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了几下，茶色双眸迷茫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房间的装饰简约大方，透出屋主不拖泥带水的性格，御坂边看边在心中勾勒着屋主的模样，直到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你醒了啊”吕治崎将盆放到床边，取出里面的毛巾拧干“感觉怎么样？”

“你…”御坂微眯起双眸，努力搜索着有关眼前这个人的记忆

“忘了么？”吕治崎小心托起对方的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随后用湿毛巾擦净她脸上的血迹“我们见过一面，在食蜂集团，你当时还告诉我你是御坂美琴的复制人”

“…嗯，记起来了”御坂转头盯着那正帮她换药的吕治崎，棕发被随意扎起，猩红的眸色看起来既危险又富有魅力“谢谢你救了我”

吕治崎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我并没有救你”她将剩下的药和纱布收进药箱“你很快就会死…”

“我知道”

“你…”吕治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御坂。她的目光静澈如水，眼中的憧憬像畅游水中的锦鲤。面对心怀希望而又濒临死亡的她，吕治崎感到自责。即使年少时在医学界小有名气，如今也还是寻不到任何方法来延长这女子的生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逝去“…你好好休息”

“吕治小姐，你今天下午有空吗？”御坂用手指绞起那散着淡淡花香的被子“有些事，我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对方嘴边的微笑融化在温暖的阳光里，吕治崎摸了摸鼻尖，将快溢出的眼泪忍了回去“我有空，你想说多久都没问题…”

纤长白皙的手在桌上游移，直至触到一沓检查单才停下。仅读完几行，吕治崎的目光就变得冰冷阴郁起来。

残留在御坂身体里的药物大部分是食蜂集团研制出的新药，证明了食蜂冥凌制造复制人的目的是用作实验品这个猜想是对的。

“真够卑鄙无耻”吕治崎举拳砸向一旁的全身镜，蛛网般的裂纹即刻布满整面镜子，鲜红的血自伤口流出，渗进密密麻麻的裂缝中，那张姣好的面容也随镜破碎，透出几分凌厉可怖。

来自各方的黑色云团逐渐向东京上空靠拢，结合成一张密闭的网，使天气变得异常闷热。路上的行人抬头看了眼铅灰色的云朵，皆加快脚步向建筑物内移去。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灰黑的色调使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黑子微眯起眼，目光飘荡在这偌大的空间内。疲倦自心底涌出，融进血液里，随它流向全身。身后柔软的沙发如泥泞的沼泽，靠着它时，黑子总会感到莫名的不安。

繁忙的工作，快节奏的生活，奔走于各类高层次宴会中，绞尽脑汁与他人周旋…这一切都让黑子感到厌恶。客套的话语和心计更是像虫蚁般啃食着她，叫她浑身不舒服。

突然，脑内一阵刺痛，黑子赶忙倒了两颗止痛药服下，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快崩溃了，无数次想过丢下这个烂摊子回鹿儿岛，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是了，她既承诺过美琴，那便要咬牙帮到底。她就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选择了便不会再回头，即便眼前是无尽深渊，就如茨威格笔下的陌生女人，将爱根植于零碎的温暖片段中，盲目付出浇灌，直至步入坟墓。

黑子相信，就算自己疲倦到迈不开双脚，只要御坂美琴开口唤她，她便会追上去并伸手护住对方。执著也好，蠢钝也罢，不违背心意便可。

愿倾短暂一生，为伴你左右的鹰犬。

御坂旅挂合上书，望向攀上窗户的藤蔓，随后轻叹一声。他的身体已恢复了许多，足以回到公司继续工作，但他还是选择留在医院。表面上是为了锻炼美琴，实则是他在逃避。只要一投入工作，他就会因想起陪自己创立公司的妻子而伤心不已。在公司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选择将担子放到女儿身上，对美琴，他是惭愧的。

一阵敲门声将御坂旅挂飘渺的思绪拉回，他说了句“请进”后便恢复以往淡漠的模样。

来人西装革履，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缓步走到床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御坂先生，打扰到您休息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我们老板托我拿给您的东西”

“若是公事的话，你应该拿去御坂集团”御坂旅挂微皱起眉，眼前这个人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对方属于哪个公司

“不”男人脸上的笑意更甚“我们老板叫我一定交给您”

“交给我…？”御坂旅挂的脸上显出几分疑惑“这里面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有空的话可以看看”男人向御坂旅挂鞠了一躬“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御坂先生请好好休息”

“谢谢。”

身穿西装的男人轻合上门，与迎面走来的年轻医生相视一笑后便匆匆离开，眼底是掩不住的喜悦与兴奋。

御坂旅挂满腹疑惑地拆开信封，刚看了一半，黑色瞳仁便猛地收缩。他手一抖，几张照片就顺势滑落，如雨中的蝴蝶般脆弱可怜“美琴，美琴…”他喃喃开口，嘴唇不住地抖动，胸腔随着剧烈的呼吸而起起伏伏。

他此时就像一个坏了的鼓风机，只能发出沉闷沙哑的“呼哧呼哧”声。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抓着，那只手不仅用力收拢，还试图将心脏扯出，凶残冷酷。数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几乎快把御坂旅挂推向无尽深渊。

他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却因没注意脚下而被绊倒，脑袋狠狠撞在玻璃桌上。来自各处的疼痛搅动着他残存的意识，他循着直觉向前爬去，只想去看看他的女儿情况如何。

“御坂先生，我来给您送药了”护士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径自打开门走进房间。当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御坂旅挂时，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托盘和玻璃杯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怎么了？”一名年轻医生走进房间，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也是一脸惊讶

“御坂先生他…”

“快去叫宫泽医生过来！”

“…是！我这就去…”

见护士离开后，那年轻医生勾起唇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然后快步走到床边，将散落在地的照片和信封捡起并放进口袋。

“我给你们那么多时间，你们就给我这样的结果？”黑子冷着脸，一扬手将服装设计稿丢到桌上。“啪”的一声，在安静的会议室内极为清晰。众人低垂着头，谁都不敢开口说话，只暗地里交换眼色“这样的设计根本没办法吸引太多人”

“白井小姐，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计出富有新意的作品实在是太难了…”其中一人怯懦懦地开口，剩下的见势也纷纷附和。

黑子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撑在桌上“是我没考虑周全”她现在十分懊恼，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不仅丢了一贯的沉着冷静，还变得急躁且没耐心“因为我的决定而给大家带来许多压力，我对此感到抱歉。从现在开始，我不再做任何规定，请大家自由发挥，若能在月末前完成，就交到我的办公室。劳烦制作部的各位多费心，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

众人闻言后起身离开，脸上的神色相较几分钟前皆放松不少。白井黑子虽有能力，却不骄傲自满，经常与员工交流并汲取建议，这也是他们愿意留下来的原因之一。

待全部人离开后，黑子脱力坐回椅子上，盯着天花板的双眼显得有些空洞。

御坂集团旗下的服装公司大多以设计为主而没有自己的品牌，黑子便想着创立一个品牌Opal，并借月末的服装展宣传以巩固基础，可事实证明她的计划已经和现状脱节，她必须放慢脚步，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她叹了口气，微眯起酒红色的双眼，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不要叹气”那人的手轻覆上黑子的头，而后顺着她的脸颊缓缓下滑，最终搭在她肩上

“阿崎，我实在是太累了”黑子伸手握住对方的手，闭上双眼的她露出一抹苦涩疲倦的笑容

“我知道…”猩红的双眸中透出几丝心疼与怜惜，吕治崎下意识地收拢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