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The End of the World

作者:習慣潛水的小比
更新时间:2017-08-18 03:29
点击:1496
章节字数:8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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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沉重的灰色,像是隨時都會掉落在地面上然後將所有人壓死一樣的讓人有壓迫感。


吹過整個城市的風夾雜著細密的小雨,將所有的灰塵釘在灰黑色的地面上動彈不得。


站在原本應該是房間的天花板的廢墟上,我遠望著被夷為平地的城市。


這曾經是我稱為家的地方,現在已經變成了由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集起來的小山。


從一片木塊和水泥的殘骸中爬出來的我,手腳早已經傷痕累累了。


但是什麼都感覺不到,除了心裡空蕩蕩的感受以外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什麼都沒有了,不管是珍視的人們還是事物,都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災害而化為烏有。


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哭號,那悽厲的聲音為這地獄般的景象又加了幾分恐怖感。


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感覺到自己是孤身一人。


不期待有人會來拯救自己,也不奢望自己能夠一直存活到最後。


說起來,為什麼我還活著呢?


為什麼在天搖地動之後活下來的人會是我,而不是別人呢?


如果說他們不配活下去的話,那我就有那個資格嗎?


為什麼不乾脆讓我死掉就好?


「喂!妳在那裡做什麼?」


忽然的聽見了人的聲音,我因為有別的倖存者感到開心的同時也對於要和陌生人說話而感到害怕。


那是一名金髮女子,年紀看起來比我要稍長,眼睛是漂亮的碧綠色。


「…沒有做什麼啊。」


同樣身為活下來的人,她應該會瞭解現在自己體驗到的痛苦吧?


想要做些什麼卻又什麼都做不到,感覺好像什麼都抓不住。


「妳家人呢?」


「他們去國外旅行了,留我一個人在這。」


父母和弟弟都出去旅行了,大概算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了吧?


但是,我還有機會再看到他們嗎?


「妳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因為這裡原本是我家,還有我不知道我還能去哪。」


忽然的,我覺得她問題很多。


「妳─」


「妳為什麼要一直問我問題?」


心緒有些不穩,感到有些憤怒的同時也開始感覺到了流血的地方傳來的疼痛。


好像到剛剛為止身體的細胞都還在被麻痺著,現在則慢慢的甦醒過來。


「那我只想要問妳一個問題,請妳如實回答。」


雖然她講話的口氣以和一個陌生人來說太過狂傲,讓人感到有些討厭,但我還是對她點了點頭。


「妳想活下去嗎?」


我完全不知道應該要說什麼。


左手握成了拳頭,我好像是頭一回需要這麼認真的想這個問題。


明明動不動就在想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理由,為什麼還是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傷口好痛,感覺隨時都會就這樣倒下去。


「那麼,妳想要跟我來嗎?既然妳還沒有辦法思考和幫自己做決定。」


完全沒有理由信任她,卻也沒有別的選擇。


或許就像她說的,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好好的思考自己的事情。


「嗯。」


「那就先看看有什麼東西想要帶走吧,然後看看有沒有可以帶走的食物和水…」


看著她走近我,我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不會和陌生人相處這一點,似乎還是沒有得到改善。


「對了,我叫阿爾托莉亞。」


猶豫了一下,我才握住她表示友好的手。


「我叫麥斯。」


***


「妳為什麼要救我?」


背上揹著從廢墟中找回的背包,裡面裝著一些必需品,我跟在阿爾托莉亞的身後。


「難道妳希望我把妳留在那邊嗎?」


回頭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睛裡沒有善意。


「沒有。但是一般人是不會就這樣無私的幫忙不認識的人吧?」


看了一眼被簡單包紮的手,我皺著眉頭看她。


「既然得到了別人的幫助,第一反應不是感謝,而是質疑別人的動機…妳腦子有問題?」


雖然我的確有時候感覺我自己有什麼心理障礙,但是被這樣提起還是…不爽。


「…謝謝妳幫我包紮傷口。」


「這樣還差不多。」


被人逼迫道謝的感覺很差勁,而且我的問題就這樣被巧妙的躲掉了。


「聽別人說,因為這次地震的關係,對外通道還有任何的通訊都斷絕了。」


忽然的聽到她這樣講,我感覺有些恐慌。


「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在搜救隊接到消息來尋找倖存者之前,我們就只能等了。」


講出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語氣平淡得好像身處於這樣悽慘的情況下的人不包括她。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就像大部份的時候一樣。


