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未番外 Stitches 06

海未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和绘里合租的公寓门口，犹犹豫豫地按不下门铃。

海未的钥匙给了暑假时来暂住的小鸟，小鸟离开后就直接把钥匙放在了公寓，所以现在海未只能让绘里来给她开门。

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不是之前她那样对绘里说了的话。

——“因为，这样对你、才公平。”

海未的确是这么想的，虽然一直以来都被身边的友人标上了迟钝的标签，但是连海未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绘里的心意。绘里对她的付出，她或许不是全部都知道，但她知道的那些事，已经令她深受感动。

她无法忽视绘里在自己心里渐渐扩大的位置，可是也难以说清到底对绘里是什么样的感情。尽管如此，仅凭着性格里的那份直率与坦承，海未也不愿对绘里隐瞒。

结果，说完之后，海未才后知后觉地开始难为情起来。

这不是、等于告诉绘里自己知道她的心意了吗？

还好后边有一整个暑假的时间让海未慢慢害羞，而不是立刻就回到同居生活中，否则海未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绘里。

暑假里两人都没有再联系，这大概是绘里真正进入海未的生活中后，两人最长时间的分别，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但是那天晚上，绘里听到她的回答后，漂亮的蓝色眼睛中一瞬间溢满了水光的样子，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中。日常训练的时候也好，和父母交谈的时候也好，睡前看书的时候也好，那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就出现在眼前。

然后，心里就会涌上莫可名状的情感。

海未再次深呼吸，将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脑中的画面压下去，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门铃。

心跳不知为何渐渐加速起来，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门锁轻微的响动也能吸引自己的全部心神。好奇怪，海未这么想，然后看着门被打开，心脏咚咚咚地像要跳到嗓子眼。

绘里穿着日常的私服，头发也普通地绑在后边，湛蓝的眼眸和海未心里的画面重合起来，海未突然又不可思议地安心下来，微微笑着说：“我回来了，绘里。”

然后绘里也露出海未熟悉的温柔笑容，“嗯，欢迎回来。”

这就是，新学期的开始了。

“辛苦了，园田。”

“前辈也辛苦了。”

海未微微鞠躬看着剑道部的前辈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然后和几个一年级的同级生开始打扫道场。剑道部的规矩是，新来的学员要轮流打扫道场。海未一开始就展现了不俗的实力，因此有的前辈为了这颗剑道部的好苗子提议过不需要她值日，但是海未坚持要和其他的一年级生一起打扫，这一点为她赢得了不少好感。

正在打扫的时候，旁边传来有点耳熟的声音。

“呐，园田，稍微过来一下可以吗？”

是成濑，剑道部的部长。但海未记得他却是因为他是绘里的追求者之一，曾经好多次来向自己打听绘里的事情。但是海未觉得那些都是绘里的隐私，所以什么都没说过。无功而返的次数多了，成濑好像也明白没法从这位小学妹嘴里知道点什么，也就渐渐不来问了。

男女子剑道部的道场虽然是在一起，训练却是分开的，因此海未跟这位成濑前辈并没有太多交集。而这次又来找自己，这次大概又是关于绘里的事。

海未想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跟旁边的同学说了一下，才跟着成濑出去了。

听着成濑说的话，海未的眉头越来越紧，最后几乎没有听完就打断了他，断然拒绝道：“不，我不会做的。”

“只是邀请绚濑来剑道部而已，不用这样吧。”

“不是这个问题，”海未差点压抑不住心中一瞬间暴起的怒气，声音也不由得沉了下去，“前辈，你这样做，将剑道置于何地？如果前辈真的想展现实力来吸引心上人的视线，至少请堂堂正正地比试！”

说完海未就离开了，回到道场里才勉强恢复平静。

海未的拒绝并没有停止成濑的计划，很快剑道部的大家都知道了几天之后会有外校的人来进行友好交流比赛。但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小道消息又说，是因为部长成濑想跟学生会副会长绚濑表白才有的这场比试，想用自己赢得比赛的英姿来俘获女神。

剑道部的成员们最近谈论到这件事都兴致勃勃，唯独海未站在角落皱眉。

从那天成濑跟自己说的话来看，说是比赛，其实最多算是表演，甚至有欺诈的嫌疑。因为成濑跟那个学校的剑道部部长其实是熟识，两人早就将一招一式商量好，只等到时候成濑帅气地表演一遍。

所以海未才会那么生气的拒绝，把严肃的剑道当成儿戏的表演。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比试那天，前来看热闹的人非常多。海未坐在道场里，视线却时不时飘向门外，直到人群里出现了惹眼的金色，海未忍不住皱眉，烦闷的感觉一瞬间涌上心里，但还是将绘里拉了进来。

知道绘里只是因为要给剑道部送资料才过来的时候，海未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绘里又转头看着场中的比试时，又提起了心。

虽然海未知道这纯粹是表演性质的，但绘里并不清楚，甚至作为外行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只会觉得比试的确很精彩，而成濑的表现更是毋庸置疑的优秀，就好像外边那些小声尖叫着的女生一样。

