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里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它变成白雾再消散，身边走着的人倒是兴致很高，“这到底……”
“偶尔出来走一走也没什么不好吧？”
“如果是在京都散个步我倒是很乐意啊。”绘里头疼地看着面前的迪士尼乐园入口，开始思考自己给这孩子的娱乐项目是不是太少了，“真姬，我觉得没必要在圣诞节这种拥挤的时候来玩。”
“可是是绘里说圣诞节会陪我的，我有好好地跟圣诞老人许愿啊。”
绚濑家的二小姐还满口圣诞老人，说出去一定没人相信。
被拉着在来来往往的情侣中走进迪士尼，绘里觉得自己过往的形象全都没了，今天一定要确保不会有任何认得出自己的人靠近才行。平时会跟在身边的保镖全都不见，包括武藤隆在内，通通都以便装的形态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保护着。
用真姬的话来说那叫做，“绘里不想被人发现的话，不带着他们来才是正确的吧？”
绘里回想起某次家里咖啡机坏掉，两人不得不走进家附近的咖啡馆时，她和真姬周围的手下导致咖啡馆里没半个其他客人的情形，决定在大前提错误的条件下同意真姬的说法。
“先说好我不会去鬼屋，也不会乘坐任何尖叫设施……”
“绘里还真像老人。”真姬假装在左右看着，悄悄脱掉手套拉住了绘里的手，“那我们去坐渡轮？”
明明说着要在年会之前利用一切优势来让自己做出优于她的决定，这几个月以来对方主动的身体接触倒是少得可怜，与其说是不想倒不如说是不敢。即使是冬天，真姬手心还是有一层汗，绘里笑了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让对方没有自己会挣脱的疑虑。
相比起周围交谈不断的情侣，两人的组合显得很奇怪，她们平时在相处时大多都偏向沉默地处理各自的事情，除非必要不会开口说话。不过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让人很舒适，绘里很多时候多常常想要是当初来的是个会吵闹的小孩，自己表面上当然会应付得很好，但两人间绝不会有这样的默契。
身边的人单手托腮看着渡轮两边的风景，拉着自己的手从来没放开过，然后再飘忽着眼神偷偷把两人转为十指相扣的状态，绘里装作没看见，她脑子里还回旋着一些地盘上的处理问题。
上岸时旁边站着的迪士尼人物朝她们送出了冰淇淋和气球，真姬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气球接过来，婉拒了冰淇淋。
“这样我们看起来会像是情侣吗？”
“诶？”猝不及防的问题让真姬险些放走手里的气球，她愣愣地看着绘里，不知道怎么回答，在脸彻底变红之前，又结巴地解释道，“这、这样牵着比较不会走丢啊，今天人不是很多吗？”
绘里却已经松开她的手，在真姬面露失望之前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你先去那里坐下，我去买点东西。”
金发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中，并相当有技巧地穿行着，很快绕到较为无人的角落，那里已经有一男一女，彼此贴近地靠着，绘里右手放进外套衣兜里，轻松地走了过去，很快就收到了男人凶狠的眼神。
见绘里没有离开的意思，男人只好出口赶人，“那位小姐，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比较害羞。”
“那你不会滚回家再做这种事吗？”
男人的脸色变了，绘里冲他身后的女人扬了扬眉毛，“不用怕他，你先走好了。”女人面露惊慌的神色，绘里继续平静地说道：“在人多的地方做这种事，不过被我看到了很可惜，如果你还有理智的话，我劝你把手里的刀收起来，我不是会被这种东西威胁的人。”
三人彼此僵持着，男人始终没有放松姿态，绘里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跟道上以外的人交流很累啊。”不明白绚濑家实力的人，反而不会因为绘里的话就轻易退却，大概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知者无畏——最糟糕的那种。
绘里本能地握了握拳，又马上被指甲所刺痛，她不动声色地松开拳头，毫不担心地站在原地和男人对峙。特意留长的小指指甲并不妨碍自己撂倒这个男人，不过它尖锐地提醒着绘里回想起祖父的告诫，绚濑家现任的会长耸了耸肩，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武藤隆去解决。
出乎绘里意料的是，在几秒钟后，踏上前来的不是一直跟着的武藤隆，而是真姬。她从身后将手搭在绘里肩头，神色肃然地走上前来。
大概没想到来的帮手也是个女性，男人咧嘴笑了笑，他终于将手上的蝴蝶刀从被威胁的女人面前拿开，对准了真姬，“小妹妹，不要管闲事。”
下一秒，钝痛和失衡袭击了他。
