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virtual 于 2015-10-26 19:35 编辑

這對這麼正這麼深刻竟然沒人寫實在糧荒了只好來寫了yamiboqe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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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 A 瑞瑞

在第一個夏天以前，唐家妮有一天忽然問我：「愛情到底是怎樣的？」

雙腿自在地交叉搖擺著，好像這根本是她的家一樣，趴在床上翻著書的人忽然抬頭轉向我，又圓又大的眼裡是對愛情的憧憬與期待，是對未來充滿夢想和希望的，無懼的神情。唐家妮獨有的神情。

眼睛對上的那刻，心臟忘了自己的節拍，心跳忘了自己的位置，爬到了我的耳邊，如雷貫耳。莫名的罪惡感伴隨熱流湧進腦袋裡，我別過臉，不去看她。

因為只消再一秒，我就再壓不下心裡的鼓躁了。

我忘記我回答了什麼，只是含糊地掩飾著。千萬隻蝙蝠在我心房裡不受控地闖著，尖叫著，我只能努力壓著，不讓任何之一洩漏，不讓一個祕密存在在我的心以外的任何地方。我不容許。即使它們的翅膀早已在心璧上刮下一道一道。

在那之後不久，她便牽著蔣大維的手走出了講室。

愛情是怎樣的？

家妮，我不知道。我或許這輩子都沒有辮法知道。

或許真的如阿慶所說，愛情就是一杯咖啡，有甜的，卻又有酸的，苦的。多麼俗套，我笑著，想起阿慶發表著偉論的樣子。但的確，正正就是因為有著苦與甜，一杯咖啡才會讓人深刻，才值人細味。

我總是喝拿鐵。

加上大把大把的鮮奶，甜美又香滑，把下面的甜和酸和苦都滴水不漏地隱藏。友情總不會出錯，美好又簡單的友情，足以讓我永遠的留著你的身邊，一個永遠美好的存在。

「鄭瑞瑞，你這奶也加太多了吧！還可以喝到咖啡味嗎？」那次下課一起去嘗嘗學校附近新開的咖啡館時，她看著我杯中近乎白色所謂咖啡瞪大了雙眼。

「不多加一點不行啊，」我挑起了眉，看著她苦笑。

可以的，家妮，還怕太多太多了。不多加點奶，就壓不下那些甜美，那些苦澀，那些香醇，那些美好，與得不到。

俊杰喜歡你，但他一直不敢表白，怕會失去你這個好朋友。他最終還是表白了，以生命感動了你，得到了你，縱然最後還是不歡而散，你們卻都盡過了所有努力，交換過所有的真心。

韋德喜歡你，但他卻不敢面對，不敢相信自己有能力給你一段美好的愛情。終於他還是面對了，抓住了你的手，彌補了16年間的遺憾。你像回到了以前那般快樂，快樂卻只是一時。

我喜歡你，唐家妮，但我連一點點透露的勇氣都沒有。你的每一次靠近，伏在我肩上時耳邊傳來的每道喘息，髮絲揚起時傳來的陣陣香氣，至今仍然是一刻一刻的勾勒著我的心跳。我總是最靠近你的那個，我卻也是離你最遠的，永遠得不到你的那個。

現在你終於都在我身邊了。

自從孩子出生後，你堅持了一年多，還是覺得需要排班的工作讓你無法好好的照顧她。剛好小君老家有事，無法繼續民宿的經營了，便忍痛下辭去了工作了十幾年的經理職位，來到這裡和我一起經營。我可以幫忙照看小孩，你也得到了非常彈性的工作時間，孩子在這個被綠色圍繞的地方成長，也顯得自在自然。

自在自然。

一切都顯得剛剛好，正好適合。沒有人提及過我那天衝口而出的告白，沒有人再勾起過去的傷痕，像那件事不曾發生過一樣，以最好朋友的身份處在一起，共同生活著。有時我想，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我從來沒有資格得到她，但到了最後，她卻留在了我的身邊。每一天每一天，和她一起生活著，分享著生活的鎖碎，擔心著共同的事，一同喜，一同悲。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除了心底裡竭止不了的，一再的狂跳，與壓抑著狂跳帶來的疼痛。但這些，我也早就習慣了。

我以為一切就會像這樣，簡單、平凡，一直一直地持續下去。像那年夏天，我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當一輩子的好朋友一樣。

但我終究還是太天真了吧。

那天上午發生了不愉快的事。

在韋德的忌日，我們關了民宿，一大早便出門，把孩子託給鄰居後，便到韋德在台北的安息地拜訪。家妮喜歡坐在墳前發呆，對著石碑聊天，所以我也帶上了書藉，預備在那邊悠閒地過一天，給她足夠的時間慢慢沉澱。這些年，她因為孩子和民宿的事而忙不過來，也就比較沒時間沉醉在失去韋德的悲痛之中了。這對家妮來說可算是好事——當你集中著要把眼前的事做好時，時間就過得快多了，而時間，正正就是能治好傷痛唯一的藥。然然偶爾，還是需要給予自己時間去沉澱，去面對，去回憶，好讓這些傷痛不止是傷痛，它們連同悲喜一起，穩穩地紮根在心裡，成為生命的一部份；好讓回憶不止是回憶，它們用另一種方式，將一個人的一生都記錄在不同的人的心裡，將一個人的意志延續。我不知道三度失去生命中的最愛的人，會是怎樣的心情，又該如何去面對。老天總愛跟家妮開玩笑，她從以前開始，想要的就只是一個完整的家，卻無論怎樣都得不到。堅強如她，來到這裡，也總是哭成淚人，而我，也只能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