阿爾托莉亞又繼續的往前走,我也只能順從的跟著她。


「我們是要去哪裡?」


踢開腳邊的石塊,我踩著堆得比較高的木塊上,想辦法保持平衡。


在她惡狠狠的盯了我一眼之後,我才跳下來乖乖的尋一般的路線行徑。


「找其他活下來的人,然後大家一起想辦法。」


並不確定我是不是想要這樣,我只要在超過五個陌生人的場所就會開始感到不自在。


「妳不用講話,只要乖乖的待在旁邊就好。」


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她頭也不回的又加了一句。


可以不用講話將事情都交給別人處理當然是很好,但是被別人臆測在想什麼很恐怖。


真的太不會講話,我就只是閉上嘴打量著四周。


「妳幾歲?」


「十六快十七。不對,我為什麼就這樣跟妳說了…」


雖然覺得這沒有什麼,反而很希望有人能夠多瞭解我一點。


但對於這麼快就投降的自己感到有些無力。


「作為交換就和妳說吧,我現在是二十一歲。」


「好老…」


雖然感覺得到她比我要大上幾歲,但是沒想到…


「妳剛剛說什麼?」

她停下腳步,一臉要殺人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的讓我心情愉快了起來。


「對不起,剛剛是我一時口快。」


很快的道歉,果然還是不想惹她生氣。


她沒有再說什麼,在示意我繼續走之後就沒有再回頭。


***


又來了,這種空洞的感覺。


一塊又一塊的吃掉眼前的餅乾,我直直的盯著遠方被雲霧掩蓋的山巒。


「抱歉,讓妳看到那樣的場景。」


她的口氣完全不像是在道歉,難道說她也是個對外神經失調的人嗎?


「還好啦,不要去一直想就好了。」


只要將事情都封鎖在心裡,它所帶來的傷害就會減到最低。


她不提還好,現在我又開始想著剛剛看到的東西了。


經過一棟倒塌的大樓的時候,我們找到了一個莫約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因為疼痛而喊叫著。


阿爾托莉亞好像想要救他而叫我幫忙把壓著他的東西推開,而我也就照著她的話做。


然後我就後悔了。


沾滿塵土而被染灰的皮膚,握著阿爾托莉亞的那隻手,被石塊壓得變形扭曲的腳,還有血…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現在大概,沒幾分鐘就又會有一個人死去吧?」


只要不開口說自己的感覺,那種痛還有悲傷就只能讓我眼淚差點落下來。


差點,但是卻沒有真的落下來。


一邊這樣想著,我卻還是開口了。


「吶、阿爾托莉亞,為什麼我們還活著呢?」


已經吃不下東西了,除了原本就沒有很餓之外也因為想起那畫面而有些反胃。


「大概是因為我們運氣很好吧?沒有受重傷或者是被困住。」


很現實的回答,卻沒有讓我感覺好過一點。


「為什麼是我們呢?為什麼不是他們?我們做了什麼事情而值得活下來嗎?」


到底是因為什麼,讓我這樣反覆質疑自己的傢伙仍然站在這裡,而不是那些死去的人呢?


在腳被扭轉一百八十度,鋼筋插進腹部的時候,我也會像他那樣說著想要再多活一點時間嗎?


「這就要看情況了,但是既然幸運女神都選上了我們,為什麼不多努力一點呢?」


對於這種說詞無法接受,但我已經懶得去想了。


到現在,我也沒有去想過身邊的朋友和認識的人怎麼樣了。


大概都死了吧?畢竟活下來的人大約是原本人口的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


「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這不是妳的錯。」


笑了一下,雖然這一點也不好笑。


「妳才是吧?一直想要去救人卻只救到我一個。」


她仰頭看著天空,明明那裡就沒有什麼好看。


但是因為她這樣做,所以我也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


如果就這樣一直看著的話,會不會就有一架直昇機憑空出現,將我們救出這個地方?


