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手术】

她从未想过有再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天，也不敢想，甚至连这个念头也不敢有

每当拿起那柄掌握着生命利刃的时候，双手止不住的颤抖，那一幕幕的往事如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上演，那些谩骂、指责犹如耳边，指下光滑而冰冷的刀身仿佛化为了千万根针一般，刺痛着她，使她无法紧握曾经的骄傲

咚

最终，刀，滑落在地

拳狠狠的砸在了墙上，一声声，直到血染红了手，指节微颤着，十指连心，这才停了下来，大口的喘着气，汗水湿透了衣衫

她在害怕，害怕再一次使生命停留在手术台上，停留在她的刀下

更何况，如今她已夺取了太多人的生命，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而她却成了带来死亡的死神

她一直在逃避

是的，逃避

一直都知道，如此下去不行，却终是放弃了

那些曾经，随着那个人一起离开了，也再找不回来了

有时候，思念也是一种奢侈品，渴望而不可求

内心矛盾着、思绪纠结着，已将她逼疯

压垮了她

已快记不清曾爱过的人的模样，已快记不得当初心动的感觉，已……

忘记了，该如何去爱

就这样直到消散，静静地等待终结

可为什么，还是会觉着遗憾呢？

还是，会模糊的浮现，她的面容

——碎片二十一

手术，我会去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怎样的感受呢？

仿佛如释重负

那压在心中已久的大石终于去除，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为什么呢？

那大概，是她的愿望吧，一直不敢想却隐隐期望着的事情

再一次，拿起手术刀

她……真的可以吗？

心中还是有一丝的迷茫，却不再犹豫了

这一场手术，于她而言，是一场全新的开始

就让过去，真的成为过去吧

现在，真正的，重新开始

医院的门口，有一辆车已停在那里许久，透过车窗可以看清驾驶座上的是一个女人，紧闭着眼靠在车座上似乎是睡着了，精致的面容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手上还拿着文件，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

夏天知道，女人是在等她

女人其实是很忙的，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可即便如此，自重逢起女人就一直跟着她不肯离开，哪怕自己从不给她好脸色，哪怕只是她远远地看着自己，哪怕堆积如山的事物需要她彻夜不眠，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满

女人一直是笑着的，每当她回过头，女人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笑着，如同记忆力的那个笑容，温柔的让人沉溺

看着女人疲惫的脸庞，黑色的眼目里泛起一丝不忍与心疼

咚咚

夏天敲了敲车窗，女人的眉间动了动渐渐转醒，神色带着被惊醒的不耐，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化为了一个柔和的笑，夏天看得有些失神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刻

分明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却还是笑的温柔，轻轻地将发了狂的人拥入怀中，轻轻安抚

这就是曾让她动心的人，这就是她曾爱过的人

这就是，她爱的人

砰砰砰

本以为死了的心，却坚实有力的跳着

原来，她还是爱着的

原来，她还会爱

车窗摇了下来，她将身子探了进去，轻轻地保住了女人

“阿……天？”

“萧”

她在她耳边低语，如此的眷念这人的气息

“这次的手术结束后，我们好好谈谈吧”

“……你……”

一句话，让女人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好好休息，等我”

这就是开始

连同她的爱情

一起，开始

——

接下来的48小时，夏天看完了所有的病情记录，不断地翻查资料与各项检查的结果，思考着手术方案。太久太久没有进行过手术了，心里难免没底，更何况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手术，即使在脑海里演绎了千万遍，却还是不能够安心

已经是第五天了，没有多少时间了，照的状况在不断恶化，争分夺秒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事。虽然能保证七天以内手术是可以进行的，但现在，依旧没有完整的手术方案

一杯茶放在了她的面前

“休息一下会比较好哦，将自己逼太紧可不好”

轻柔如风的声音，将她从烦躁终拖了出来

“莎玛尔桑，谢谢你”

经由Symphogear推荐的医务官便是她了，八神莎玛尔，夏天是听过她的，也曾读过她相关的资料。莎玛尔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是曾活跃在无国界医生组织有名的战地医生，早些年传闻由于受伤而隐退，没想到能够请到她出山，也是为这场手术多了一分把握