夏天的風緩緩吹拂，我們坐在碑前，慢慢地感受著這一切。

「瑞瑞、家妮！」遠處傳來俊杰的聲音，他揮著手小跑步過來。

「俊杰，你怎樣在這裡！」

「我今天剛好約了家人在附近吃飯，順道過來看看韋德。」

「我和家妮正要吃帶來的便當，你要吃一點嗎？」

「不用了，」他微笑著搓搓肚子，「剛剛吃超撐的——」

快樂的短聚才沒多久，俊杰的身後便跟來了他的妻子...... 還有他的父母，家妮的笑容在一瞬間僵住了。汪媽媽一見到家妮就失控了，怪責俊杰死不告訴她這背叛了汪家的女人到底去了哪裡，現在找到了，抓著家妮就罵。什麼背德的女人，什麼命犯剋夫，什麼不要臉，把家妮說得如此一文不值，害她失去了金孫。家妮今天沒心情吵架，默默地低著頭挨罵。但我實在看不過眼了——失去了孩子，最心痛最難過的，難道不就是家妮嗎？我記得家妮第一次告訴我她有了孩子時臉上閃著的喜悅，也記得我們一起去照超聲波時她眼裡的關愛，還有就是，失去孩子時，連同悲傷和快樂一起失去的，彷彿連靈魂都失去了的樣子。承受著這些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還要去承受這些責罵？更何況，害她失去孩子的人，不正正就是我和汪俊杰嗎？想到這裡，心裡便難受得像被人用繩絞著，像被人用刀切開千塊萬塊。但我顧不了這麼多。

「夠了！」我衝口而出，「家妮沒有錯！做錯事的人根本從頭到尾都不是家妮，是我，還有你的兒子，汪俊杰。」即便單單是去承認這句話，都足以讓我頭皮發麻。

「你在胡說什麼啊！」

「是我和俊杰喝了酒後上了床，家妮知道後受了太大的打擊，才會失去了孩子，」我努力壓住同時襲來的怒氣和羞愧，「在指責別人以前，請你好好的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做錯事的到底是誰，」我瞄向俊杰，他低下頭，「我相信你的寶貝兒子到現在還沒有告訴你離婚是他出軌導致的事實吧。因為家妮太善良了，如果我不說他不說，她是絕對不會提的。而你，」我看著嚇呆了的汪媽媽，「就能理所當然地把所有的錯和責任都推到家妮身上。」

「家妮，我們走。」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就拉著家妮的手就離開了。一路上，我們什麼都沒有說，就這樣坐上了宜蘭的火車回家。

那之後的幾天，我們都因為民宿裡辨的活動而忙不過來，除了工作上的需要外，幾乎沒說到幾句話。就連吃飯的時候，也只剩下沉默。我開始後悔了，或許我不該重提那件事，或許她本來已經試著忘記了，原諒我了，現在又想起來，想起那件事讓她失去的一切。這樣的話，她又該如何面對我？

直到週末的時候，俊杰帶著阿慶和酒來道罪。難得的短聚，阿慶高興得不得了，一直拉著我們東南地北地聊個不停，本來瀰漫在空氣裡的沉寂頓時轉化成了熱鬧。四個酒鬼便無所不談地聊著喝著，不知不覺便到了午夜。好不容易安頓好兩個醉漢後，剩下我跟家妮在吧檯上喝著剩下來的威士忌。該死的威士忌。

「我發現我始終不了解，瑞瑞。」她喝醉了，我也喝醉了，彼此都醉得臉頰醺紅。迷迷糊糊中，她的話深深地刺破耳膜，敲進耳窩裡，「如果你喜歡的是我，那你為什麼要跟俊杰上床？」像一巴掌摑到我臉上，一手把我的心抽空。

她皺著眉看向我，任憑一句話，把我這麼多年來努力彌補的錯誤血淋淋地拉回眼前。

「於是我試著幻想我自己是你——如果我是你，我為什麼要這樣做？」看我沒有回答，她接著說。混著酒香的吐息落在耳邊。

「然後呢。」我不敢看她，緊緊地盯著杯中的液體，轉動著圓形的大冰塊。冷意滲進了指腹。

「然後，」她倒吸了一口氣，一直沒有開口，直到我躊躇著抬頭，對上她的眼，看見她的笑容苦著，「然後，那感覺真的好可怕。」

像一把鐵造的巨大鎚子敲向我的腦袋，敲醒我的美夢，敲破我的生活，敲碎我以為擁有的一切，把鏡子裡自以為完整的我都粉碎。

但為什麼，碎了一地的心，卻還是始終動蕩著，為她一個眼神心動不已。

魚缸都碎了，魚卻終究在地上游著，一直游著，拉動著漣漪，

『傷痕發生就是發生了，我們沒有辨法佯裝它沒有發生過。』

可是這一次，我又能逃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