「我的夢想是當醫生,現在上大學也還在唸醫科,所以這是當然的…」


第一次聽她開口說關於自己的事情,我有點驚訝。


「身為一個醫生要接受有她救不了的病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我直覺的認為她是個冷酷而孤僻的人。


或許她是個想救世的中二,也有可能是個不擅長表達卻擁有著比其他人更多的情緒。


至少她能夠以冷靜的方式審視世界上大多數人的死的事實,讓我感到安心。


那一天晚上,我聽見了她在睡覺時候發出的啜泣聲。


***


真的不敢相信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會蹲在某個破裂而正在噴水的水管旁邊刷牙。


將嘴巴裡的泡沫吐掉,我舀了一點水漱口,然後將臉洗了一下。


水意外的清澈,但是因為它不停的湧出而在四周形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冰涼乾淨的感覺很好,我忍不住順便洗了手。


手的傷大部份已經結痂,我也不是特別怕痛,所以無視了傷口碰到水時的刺痛感。


今天是在地獄醒來的第三天。


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每天睡覺起來之後,我都還是有一種被驚嚇的感覺。


要多花幾秒才能夠想起現在是什麼情況,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還有我該做什麼。


然後,阿爾托莉亞永遠都是一臉無聊的看著我。


她金黃色的頭髮和碧綠色的眼睛很漂亮,但是表情的嚴肅程度卻和我有得比。


身為常常被問是不是不開心的人,我能瞭解她不是故意要擺那張臉的。


這並不代表我不會因為她的冷漠而感到不快。


「醒了?看來今天終於有睡著了嗎?」


自從第一天見血之後就惡夢不斷,所有在白天能夠簡單承受的東西在夜晚卻被無限放大。


以前看恐怖血腥的片子也有差不多的反應,更別提現在我們是身處於這樣的地方。


「一點點吧?原本就睡得不是很好了。」


有點想念以前那張柔軟的床舖,還有幫助自己安睡的毯子和玩偶…


其實最珍愛的玩偶也還在自己的包包裡,只是沒有拿出來罷了。


將牙刷交給她,我忽然有點想知道阿爾托莉亞的背包裡都裝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多少還是要睡一下,因為太勞累而倒下的話就不好了。」


忽然的想到一些事情讓我沒辦法看著她的眼睛。


「我現在感覺精神還不錯。」


「…那就走吧,應該還有我們沒看過的區域。」


三天來都是一樣的模式,她在前面探路,我在後面跟隨。


對於我這種有隨意亂走的習慣的人來說,有個人約束我的行徑方向是挺不錯的。


看著她沉穩的背影和堅定的步伐,我懷疑昨天晚上聽到的聲音到底是不是她發出來的。


我的判斷很少出錯,而她應該也沒有想過我在睡著四個小時後會突然醒來。


輕微的吸鼻子還有嗚咽聲,如果不是距離她僅一公尺的距離我應該也不會聽到。


早上能夠簡單承受的事情,在夜晚就會被無限放大。


到底是什麼讓阿爾托莉亞像這樣哭泣,平時卻又隱藏得這麼好呢?


雖然不去過問別人的事情和不去揭別人瘡疤已經是習慣,但我還是忍不住去好奇她的事情。


***


「阿爾托莉亞有和別人交往過嗎?」


慘了,光是問這個問題就讓我心臟快要壞掉了。


又是那個要殺人的眼神,我只能有點緊張的笑一下。


「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妳不想說的話我不會有任何意見。」


還是沒講話,她的眼神已經把我整個人吊在牆上,開始拿刀子一刀一刀的把我的肉給削下來。


「那我先說好了;我沒有和任何人真正交往過,但是有喜歡過幾個女生,這樣?」


試著將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講得很輕鬆,畢竟這原本就是一個承認同性婚姻的城市。