“很高兴你能够振作起来，但是别着急，别忘了，手术是急不得了”

“千姐……”

作为了解病情的姬宫千歌音的参与是毫无疑问的，实际上参与手术的人员有四人，还有一人在医疗界说不上出名，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暗里却是颇有名声的。近卫木乃香，京都名门近卫家的大小姐，据说这位大小姐虽然并没有正式的行医资格，但凡是经她手医治的病人无一失手，只是她的脾气难以捉摸随喜好选择治病

不过，事实上这位大小姐只是比较懒而已，还有些天然，目前关于照的各项检查与状况维持都是她来做的，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好累，刹酱抱抱”

“木乃酱，还有人在”

本来，若是在以前，即便是如此困难的手术，也不会需要如此多的人手同时参加，但如今，一方面是为了慎重起见，而另一方面……暂且不提罢。言归正传，又是一番苦战后，终于在第六天的日落时分拟定了手术方案，所有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完成，休息了一晚，迎来了最后的时间

第七天，清晨，手术开始

左手轻轻按着微颤的右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终于，开始了

——

“手术，我会去做”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宫永咲是怎样想的呢？

那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祈祷手术的成功。许久之后，当被问及的宫永咲如此回答，即使过了许久，她也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感受

深深的思念，已快压制不住破土而出

“谢谢”

“不用……我……”

病房的门被合上，如此，只剩下她与病床上的人儿了，寂静的沉默着

“姐姐……”

她低声呢喃，轻轻地握住那人未插着针头的手，俯下身微微的蹭着

多么希望能听到你的回答，哪怕是拒绝的话语也好

这样，至少不会有一丝危险的可能

可是却成了奢求，这几日来的守候让宫永咲知道了，真正的失去是怎样的一件事

不是离开，不是分离

而是相隔

一条跨不过去的线，阴阳相隔，生死别离

再不是想念便有机会相见，再没有藕断丝连似的缘分

只是终结，没有未来的终结

“吶，姐姐，昨天，我又梦到你了”

“这次的梦，是一个有点奇怪的梦呢，在梦里……”

握着有些冰凉的手伏在床沿，宫永咲自顾自的说起话来，这是她多日来的日常

你能听见的吧？我的话语

因为，你承诺过的

“姐姐，姐姐……别不理我呜哇……”

小小的女孩抓着自家姐姐的衣角抽泣着，幼小的脸庞被泪水布满，让人看着十分不忍，可无奈女孩的姐姐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一时也未发现自家幼妹的状况。

好容易回神，才发线心爱的妹妹已经哭成了泪人，一下子有些慌了，急忙将她抱起安慰，看着妹妹的模样，实在是心疼不已，暗自懊恼自己的失神，让心爱的幼妹流下了眼泪

明明，决定守护她的，不让她再流一滴眼泪

可是却……

女孩的姐姐自责的想到，不断地为女孩拭去泪水，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咲，姐姐错了，姐姐答应你，绝对不会再不理你了，别哭了好吗？”

“呜呜……真的？”

“真的，姐姐发誓，只要咲叫我，我一定会回应你的”

“约定？”

“约定！我发誓”

“嗯！”

你明明，约定过的，绝对会回应我的

姐姐……你一定听得见吧？

你发誓了的，做好了约定不是吗？

你发誓了的……

姐姐，求求你！

求求你，再回应我一次

握着还有些冰凉的手，少女缓缓流下了泪水

别哭了，咲

沉浸在回忆的悲伤里，仿佛又听见了那人的声音，眷念的可怕

“我真是疯了呢”

