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第二天，我一扫前几日的死气沉沉，连打招呼的声音都响亮了很多,整个人都散发出蓬勃的朝气。
SMILE(二)
同办公室的前辈似乎注意到了，露出些许不怀好意的笑容，“哟~心情不错嘛，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啊……没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对我来说的确算是遇到了好事，但也没有特地说出来的必要。
偶然找到了一家老板娘很可爱，食物也很美味的咖啡馆，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这时上司——我一般称之为“主任”——走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和往常相比更加阴沉的脸色无声中将办公室的气温压低了好几度。
呜哇!总觉得今天的表情特别恐怖啊。
我和前辈心宣不照地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忙不迭埋头将自己扎进眼前的资料中，生怕稍有松懈就引火烧身。
呜呜，一大早就阴云密布呢，但就算这样也不会影响我的好心情，比以往更利索地解决了上午的工作，趁午休时间我又去了那家咖啡馆。
听矢澤さん说中午医院不少人会去那里休息，果不其然，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吧台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了，几个人正和矢澤さん聊得欢。
环视了一圈，我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伸手就可以够到书架，随手捞了本书，还没来得及摊开，矢澤さん就拿着菜单走过来。
“需要什么呢？不过今天没有番茄了哦。”
“啊？”我愣了愣，随即被逗笑，觉得有些可惜，同时又因为她还记得我而感到高兴，浏览了一遍菜单，“那就吞拿鱼三明治和白咖啡吧。”
“好的，请稍等哦にっこ～。”
句末是和昨天一样音调上翘的奇怪口癖，我有些好奇这几个音节的含义。
笑嘻嘻？笑眯眯？
嘛……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奇怪嗜好。比如说我某个朋友不吃任何红色的食物，就算仅仅外壳是红色的也不行，完全弄不懂呢。
等待时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书上，这时我才注意到这是本英文书。
英语日常用语速记，与其说是英文书不如说是简易辅导教材，扉页有些发黄，书脊磨损很厉害，看起来已经有好多年了。
并没有什么看的必要，只是就这么点时间我也懒得去换一本，聊胜于无便随手翻了起来。
没几页就被几行手写字吸引了视线。
——重要！迷路时可以用来问路。
——才不会迷路呢！！
第一行字迹很清秀，第二行则是圆圆滚滚走可爱风，后面还画了个生气的表情，两行字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边上正文是一段询问方向的对话例句，下面划上了双线，让我回忆起当初高中补习时老师讲解重点的架势。
大概是补习双方的对话吧，还真是好好在学呢。
这样的字迹几乎遍布书中每个角落，有时候甚至演变为激烈的争吵，尤其是每章节后附带的习题那里。
无论那个可爱的字体答对还是答错，边上都会有一行清秀的字体，除了偶尔吝啬地用几个字表示做的还不错外，其余时候都是在数落，如此挑剔连我这个旁观者都要看不下去了——注释得那么仔细分明很上心偏偏要摆出高傲的架势，真是别扭啊……
而可爱字体一旦遇到指责便会不甘示弱抗议回去，之后就没完没了了。
仅仅是匆匆扫过去都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两人间吵闹的氛围，而且很微妙地会出现周末晚饭想吃什么之类的对话……明明前面两行还在互相指着鼻子骂あほう欸。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啊，我有些想笑，如果是补习的话，就不能当面好好说吗，弄得像在课堂上偷偷传小字条一样。
虽然充斥着意味不明感，却令这枯燥的书本有趣起来。
“咦?这本……”端着餐盘的矢澤さん一脸惊讶看着我手中的书，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把餐点递给我。
没看错的话，那张总是微笑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羞赧。
“这是……矢澤さん的书吗？”话刚问出口我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问什么傻话呢，这可是她的店。
这么说来……
“咦？！！！”倒是我先发出了失礼的声音，终于是完全反应了过来，下一秒连忙低头结结巴巴道歉，“对、对不起！擅自……擅自……”