這次她挑了挑眉毛,但還是沒有要回答我的問題的意思。


「阿爾托莉亞,妳再這樣看下去我真的會死掉。」


被妳的眼神殺死。


她喃喃的說了句抱歉,視線錯開了之後似乎感覺到有些疲憊而眼睛微瞇。


「我不喜歡談論這類的事情。」


「那就說一些別的事情吧!只要是關於妳的我都想聽。」


忽然的對她的事情表示興趣,我不確定她對於這樣隨機的模式會有什麼反應。


「為什麼會想知道我的事情?」


「很無聊啊,像這樣四處晃蕩的時候不會想要聊天嗎?」


其實是想要知道她哭泣的原因,但是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並沒有去想背後的動機。


這樣講或許有失偏頗,但是我覺得根本就沒有會在意我行事的動機。


因為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妳想知道什麼?」


「什麼都可以。妳原本是住在哪裡,在哪裡上學,喜歡做什麼,有什麼樣的朋友…任何事情。」


看著她低頭沉思,我忽然有點想要跟她說不用勉強。


但是在我開口示弱前她就先說話了。


「我原本和父母住在西側靠近某個高中的公寓裡,每天通車到東邊山上的大學上課。」


「喜歡看書還有打籃球,偶爾會在總圖書館耗上一整天;旁邊的人不是笨蛋就是好人,因為我討厭小人。」


總圖書館是城鎮裡最大的圖書館,全部大約為七層樓,四周還有咖啡廳。


用最少的句子將我的問題全部答完,我感覺不太好過。


「有必要那麼快的說完嗎…」


「我只是照實回答妳的提問,妳想要繼續問也可以啊。」


難得聽到她的聲音裡有和我玩鬧的成分,有點開心。


「妳所謂身邊的人都是笨蛋或是好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不習慣算計和從背後放冷箭,所以到最後變成朋友的都是老實人。」


想想自己也是相同的情況,發現她和我其實還算挺像的。


「有發生過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之後再跟妳說。」


之後再說而不是不說,兩者之間的區別有點微妙。


但是對我來說,完全沒有意義。


「所以說,阿爾托莉亞到底有沒有喜歡過誰?」


對她揭了底之後心裡感覺輕鬆了點,至少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嫌惡。


如果她其實是個恐同症的話,我應該會挺失望的。


「…剛剛已經說過了,我不想討論這件事。」


「真過份,我都和妳攤牌了。」


對於這句話有了反應,阿爾托莉亞沒有表情的回頭看著我。


「那我就說一點好了。我和妳是一樣的。」


一樣,是指怎麼樣的一樣呢?


基於禮貌上我就沒有繼續問下去,在心裡面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忽然想到,她所說的笨蛋還有好人,包括我嗎?


***


想也知道,地獄的夜晚很可怕。


用一般的死寂根本無法形容,太過安靜而造成的耳鳴讓我每天都很痛苦。


雖然應該還有一個除了人以外的生物存在,但是少了人發出的聲音還是太過安靜。


原本認為自己是個喜歡安靜的人,現在才開始懷念吵鬧的聲音似乎太晚了。


躺在阿爾托莉亞的旁邊,我又再次的睡不著。


想著阿爾托莉亞今天是不是也會像前幾天一樣的在半夜哭泣,還有我應該要怎麼辦。


沒有那個膽量去主動關心,但是聽著她發出的細微聲音也無法就這樣睡著。


是感情上的事情,這一點用膝蓋想都知道。


但是更細節的部份,再加上阿爾托莉亞本身願意透露的信息,還是什麼都拼湊不出來。


原本我就不是特別敏感或是善於猜測他人的心理,偏偏就是會一直的去好奇。


要滿足求知慾還是要維繫和阿爾托莉亞現在的關係,這樣的選擇題真的很難回答。


雖然我能夠只是有些悲傷的看著別人痛哭,但是可以的話還是不要走到那一步。


太安靜了,我感覺有些難受。


不好意思挖她起來聊天但同時也感到無聊,為什麼會突然的又睡不著了?