自嘲的低语，宫永咲疲惫的按了按头，起身往里间走去，她想她需要清醒一下了，流着泪的模样，可真是不好看呢

姐姐，你说过，最喜欢我笑着的模样

所以，姐姐

等你醒来，我一定会用最棒的笑容迎接你的

请快点醒来吧

我，最爱的姐姐

阳光透过窗照射到屋内，病床上的人儿沐浴在阳光中，仿佛一幅精美的油画，眼角闪烁的晶莹好似泪水一般，让整幅画活了过来

只可惜，少女并没有看见如此的美景，一闪而过了

在离东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有一个名为鸣海的地方，一个不大但景色却很好的城市。在鸣海市内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店，但凡在市内随便找一个人询问推荐的店铺，十之八九都会告诉你同一个地方——翠屋咖啡店，那里的蛋糕与咖啡十分的美味

不单以为店内产品，更因为那里的美人店长与店员，翠屋咖啡店时常人满为患，由于许多产品限时限量，而想悠哉的品尝美味则是需要预定才行。

而此刻，夏天正坐在翠屋里，即便享受着包场的待遇，却是本能的忐忑不安，而她的对面，翠屋的美人店长正喝着自家招牌的焦糖牛奶。夏天是在躲萧的时候被Symphogear的人围堵，随即被绑到了这个地方，而身为始作俑者的风鸣翼则在从翠屋里间抱出两个孩子后，拿上翠屋招牌蛋糕揽着俩位妻子潇洒离去，当真是来去如风

“不用那么紧张，请”

身着服务生制服金发美人在她的面前放下了一杯咖啡，酒红色的目子仿佛有着洞穿一切的魔力，金发美人随即在美人店长身旁坐下。

“谢……谢……”

“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吧！你，不甘心吧？”

不甘心吗？是的，她又怎么能甘心的了呢？

“不介意的话，能和我们说说你的故事吗？”

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美人店长朝她微微一笑，明明是在笑，夏天却能感到那双紫瞳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压

呼。她吹了吹有些烫的咖啡，小小的喝了一口，一点点的将过去的故事述说，仿佛有魔力似的，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些压抑在心中的不甘、愤怒、悲伤等等一一倾倒而出，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夏天没有想到，将这些事情吐出的时候，那块压在心中已久的大石好像有了松动的迹象似的，她感到轻松了许多

“手术，你绝对要去做，你是知道的吧？不跨越这道坎，你就不可能再前进”

“可是……”

“来打一场吧，店的后面有到场，你赢了就随你，输了就老实的去做手术”

“诶？等等！我不要！”

开什么玩笑？高町道场可是在日本剑术上唯一能和风鸣家匹敌的，虽然自家传承东方的剑法十分强大，但自己这个半桶水，还是不要丢人好了

“菲特酱，把她带到道场去”

“了解，老婆大人！”

对决毫无悬念，第二天，带着一身不重却很疼的伤，夏天开始了手术前的准备工作

事实上，这次的手术夏天并不是主刀，而是常年负责照的病症的千歌音，一方面是因为她最了解病情，而另一方面……

“你的右手……”

“对于医生来说，废了”

当年，手掌被枪打穿，手筋被挑断，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之后又……虽然接受治疗后对日常生活没有影响，但手术这样精密的活动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有人辅助。

总算是完成了摘除、接连等等，四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将最后的缝合做完，手术成功的结束了。手术狠顺利，没有意外的情况发生，她们已经做到了最好的结果了

右手微微的颤抖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充斥着夏天的心间，时隔七年，她终于又回到了手术台旁，心中涌动的感情，仿佛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时候一样，回忆起了那样的感受。

这一步，我跨过去了

你的一步，要什么时候才能跨过去呢？照。

“手术成功，只是还需要观察几天，大概五天左右就能彻底清醒了”

喜极而泣可以用来形容所有人的情况的，哭的一塌糊涂

吶，姐姐，请快点醒来

这一次，我一定会清楚的告诉你

最喜欢你了

——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感觉只剩下了疲惫，倦意让她闭上了双眼，静静地躺在了黑暗里，许久许久，意识渐渐消散。尽管如此，她依旧觉着很累，似乎这样的沉睡并没有什么作用。

也或许，是睡得不安稳吧，空白的梦境有什么闯了进去，烦扰着她

为什么呢？

分明已经是累及了，分明闭上了眼，分明……应该消失了才对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能够听见那些声音？还能够看见……那个孩子的面容