想到这里，海未更加皱紧了眉头，如果绘里真的因为这场比试而对成濑心生好感，无异于被欺骗了感情。她想告诉绘里，成濑平时其实不是这种干净利落的攻击风格，而在被对方牵制住下盘的时候，反击也几乎没有成功过。

但是直到比试结束，海未也没能说出口。

她没有立场对绘里的感情说东道西，也并不适合出现在绘里被告白的现场。

因此在比试结束后，当成濑带着志满意得的笑容朝这边走过来，海未一个人穿过人群走到了外场。然后就像按照写好的剧本一样，成濑向绘里大声直白地告白，而早知内情的部员们开始热闹地起哄。

但是绘里却转头看了过来。

即使在拥挤的人群中，海未也立刻捕捉到了绘里的视线。只是一瞬间的眼神交汇，海未却心里一震，好像被那眼神中所包含的热烈感情烫伤。

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动摇，海未有些慌张地离开了道场，逃一样跑回了家。

绘里不会答应。海未几乎可以笃定。可是现在心里这份紧张与不安却莫名其妙。她不可能、也不应该感到如此强烈的动摇。

她明明、还没有喜欢绘里。

那之后的几天里，学校里到处是绘里拒绝了成濑的风言风语。而部长成濑更是十分消沉，听到部员悄悄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脸色会非常难看，连带着整个剑道部的气氛都格外阴沉。

然后，某天，成濑向海未提出了决斗，说是“谁输了的话，就放弃绚濑”。

海未看着对方满是敌意的眼神，与荒谬莫名同时升起的，是愤怒的情绪，她板着脸沉下声音：“请恕我拒绝，绘里愿意选择谁是她的自由。”

成濑白着脸说不出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竹刀。

“但是，只是单纯的比试的话，我很乐意。”海未顿了一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一直很想与您比试一场，前辈。”

成濑的确是一名非常有实力的剑道选手，这在海未第一次进入剑道部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她作为女子剑道部的一员，并没有机会和男子剑道部的部长直接对决。海未对此还遗憾过一小会儿，不过很快就抛之脑后，而今天却充满了莫名的斗志，想要与成濑一较高下。

海未的父亲曾经评价海未的剑道，最大的优点是沉稳，最大的缺点却是太过沉稳，换句话说，缺乏胜负心。如果是一心一意地钻研剑道，海未这样的心境无疑是最为理想的，但若是在剑道比试中，就会太过中庸缺乏攻击性。

海未对输赢从来没有执着，今天却感受到了所谓的胜负心，她一点也不想输给成濑。不、不是，是她一定要赢过成濑。

比试结束的比想象还要快，或许是成濑状态不好，海未赢得颇为轻松。回过神来，才发现剑道部又围了一堆人，大概很快又会传开吧。海未在心里叹气，一个人默默走去了更衣室。

不过只是单从力量上来说，自己的确差对方不少，海未思索着，直到回到更衣室换衣服时，手掌都还隐隐发麻。

“砰”的一声，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然后又以更重的声音猛然关上，海未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绘里受到惊吓一样的声音。

绘里看上去很生气，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那是海未从来没有看过的样子，印象中的绘里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面对什么事情都不慌不忙，何曾像现在这样狼狈，连一向闪亮的金发都似乎在凌乱中失去了光泽，眼里跳动着的火焰仿佛要吞噬自己。

海未突然有些害怕，不是因为绘里的怒气，而是她突然预感到了某种可能。

绘里的眼睛里除了怒火，显然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海未已经不能自欺欺人说她不知道，那样的眼神就跟穗乃果和小鸟看着对方时一样，满含的爱意像要溢出来。

可是，不要说。

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求你了。

海未在心里祈求着，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要逃离现实。但是她还是听见了，绘里温柔的、颤抖着的告白。

“我喜欢你。”

我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伤害你。

可是，我更不愿意欺骗你。

所以——

“对不起。”

那天拒绝了绘里的表白后，海未总对绘里感到很愧疚。

虽然那之后绘里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对着自己仍然温柔体贴。但是海未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绘里低落的心情，没有发现绘里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海未的直觉而已。

不如说这样才正常吧，告白被拒，再坚强的人也会伤心。

所以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海未也希望绘里能感觉好一些。

但是，绘里好像在躲着自己。那天以后，两人再没有同路过，绘里总是有各种各样“恰巧”的事情要处理，而那些事情不管是真是假，海未也没有勇气再次发出邀请。

她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绘里。

直到那天晚上，绘里惯例拒绝了自己一同回家的邀请，结果很晚都没有回来。

这本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绘里一向受到老师重视，时常有额外的学业任务，同时还要兼顾学生会的事，忙到很晚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绘里都会提前电话或简讯告知，但是今晚却没有任何音讯。

只是以现如今两人的关系，绘里不通知似乎也很正常。海未看着手机，一遍遍地打开简讯的界面，再一遍遍看着毫无反应的屏幕黑下去。

怎么觉得，是自己自作自受呢。

海未出着神，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她差点没握住手机掉了下去。来电显示上是熟悉的名字，海未迅速接起了电话，急切得连自己都莫名。