無關睡覺的時間,我一般在躺下之後往往都要再花半小時甚至一小時才能入睡。


原本感覺到的睡意在躺平之後就會忽然消失,讓人煩躁。


沒事就在翻身,將衣服整理一下,將拿來當枕頭的背包重新放過。


想也知道阿爾托莉亞知道我還清醒,但她好像不想理我。


躺定,我試著控制自己不要隨便亂動。


腦子裡的思緒並沒有停下來,但是如果維持一個姿勢夠久的話,應該就能睡著。


胡亂的思考著獲救的可能性,天堂與地獄的存在,還有其他人現在都在做些什麼那類的事情。


這幾天下來也有遇到其他的倖存者,但是他們不是死氣沈沈就是擔心我們要搶他們的糧食和資源所以保持了戒備,完全無法溝通。


不管是哪一種都很難處理,就連阿爾托莉亞好像也放棄了。


到頭來也就只有我們兩個,不確定我應該要感到開心還是失望。


雖然我真的不喜歡和他人交流,但同時阿爾托莉亞也一天比一天還要沉默和悲傷。


原本只是在夜晚漫延的陰影開始跟隨她走入白晝,可以從她的眼睛裡看見,她心裡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的剝落腐壞,舉止也越來越機械化。


我幫不了她,更何況我連她的問題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介意在這裡死去,但是我覺得阿爾托莉亞應該要活下來。


她的命比我的要有價值,這是我的想法。


腦子裡還在胡思亂想,但這次翻身的人是阿爾托莉亞。


「麥斯,妳還醒著嗎?」


阿爾托莉亞的聲音很沉穩,連一絲絲的遲鈍和睡意都沒有。


「快睡著了,怎麼了嗎?」


「如果妳想睡覺的話就不吵妳了,晚安。」


分明就是要撤退的反應,而我也就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反應力將她又拉回來。


「其實也沒有想睡,所以是什麼事?」


「只是想到妳會不會怕貓而已,畢竟妳叫老鼠…」


差點沒罵髒話,我很討厭別人拿我的名字開玩笑。


而且我還挺喜歡貓的。


「雖然我最喜歡的動物是狗,但是我對於貓的存在並沒有意見。妳只想說這個嗎?」


聽見她的沉默的時候,我因為阿爾托莉亞竟然是那麼無聊的人而驚訝。


至少她下一句就沒有讓我失望了。


「妳之前不是問我有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嗎?」


輕聲的應了一句,我不確定接下來是不是該有熬夜的心理準備。


「如果妳肯答應我,給我活到搜救隊來找妳的話,我就回答妳這個問題。」


這個條件給了我不好的預感,感覺她比我還想尋死。


「妳這是講完就要去死的意思嗎?」


「我只是怕妳趁我沒注意的時候偷偷自殺而已,妳以為我看不出妳是怎麼評價自己的嗎?」


我的確是不知道她能夠看穿我的心思,外加因此而擔心我。


「就算我覺得我的命不值錢,我還是不會就這樣去死的好嗎?我還沒那個打算。」


「給我發誓就好。」


這或許是第一次看見她那麼強硬,雖然我對於這類的強迫沒有意見。


「好啦!那個…我會一直活到搜救隊來找我,絕對不會自殺。這樣妳滿意了嗎?」


有什麼事情約束我不准死掉之後,感覺有點鬆了口氣。


雖然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我打賭她剛剛一定有笑。


「雖然我沒有認真的和任何人交往過,但是我有喜歡一個人,大概吧?」


她的口氣柔和而溫暖,和她說話一般的時候形成了強大的反差。


「阿爾托莉亞是喜歡上了什麼樣的人?」


能夠讓她用這樣的口氣談論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她有著銀白色的長髮還有與眾不同的紫紅色雙眼,比我要矮一點點;還好我有繼續長高,不然我小的時候是很嬌小的,說不定還會比她矮。」


現在的阿爾托莉亞雖然也說不上高大,但是至少能夠與我平視。


而我則是屬於平均以上的身高;雖然有不少人比我要高,但是俯視大多數人是沒有問題。


「平時的她總是溫柔的微笑著,舉止永遠是那麼的優雅得體,讓人相形自穢。」


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其實她也是很帥氣,憧憬她的人一定也少不了。


「走路逛街的時候她總會習慣的牽住別人的手,不管那個人是朋友還是情人;她雖然很喜歡看書,但是也很喜歡出門散步,看看她沒看過的風景。」


光是聽著她說話,我就能夠看見阿爾托莉亞對她的那份寵溺。


「她和我說過,以後存夠了錢,她想要去旅行,去看看外頭的世界。她小的時候家裡好像管得很嚴所以都沒有機會出來玩,長大之後就想要去補足。她…」


開始講之後就停不下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阿爾托莉亞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從她的描述中,我逐漸能夠描繪出她喜歡的人的模樣。