断断续续的，直到了清晰

她静静地站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水纹泛着点点光亮，成为了这黑暗中唯一的色彩

少女决绝的面容伴随着不断响起的话语，就这样显现在了水中，心口猛然窒息，她痛苦的闭上眼，直到少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姐姐”

直到此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了她还活着的这个事实，暂时的，还活着

她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就像是在看着无关的他人一样，她平静的接受了这样的状况

同伴间的争吵到平静，每日的前来，明明周围的事情都已经让她们应接不暇了，可还是会抽出时间来看她，在她的身边说说话。每每如此，她的心中充满了愧疚，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即使化了妆也掩盖不住的疲色

谢谢。能够与这样一群人相识，是她的幸运

就连她的师傅也来了，带着之前见过的两个女子，原来，她们，是那人的妻。有些愕然，生在那样古老的家族，这样的事可算是离经叛道了，只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呢？反倒是有些羡慕她们间的关系，那样深厚的感情

恍然的醒悟，是不是为时已晚了呢？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少女的陪伴，一直守候在她的病床前

已经多久了呢？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是短短一瞬

这一次，她清楚的听见了少女述说她的爱意，述说那些纠结的心路历程，这才知道，原来那些她以为的保护，却是实实在在的伤了她最重要的人

当初的离开，当初的选择，或许是一种错误

一切，不到最后，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可惜的，她明白的有些晚了

时隔多年，少女再一次对她敞开心扉坦诚相待，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说有些讽刺，真的是一步错了，成了步步错

其实，下棋的时候，一步走错并不致命，谁能够保证自己从来不错呢？重要的是走好之后的路，别让这一步影响了今后，不到终局便还是有救回的可能。而往往在这种时候，偏生容易发生的是，害怕让之后的棋子步步走错，满盘皆输

归根结底还是她懦弱了，是她将一切看得太复杂了，其实，很简单的不是吗？

唉，她轻叹

真的是对不起了，咲，姐姐错了

可又有谁够去指责她呢？对与错的边界本就模糊不清，而每个人又有着自己的选择，有着做出选择的理由，有种做出选择的时间，在那个时间，那样的选择，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又何必，再为难自己了呢？

有的人做错了以后能够及时找到改正，而有的人找不到出路，他们选择了一错到底，有时候，一错到底，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不到最后，谁能够知道对错呢？

“姐姐，我又梦到你了，有点奇怪的梦”

少女自顾自的说着，她静静地听着，恍惚的觉着似乎有些熟悉

“姐姐是王子但是还是姐姐，我是公主哦，姐姐一个人的公主”

那似乎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却又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在另一个世界里

从少年到青年，像个男子一样的活着，只为了那一把万人敬仰的王座，无数的人倒在了她的刀下，踩着堆积成山的的尸体，她终于走上了顶峰。权力确实令人着迷，充满了诱惑，她也险些迷失其中。

漩涡里的画面仿佛就是她的缩影，就连那唯一的净土也是如此，想要放在手心里的公主，却一次次的被她伤害，被她逼至疯魔。是那么的相像。

原来，你也曾梦见。她看着少女的影子，如此想着

也许，这是她们的前世，也许，她们早已被红线绑定了三生三世

少女还在说着，越来越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泣声，仿佛在乞求着她的回应，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拉着自己衣角抽泣的女孩

我发誓！

别哭了，咲

她急忙换出声，却忘了，她的声音无法传达到少女的耳中

“我真是疯了呢”

看着少女的背影，她默默地流下了泪

她又睡着了，睡了很久

这一次，吵醒她的不再是少女的呼声，滋滋的声音在脑内回想，让她有些不耐，朦胧的睁开眼，刺眼的光让她有些晕眩

照

宫永照！

谁？是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有些熟悉的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有些头疼

微睁着眼，模糊的看见了一个面容

滴答

她朝着光亮走了过去

噗通

她落入了水中，没有温度的水柔柔的包裹着她

沉沉的，向着光亮，掉了下去

【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