连一句话都没说，真姬非常直接且快速地给了他的侧颈一拳，这一拳让他跌倒在地，差点要失去意识。而绚濑家的二小姐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紧接着上去好几拳都落在了他身上。
蝴蝶刀落在了地上，被真姬一脚踢开。
“真姬！”
绘里还是叫住了她，脸上满是无奈又好笑的神情，“交给阿隆。”
而后者只是气愤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停下了对男人的进一步殴打，在经过绘里身边时，极其小声地说着，“不要管……别的女人的闲事啊。”
绘里终于笑出声，她牵起真姬的手，“那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们先回家？”
这场真姬企划了很久的迪士尼海洋之行还是没了下文，在回到京都的家里后，绘里只是让她在床边坐下，自己去找来了医药箱，示意对方把手背伸出来。
“刚才在那个男人外套的拉链上刮到的？”
“……只是刮伤而已。”
绘里低头帮她涂抹着酒精，然后贴上胶布，把东西都收好后，才坐到了真姬身旁，“你看，即使是实力相差很大的情况下的交战，还是有受伤的可能。”
真姬刚想反驳这样的刮伤根本不算是“受伤”，绘里就继续说着，“我啊，曾经在一次小冲突里被钉子刮到了手臂，嗯，就是上一个圣诞节吧，有人刚好在附近的居酒屋找事，那天我不是回来得特别晚吗？”
“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姬沉闷地应着。
“因为流血看起来很严重，阿隆就先送我到隔壁的医院，结果那个医生说要打破伤风针，我不能使用外面未经检查的注射工具，所以我决定回家再找松田医生解决，可是当时护士已经准备好了，”绘里忍不住笑着，“然后，阿隆就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注射室挨了一针。”
真姬想象着一脸严肃的手下无辜地走进去挨针的情况，也是笑了出来。
“——所以，你以后还是少动手吧，不然小心阿隆又要去打针了。”绘里话锋一转，注视着真姬的脸说道。
笑容凝固了，再慢慢消失，真姬神色复杂地看着包起来的手背，半晌才认真又缓慢地开口，宛如出神般慢慢地说着，“我只是……想要帮绘里做事。”
“绘里因为规则、身份不能做的事情，我都想做做看。”
“当然啦，要是能帮到绘里的忙，代替绘里做的这些事，最终能让绘里自由起来就好了。”
那是在很早之前，绘里就教过对方的，关于应该和不应该做的事情。
“我没想过……我应该做的事会变成你的包袱。”绘里摇头，“那不是你需要做……”
“当然是！”真姬双手撑住膝盖，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我要是能多做一点的话，绘里就会有时间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了，不管是舞蹈，还是——”
这话戛然而止，因为绘里抬高了那只受伤的手，在胶布上亲吻了一下。
“今天就到这里，你先睡吧。”
金发的会长离开了房间，独自来到阳台上，在扶手椅上坐下。她第一次感觉到心脏会这样的滚烫而火热，尽管读了无数的文学著作，里面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的爱情，都充斥脑海，但从未打动过她。
并不是能欺骗自己的时候了。
那孩子看她的眼神比谁都要炽热，比谁都还要急切。那是出于爱情，而非被亲情蒙蔽双眼的虚假恋慕。
第二天真姬醒来时，没有在身边发现绘里，只有钢琴的声音从琴房那边传来。她连睡衣都没换掉就惊讶地走过去，发现会长剪掉了右手小指的指甲，神情专注地弹奏着。她已经很久没听过绘里弹琴了，而这支曲子她从未听过，似乎不是什么著名钢琴师的作品，更像是某首流行音乐的钢琴版。
“去把外套穿上。”
“嗯？”
绘里抬起头来看她，眼里都是笑意，“把外套穿上，不然我就不得不关窗了。”
等真姬匆忙地披上外套从卧室再出来，绘里还在慢慢地弹奏着，不经意地说着，“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年会了。”
真姬觉得自己像是被窗户吹来的凉风冰冻住一样，她内心一片慌张，表面上却是麻木的。说起来自己什么进度都没有，就连在人潮中牵手也要思考很久。如果是在早前，她无比渴望绘里给她一个答案，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那份原本被压抑住的期望也在生根发芽着。
她，无法接受绘里的拒绝。
事到如今，真姬才意识到这一点。她紧张地盯着绘里的嘴唇，要是从那里说出的是拒绝的话语，她该怎么办呢？
“虽然这样说有点不负责任，”绘里斟酌着字句，极其缓慢地把每一个字都发音清楚，“不过，如果现在，你还抱持着八个月之前的想法，那么在不影响到对事务处理的条件下，我觉得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