高貴優雅的大小姐,但其實好奇心旺盛又缺乏了一些常識。


對他人的溫柔總是出奇不意,卻又讓人難以放手。


微笑很漂亮,雖然原本的臉蛋就已經很美了。


聲音柔和婉約,阿爾托莉亞特別喜歡她叫她名字時的方式。


聽阿爾托莉亞細數她的每一個小細節,可愛的特質還有讓人拿她沒辦法的小習慣。


沉穩而安心的聲調似乎有著催眠的效果,經過了幾分鐘之後,我已經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了。


一直到我睡著的時候,阿爾托莉亞的話匣子都還沒關上。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


「發生地震的前一天晚上,她忽然問我能不能到她家去一趟。」


在跟她因為睡著的事情道歉之後,阿爾托莉亞就又像是在將自己心裡所有關於她喜歡的人的事情都掏出來一樣的繼續說下去。


今天的重點似乎是她們相識的過程,而她已經一句不停的講了相當長的時間。


還在啃著不知道從哪找來的巧克力,語氣的變換引起了我的注意。


已經講到這麼接近現在的時間了嗎?我忽然感覺有點害怕。


「她很難得會有這種要求,我也因為有空而馬上就趕過去了。」


我試著想像阿爾托莉亞在黑夜中開車的畫面,發現那樣的她應該也讓人無法招架。


「在我拿她給的備用鑰匙進門之前她就來幫我開門了,然後就有些粗魯的拉著我進她的公寓。」


想到了什麼糟糕的事情,一定是我的思考運作方式和別人不一樣。


「套在外頭的大衣還沒脫下,她就緊緊的抱住我,質問我為什麼會答應她這麼任性的要求。」


叫她過來之後又問說為什麼要過來,這個女孩子真的還挺麻煩的。


「我慌張起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講話也開始變得結結巴巴…」


盡量不要表現出任何的反應,以免阿爾托莉亞就這樣停下來。


「她就這樣吻了我。」




「雖然我們已經認識了很久,但那還是我們第一次有這樣超越朋友界限的舉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而她在放開我之後就一直的道歉,好像她做錯了什麼一樣…」


好像也跟著自己講的話回到了過去,她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不停的對我說對不起,但是我連她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


她慢慢的停下腳步,我也跟著停了下來。


「『我喜歡妳。』她低著頭說出這句話,聲音很小卻不可能聽錯。雖然我一直都在醞釀著相同的想法,但她忽然的告白還是嚇到我了。」


我也被嚇到了。


「她對我訴說她的感覺,同時也因為擁有這種不正的感情而譴責自己。『明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卻一直希望阿爾托莉亞可以這樣抱我一次;一次就好,在我被妳討厭之前…』」


想要被那不寬廣卻溫暖的雙臂緊抱一次,幾秒鐘內自己想像被她擁有,想做一次幸福但短暫的夢。


為什麼我會忽然的理解一名從未見過的人所感覺到的煎熬呢?


大概是因為,在過去我也因為誰而有過一樣的想法吧?


「我一點也不討厭她,但是我一句話都沒說。輕輕的抱著她,我發現她哭了。」


阿爾托莉亞仰望著天空;今天它是晴朗的藍色。


「後來我就在她家過夜了;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只是一直抱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感覺好脆弱,好像我放開的話她就會整個人散架,但是抱太緊又會就這樣碎掉。」


阿爾托莉亞的聲音很輕很輕,好像沈浸在回憶之中。


「現在想想,就算只是在臉頰上也好,如果我吻她一下,我們就不是朋友了吧?」


講了那麼多話,這是她第一次看著我。


她好像快要哭了,碧綠的眼睛裡已經開始泛起淚光。


「明明想要到死掉的東西已經在眼前,我卻突然的害怕起來;和她相戀的後果到底是什麼,等待著我們的將會是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啊。」


