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井然， 于 2015-10-31 14:17 编辑

· Source and cat 3

外面的世界应该已经完全苏醒。

像是每一个普通的日子那样。不怎么热切的太阳，无所谓有没有的云，以及算不上澄澈、也不迷蒙的苍穹，勉强能称作是好的天气。

但这些都与森林中宅邸无关。

没开灯的客厅里，时光像是还停留在清晨。纵使有光线从落地窗透了进来，但想要完全照亮整个客厅，还是有些勉强了。

洋馆的主人坐在沙发上，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长裙像黑夜般的裹住她，逆光又给人偶的脸加上阴影。

面容显得不甚分明的魔女，与青子之间像是隔着不见底的深渊。

“只有有珠一个人在喝茶，也太不公平了吧？”

“你想喝的话，可以自己去泡。”

无表情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雾气在杯口缭绕着。只是一些遮挡都显得单薄的水汽而已，魔女却好像连眼神都被隐匿了起来。这让青子不禁觉得，对方离她又远了一步。

魔法使偷偷叹了口气，直接打消了喝杯热茶的念头。

如果真的相信了有珠的话去泡茶，大概会一不小心就在哪里触到陷阱了吧。比如说只是触碰到就会让人大笑不停的POLY，青子十分相信她曾经的同居人会有这种东西。

“青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屋主放下茶杯，依旧没有看她。

“目的嘛，我想想。比如说回来看看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之类的？”

忍受不了看不清对方的谈话方式，青子起身去开了灯。说实话，那张漂亮的脸一直被阴影藏匿的话，着实会让人感到惋惜。

也许是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激到了瞳孔，有珠微眯了下眼，这举动让她看起来有点像只被惊吓到的猫。

喔，愚蠢的错觉。那表情稍纵即逝，青子为抱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惭愧。

“如果只是来叙旧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不介意送送你。魔女皱了皱眉，表现出不想再谈的姿态。

“如果你指的是像扫垃圾一样的把我‘送’出门的话，容我拒绝。”

这么说着的魔法使，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黑瞳。

——被漩涡吞噬了，黑色束缚住青子的手脚，将她拖入冰冷的水底。

漆黑的，像不见底的深潭的眼瞳里呈现出了暗红。那并不是以视觉观察到的颜色，而是直接刻进大脑中的印象。无论怎么试图移开视线或是扭头，诡谲的颜色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凌驾在感官之上，直接作用于大脑的Wish（暗示）。

青子的确感受到了那股强制力。虽说这种程度的暗示很轻易便能化解，但她知道这只是对方随便给出的警告。如果试图反抗的话，接下来面临的就将会是更具有威胁性的Mind（意识压制）。

开始谈话以来有珠第一次看她，却是直接用上了魔眼。

真是不能掉以轻心，魔法使抱怨了一句。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赶在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头就走之前，青子举手表示投降，“为了让谈话能继续下去，我就直奔最大的主题吧。”

轻咳了几声，按了什么开关般，啪地切换出一副灿烂得有些做作的笑容。

“教会的委托，能赚到一大笔哦。”

用手笔画了一个数目。

强制力消失了。

青子分明看到，在听到“一大笔”时，对方的眼睛微微瞪大了。有珠两眼放光的样子，她敢肯定这次绝非是错觉。

久远寺的大小姐，正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但很明显，有珠的内心正在动摇。

因为连暗示都顾不上了啊。

……

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被压制了下来。有珠掩饰般的用手遮住嘴，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似的。偶尔会有自制力追不及本能反应的时候，就会发生像现在这样的事。

不常见到的，有珠困扰的姿态。

“……笑得太恶心了，青子。”

良久，魔女移开了视线。

青子一手拄着扫帚，一手抓着抹布，抬起小臂擦了擦额头的汗。

打扫工作比想象中的要更加麻烦。

“有时候就会情不自禁觉得，童话里的魔女们真是方便啊，一个咒语就能把房间打扫干净什么的。”

相比之下，现代的魔术师到底能做什么呢，连用魔术抓金枪鱼都做不到。

某位山里长大的少年，曾经就这样抱着不解问到。

除了让钱花得很快以外，她也说不上来还能做些什么。

青子揉了揉胳膊。

总觉得，在东馆尽头处的这两间她曾借住过的房间，比起洋馆其他闲置的房间，好像攒了更加厚的灰。

“好歹也随便派个使魔来打扫一下吧，有珠。”

不过自己也没嘱咐过这些就是了。在离开这里的时候，青子根本没想过回来的情形。或者说，她当时刻意避开了这样的想法。

所谓的可能，总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以某种方式转化成必然。

如果有名为“回来”的那个必然，就一定会回来。灵长类个体对于未来的无意识引导着人做出选择，那些选择逐渐积累，最后便通向注定的结局。说得浪漫一点，这就是众人口中的“命运”。

那是世界流动的本质。在时间的尽头，无数条从此时延伸过去的可能性最终将汇聚成一个点。一代又一代魔术师穷极生命追寻的根源，也许正是在那个既是终结，也是开始的地方。

不过青子本人对于根源倒没有多大兴趣。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伸长了胳膊，好让扫帚够到天花板上的蛛网。

既然没有能够收拾房间的魔法，那她就只能努力地，身体力行地去打扫了。

至于要说为什么的话——

“你的房间还在原来的地方，要回房睡觉或者留在客厅都随你便。”

在评价完青子的笑容后，魔女便披上大衣向玄关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给青子留下这句话。

“你要去哪？”

“学校。”

“学校？你可不要告诉我这几年来你一直还在那个大小姐的学校上学。有珠，虽然你看起来还是像个高中生没错，但是也不至于一直赖在学校里吧？”

“……我在那当校医。”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

有珠是故意把自己晾在这里的吧，「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再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青子思考着，倒在刚刚收拾干净的床铺上。

出乎意料的是有珠竟然会去当校医，虽然她的确是有草药学的知识没错，但青子以为，这家伙理应是一个人在这幢屋子里默默研究魔术才对。

“果然……钱才是魔术师们最大的敌人吗。”回想起那个双眼放光的表情，青子几乎就要确定，“薪水”才是有珠走出家门的真正目的。

现代的魔术师不可能彻底脱离人类社会，为了保护神秘与掩饰身份，他们需要有作为“人”的立场。

但魔术师也不可能彻底融入人类社会，作为魔术师的他们，早已不能再被称作是“人类”。

就像学生时代那样，即使会暂时抛开魔术师的身份踏入外界，有珠依旧是有珠，不会与人类社会扯上过多的联系。进入社会只是由于判断出“有必要”，要是妄自猜测因为寂寞才去扮演普通人的角色，这反而是对她的轻视。

没有忍受不了孤独的魔术师，久远寺有珠更是如此。

——被时代所遗忘的魔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