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姬印象中的年会从来都是忙碌的,而今年绘里似乎把包括和南部地区一些会社的交涉在内的更多事务都放在了真姬身上。每当红发的二小姐忙得焦头烂额却发现会长在悠闲地弹钢琴时,都想要毫无形象地大吼大叫。
关于这件事绘里的说辞是:“是真姬坚持要在圣诞节这种年会前毫无意义的节日出去玩浪费时间的,所以对此负责也应该没有怨言吧?”
于是真姬只能捏捏拳头然后继续去打电话,强行无视掉会长得逞的笑意。
“二小姐,辛苦了。”武藤隆老实地递上咖啡。
那杯咖啡被气愤的人重重地放在桌上,洒出一圈深色的液体。看着连忙去擦掉咖啡的武藤隆,真姬却忍不住露出笑意。
在圣诞节收到那份对自己而言最棒的礼物之后,两人的相处方式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是那点距离已经消失不见了,绘里会更多地露出不讲理的一面而非每件事都往自己身上包揽。
“总觉得……被人撒娇了啊。”
听到二小姐自言自语的武藤隆神色一凛,面无表情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如同无数次绘里在听他汇报真姬的行动时一样。
在年会前一天下榻的酒店还是以前那一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绚濑家是个习惯遵守传统的家族,连绘里本人所住的房间都和她第一次来时一样。换上准备好的浴衣正打算入睡的绘里看了一眼时钟,还有一分钟到晚上十一点,她神色如常地掀开被子躺下,只是没有闭上眼的意思。
一分钟后,房间门被敲响,门后的人不意外是那个五天前刚刚确立恋人关系的小孩。
“真是准时啊。”
被这么说的人脸涨红了,在原地踌躇一会儿后理直气壮地走进来把枕头丢在了床上,绘里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留出位置。真姬小心地在安全距离以外半躺着,引来会长的一阵憋笑。
“……有什么好笑的?”
“离我这么远……亏我还以为真姬想要晚安吻呢。”
“晚——晚安吻什么的——”真姬立马全身僵硬着结结巴巴地说道,“也、也不是——”
看来恋爱会让人变笨是真的。
会长看着快要接近语无伦次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食指伸出去摁在了她眉心,让人先安静下来,露出绘里式让人无可奈何的微笑慢慢说道:“我是不太知道恋爱要怎么谈,但是像真姬这样开始交往后离我反而比交往前更远的例子会让我更加不明白该怎么做哦。”
真姬愣愣地不知所措,在圣诞节后,她们之间确实不再像以前那样遥远,但是真姬本人却因为奇怪的别扭而主动拉开了物理意义上的距离。
鼻间充盈着绘里的香味,随之而来的是落在额头的亲吻,拿开了手指的人微笑道:“并不是给你压力,只是稍微提醒一下而已,晚安。”
灯光暗下来,绘里翻了个身彻底躺下闭上眼睛,在她入睡之前,从枕头的另一端传来压力,温热的身体犹豫地靠近了一下,接着语速慢到让人毫不费力地听出是在斟酌用词的问句轻轻传来,“那平时牵手也可以吗?”
“……只要不在道上的大佬面前。”
“拥抱呢?”
“这种事你从前不就在做了吗?”
“晚安吻和早安吻也可以要求吧?”
“可以哦。”
另一端的人突然没了声音,直到绘里快撑不住睡着,才断断续续地为以上的问句辩解道:“先说好我、我不是在期待着什么啊,但是这些事情不是恋人都会……”
“是是是,我知道。”
“那……”
绘里又轻轻叹着气,不耐烦地翻身面向她,伸出双臂将被惊吓到的人揽进怀里,“可以哦,全部都可以,小真姬想得到的恋人会做的事情。”
怀里的人僵硬得像雕像一样,过了很久才拖拖拉拉地放松神经,“我以为绘里不喜欢有人睡觉靠着你,上次你心情不是很好啊。”
“真难得你在这种只穿着内衣的窘迫状况下还注意到了我心情不是很好。”
“绘里!”
恼羞成怒的一声轻吼后,狡猾的会长拍了拍她的头,“我知道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啊……”
“全部都知道。”
以前相处时的所有都浮现在绘里眼前,两人一同坐在车内时,真姬一开始总会不断调整距离,到后来每一次她都坐在固定的距离上。抓住规律,然后严苛地遵守规则,这样就不会犯错了,这是绘里的处事方式。
所有的举动,全都带着小心翼翼,畏缩着试探绘里的底线,然后试图偷偷地踩在底线上,一旦被人拆穿,就用言语的盔甲武装起来。这样的性格是绘里亲手养成的,虽然她的初衷是让对方学会小心行事,但是看起来是不小心让她学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同绘里一起走下飞机时,落后一步的真姬加快了步伐,在最后一步跨到和绘里并肩位置时,拉住了会长垂在身侧的手。从小到大牵过无数次的手立即反握住了自己的,绘里神色自然地在保镖的陪伴下走进年会举行的酒店,真姬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之前绘里也是这样和我一起走进主宅去见祖父呢。”
“那不过是一种表态……”绘里说到一半忽然笑了,摇了摇两人的手,“那小真姬是想要表态什么吗?”