從來沒有感到那麼無助;我只能看著阿爾托莉亞,下唇已經咬得出血。


就算我賭上了我的所有,我也沒辦法幫忙她。


「隔天早上我留了張紙條說明情況之後就去上課了,接下來一整天也沒有再看到她;原本我還想著晚點再去看情況,沒想到就發生事情了。」


講到這裡她已經失去了所有情緒,那口吻讓我聯想到機器人。


「當時我開車在路上,忽然間四周的東西都開始崩盤瓦解成了一盤散沙。道路和建築物都四分五裂,過去所做的防災措施似乎一點用都沒有;畢竟這可能是幾十年來最大的地震吧?」


那時我已經睡了;或許是被掉落的物品打得不醒人事了吧?醒來的時候世界已經整個變了樣。


「我棄車改成步行,一路往她家走去。原本她家和學校之間的距離就不近,要穿過已經出現能夠通向地心的裂縫的城市更是千辛萬苦。」


忽然之間,我已經不想聽下去了。


「到達她的公寓的時候,我花了一整個晚上試著找到她,而我也找到她了。」


從她的停頓,我明白她所謂的『找到』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她已經停止呼吸不知道多久了。她的臉和手腳都沒有被土石給傷到,但是她已經不在了。如果她還活著的話,她的手不會那麼的冰冷,她也不會不回應我的呼喊…」


應該要落淚的時候就更不能哭,但是我已經開始感覺到呼吸困難。


「如果這真的是天罰的話,那麼受到懲罰的人一定是我對吧?將我最珍貴的東西奪走然後把我留在這裡忍受的存活下來的每一絲痛楚,每一點煎熬。」


從第一天開始,阿爾托莉亞的靈魂就被不停的被她的死給一點點消磨,現在的她就只是一個軀殼。


「我真的好想去陪她,去另一邊。」


***


後來阿爾托莉亞就離開了。


大約是地震過後兩個星期的清晨,我感覺有什麼人正在搖我的肩膀。


「麥斯!妳聽得到嗎?」


介於半夢半醒間,我真的不確定這是不是夢境的一部份。


「記得我逼迫妳發的誓嗎?」


「嗯…活下去…」


現在想想,阿爾托莉亞大概是想趁我意識不清的時候行動,以免我阻止她吧?


「對,妳一定要活到有人來救妳,不計一切代價。代替我活著,幫我和認識我的人說句抱歉,我真的不能讓愛麗絲菲爾自己一個人在那邊孤單更久了。」


心中響起了不安;就算我沒有狗血的喜歡上拯救我的人,但是憑著這點時間的照顧,我還是不想要她就這樣了結自己。


「不行…」


伸手想要抓住她不讓她走,但是只聽到她的一句抱歉,還有後腦上的一個撞擊,然後我就再次不醒人事。


醒過來之後摸到了頭上因為撞擊而留下的腫包還有阿爾托莉亞不在這兩件事讓我確定了,阿爾托莉亞她已經不會回來了。


只在半清醒中聽過阿爾托莉亞喊一次她的名字,但她一定是去找愛麗絲菲爾了。


我開始自己一個人在地獄裡活著。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承諾,但是我無法違背,我沒辦法。


按照她過去定下的行程度過每一天,雖然漫無目的但至少身體機能還在繼續。


搜救隊是在三天後出現的。


當直昇機就如我想像的憑空出現的時候,我真的很希望阿爾托莉亞也在我的身邊。


接受醫護人員的照護和檢查的時候我都沒有哭,但當他們問我有沒有同行的夥伴時,我的淚水無法克制的流了下來。


那是我在發生劇變的一個月內,唯一一次的哭泣。


***


「吶,愛麗絲菲爾,妳在那邊會寂寞嗎?」


手臂上已經用石塊割得千瘡百孔,現在只要等著失血過多而死就好。


牽著她已經冰冷僵硬的手,阿爾托莉亞笑得溫柔。


「再一下下,等下我就會過去了。」


已經開始感覺到頭重腳輕,她乾脆就躺在她旁邊,等著自己的生命迎來終結。


在她死後才瞭解了愛麗絲菲爾的真正重要性,真的是太遲了。


即使知道她已經不會再對自己有所反應,但是阿爾托莉亞還是想要說出來。


「我也喜歡妳,對不起。」


在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她終於不再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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