“绘里？”

“啊……园田？”

那边传来的是陌生的男性嗓音，海未心里一惊，拿开手机看了看确实是绘里的号码，才有些紧张地继续听下去，只是越听越是皱眉。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海未迅速收拾了东西出门，按照电话里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那家店就在学校附近，不少同学聚会都会选在那里，海未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找起来并不费劲。店门口站着一个年纪有些大的男人，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边抽烟，看见海未来了向她招招手，不太确定地问：“是园田吗？”

海未不太明显地皱皱眉，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才问：“绘里在里面吗？”

“嗯。”龟山掐灭了烟头，把剩下的半截烟塞进金属的烟盒里，领着海未朝里边走，“跟我进来吧。”

包间在二楼，海未跟着龟山进去的时候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安静了一秒。

“咳，”龟山清清嗓子，目光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才指指身后的海未说：“文学系的园田。”

大家的目光突然刷刷刷地钉在了海未身上，海未有些不自在地向各位前辈微微鞠躬，然后安静地跟着龟山进了旁边的小隔间。

绘里靠在昏暗的角落，散落的发丝有些凌乱，遮住了表情。

海未轻轻将绘里金色的发丝别在耳后，喝过酒之后的脸上有几分艳丽的酡红，眉心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是平日不会显露出来的忧愁神情。

海未心中一酸，轻轻出声：“绘里？”

毫无反应。

“绚濑今晚混着喝了好几瓶，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了，你先带她回去吧。”龟山靠在门口，有点不好意思，小师妹第一次跟组上聚会就被灌倒了，还得靠人家的绯闻对象小学妹来接，搞得自己这边像一群不务正业的大人一样。

“是，麻烦您了。”

海未的礼貌让龟山的愧疚心又中了一箭，正想说帮忙把绚濑背下去，就看见这位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小学妹干净利落地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师妹抱起来了。

龟山：目瞪口呆.jpg

海未抱着绘里回到包间时，大家不仅是声音、连动作都一起顿住了，带着和龟山一模一样的表情看着这位剑道部传说中的新人王牌园田抱着组上的小师妹绚濑，还是那种苏死人的公主抱，看上去很轻松地跟大家礼貌道别，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下楼。

龟山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警告这群被惊呆的人：“都不准下来！”

海未抱着绘里走出店后，才觉得要这样子走回去还是有些困难。轻轻把绘里放下，让她靠着自己，想换成背的姿势，这时后边却传来龟山的声音：“我来帮你。”

海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揽着绘里后退了一步。龟山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但毕竟是前辈，很快打哈哈带过去，“不愧是剑道部的，臂力很强嘛。”

海未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失礼的事，低声道歉：“对不起，我自己可以的。”

顺利地将绘里背上来，海未跟龟山道别，然后慢慢往家里走。

夜晚的街道颇为安静，偶尔有几丝凉风吹过。绘里看来醉得不轻，刚刚那么折腾了一圈都没醒过来。

只是醉成那样，也都皱着眉头。

海未当然知道那是为什么。

说什么不想伤害她，到头来，伤她最深的不还是自己吗？

海未看着脚下的路，脚边的影子随着路灯不断变换着长短，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无间。

突然耳边响起绘里无意识的轻声呻吟，海未吓得抖了一抖，热气仿佛从耳朵一直传遍全身。

“绘里，你醒了？”

“海未、你怎么……”

绘里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迷糊，但掩不住惊讶。海未把事情简要地告诉了绘里，绘里简单地应声，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海未还是没忍住问：“绘里、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意料之中得到了绘里仿若无事的回答，但绘里的否认却并没有令海未感到安心。海未不知为何感到莫名的心慌，就像当初预感到绘里要告白一样，只是现在却是另一种感觉——

好像、要失去绘里了一样。

这预感来得毫无预兆，却异常强烈。明明没有一点根据，感觉却如此真实，海未几乎确信，如果她什么都不做，或许就在这个晚上，她真的就要失去绘里了。

海未突然站住，心里的话几乎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

“那天的事，”海未顿了顿，才接着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但是，绘里能不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没有听到绘里的回答，不如说害怕听到绘里的回答，海未好像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支撑着她一鼓作气说了下去，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

“如果哪天，我知道应该怎样去喜欢一个人，我一定喜欢你，好不好？”

“这是、我给你的约定。”

“所以，可不可以，暂时不要放弃？”

心脏咚咚地跳动着，在安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海未几乎全身僵硬着，一步也迈不动。

突然被紧紧抱住了，衣服的前襟也被用力抓住，绘里的声音是颤抖的哭腔：“你说的，约定好了。”

听到绘里的回答，海未终于能够顺畅呼吸，无意识地露出笑容，然后给出自己的承诺：

“嗯，约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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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未小木头觉得她还不喜欢KKE小天使，你们怎么看？{:4_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