“——当然是恋人的宣告主权。”说完这句话的人脸颊一点气势都没有地开始泛红。
等到走进那间对真姬来说有着非常多深刻印象的会议室,两人才松开手,绘里整理了一下领结,在一屋子沉默着等待她们的人中间坐下,而真姬这一次,站在了前任会长还在时绘里站的位置上,而非她身后。屋内的人在注意到这样的改变后,通通都变了眼神,互相在细小的眼神交流中交换着意见,最终还是神色如常地一一上前报告。
真姬绷紧了所有的神经,她努力地使自己成为在多年前就非常优秀的绘里那样,正确地注意到每一个应该注意到的细节。
她觉得时间仿佛没有变化,白发苍苍的副会长还是站在那个位置上,不同的只是真姬和绘里的位置罢了。似乎一个眨眼间,就能回到那个下午,当时只有十岁的自己双腿发麻,靠在唯一能倚靠的绘里身上,而现在,十八岁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绘里已经坐在了这间会议室的顶端,不再能成为自己在站累了的时候倚靠的对象。
她恍惚地想起一年前绘里坐在这里时,曾经问过真姬要怎么做,问她是打算坚持站立,还是坐下来。坐下的话,当然不用如此费心地要求自己,但是绝对不会成为站在绘里身边的那个人。那是绘里在真姬十七岁生日之后,第二次郑重地询问她的意愿。
无论是哪一次,真姬都是做出相同的回答。
会议结束是在下午四点,两人一走出会议室,绘里立即关切地询问着真姬体力是否还撑得住,后者轻轻地哼了一声,“以前绘里从来不问的。”
“以前你要撑住是理所当然的啊。”绘里说得非常坦然,“现在我站在恋人的立场上关心你不行吗?”
“……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这么说啊。”
即使这么说,绘里也没有在会议中途问真姬要不要坐下,这是两人间心照不宣的规则——即使是恋人,她也不会放松对真姬的引导,直到她成为足够担当的人。将这视为绘里对自己信任的真姬现在已经不认为“成为继承人”会是两人之间的阻碍,反而是“想要真正站在她身边”的急切心情取代了之前的忧虑。
“去餐厅吧,武正叔已经在等着了,他大概有一大堆事情想要说。”
在过去一年间,真姬所掌握的事务越来越多,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交替,年会上的事务也自然地随之变多。对那个处理事情比自己和绘里都要有资历太多的副会长,真姬从来都是抱持着尊敬畏惧的态度,闻言她点点头,收敛起了轻松的心情。
“大小姐,是否应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呢?”
在饭桌上,副会长的第一句话就让真姬黑了脸,而绘里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我想不到任何必要性,如果说继承人的话,真姬就是了。”
“在大小姐之前催促二小姐寻找结婚对象是不明之举。”
“催促没必要结婚的人结婚也是没有非常明智。”绘里轻松地避开。
副会长呆愣了一会儿,然后视线落在了装自己不存在的真姬身上,“这……”
“武正叔,我了解您的意思,感谢关心,我有自己的判断。”
“大小姐知道……?啊,那真是太好了。”
晚上休息时,真姬忽然冒出一句,“要是我没有跟绘里告白,绘里也会用这种理由来搪塞武正叔的催婚吧?”
深谙什么时候不能说实话的会长眨眨左眼,无辜地说道:“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如果,真姬不是应该为了这种根本没发生的事情烦恼的人哦。”
——果然无论何时都相当狡猾。
真姬咬牙这么想着,“我说你……”
下一秒,柔软的指腹就按住了她的嘴唇,阻止她接下来的话,才成为恋人不久的对象凑近过来,将双唇贴在手指的另一侧。这场景似曾相识,让真姬回想起自己试图亲吻睡着的对方却被阻止的情形。
“这时候正确的判断呢?”
喉咙忽然干涩起来,真姬凝望着近在咫尺的水蓝色双眼,最后还是如对方所愿地为了好处而屈服下来,更改了即将说出口的话,“为了不会发生的事情烦恼确实是我的错误。”
绘里嘴角挂上了微笑,她撤掉了手指的阻隔,贴上那双浅色诱人的嘴唇。
虽然双方都算是初吻,但是相较起只会嘴上说说事到临头还是不知所措的真姬,绘里要沉稳很多,她游刃有余地掌握着两人的节奏,轻柔地触碰对方,轻而易举地让真姬陷入自己的引导中。
墙上的时钟分针走过了一格之后,绘里才慢慢离开,直视着有些迷蒙的紫色眼眸,轻笑道:“作为教学奖励会不会太下流了呢?”
“……完全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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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熟透了。(被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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