清楚看見她的人、她的眼、她的神情。攝人的美與優雅的氣息…她就像夜空中的明月，身邊再多的光亮都只能化為微弱的星塵在一旁嘆息，然而那清澈的藍色眼眸雖平靜無波，裡頭卻是了然一切的無邊孤寂。她高貴的完美來自於與所有人的疏離，正如同他自己，將他人驅逐於世界之外的孤絕傲氣。

呵，我們其實是同一種人呢。

翼看著舞台上對著眾人和善答禮的千歌音，微微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