说了一半后我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按道理来说书放在这就是供顾客翻阅的，可就算是无意的，触及了别人的隐私不管怎么说都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是我疏忽，今天想着换些书过来不小心把这本带来了，让您见笑了。”
矢澤さん摆了摆手，恢复了笑意的她轻易就化解了气氛中的尴尬。
我抬起头，看到她正注视着我手中的书，眼神柔软得几乎可以融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景象，我不禁屏住呼吸，生怕多发出一点声音都会打碎那双红眸中宛若梦幻的神采。
“唔，不好意思，请问可以把这本书还给我吗？”
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一切恢复如常，她依旧是那样笑盈盈的模样，柔声问我。
“啊，当然！”我立马双手将书奉上，之后有些迟疑地开口，“那个……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恩？请说。”
“为什么要写下来呢？就、就是不可以直接说吗？”紧张地将疑惑抛出，慌张中我差点咬到舌头。
“这个啊……”她小心翼翼将书收入怀中，视线投向远方，露出有些感怀的神情，“那时候呢——”
因为那时候矢澤さん很忙，两人没有多少见面时间，所以由对方先将一章节的重点注释好交给矢澤さん，矢澤さん趁空暇时间学完后再交换给对方，以这样的形式学完了整本书。
“那时候要去纽约有点事，不巧的是我对英文有点……所以想在去之前抓紧补习一下，也不需要很专业那种啦，正好认识有人英文很好，啊应该是所有功课都很拿手，就拜托对方帮忙了。”
说到那个人所有功课都很拿手的时候矢澤さん鼓起脸露出有些愤懑的神色——让我有种站在面前是个十几岁少女的错觉，可是语气却只能听得出得意。
关系很好呢，我不由得如此感慨，这时无意中看到矢澤さん无名指的戒指，一个猜想在我脑内形成。
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按捺住没有问出口，而是选择了寻常的客套用词，“真是辛苦了。”
“也没什么。”无需多说，矢澤さん的眼神已经道出她对此的感受，“对了，记得帮我保密哦。”
“一定。”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今成熟稳重的矢澤さん，原来也曾如此调皮，回想起那些不依不饶的词句，我摇了摇头，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岁月的缘故吗？
不——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在气鼓鼓用仿佛在说着“烦死了”的语调提到为她补习的那个人时，矢澤さん的确是对话中展现的模样呢。
就算已经过了那么久，还是一样么……
这样的情况应该是很难得吧，我端起咖啡，小啜了一口，因为对话的拖延，咖啡已经有些凉了，可是我没有任何不满。
唯一的小小遗憾，就是没有吃到番茄蛋包饭。为了补偿自己，回去时我特地绕去最远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番茄汁。
进办公室时，主任正巧要出去，似乎被我手中的红色吸引了注意，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咦？番茄汁很奇怪吗？！回想起我那个朋友，难不成又遇到个讨厌红色的人？
应该不至于吧……明明……
嘛算了，我耸了耸肩，回到了自己座位。
辅导英文的是为矢澤さん戴上戒指的那个人吗？
没有问出口的是这个问题，不过答案其实也很明显了，回想起那本书上的对话，就算是吵架，字里行间也挥不开满满的撒娇感——如果真的在吵就根本不会继续下去了。
光是想象一下双方的语气神情嘴角就不受控制地扬起。
所谓幸福感，大抵就是如此吧。
之后我成了那家咖啡馆的常客，反正家里也没人，晚一些回去也无妨，令人费解的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告知食材用完了没法做番茄蛋包饭。
虽然矢澤さん极力想表现出歉意，不过怎么看都觉得是在忍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一天我甚至想自己提番茄过去了，最终还是被理智挽救没有做出过于失礼的行为。
直到两个礼拜后，那天主任去京都出差，我记得很清楚，中午的三明治配了番茄沙司，应该是自制的，口感甩出我在超市买的一大截，端给我时矢澤さん还悄悄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啊，那天虽然加班到了凌晨，不过完全不觉得累呢。
大抵是以那个小小秘密为契机，我和矢澤さん逐渐熟络起来，聊天话题也不仅仅止于咖啡和料理。
学生时代的经历，遇到的有趣病人，甚至主任不留情面的斥责，都能成为很好的谈资。
“哈哈，听起来真可怕呢，不过——她虽然很严厉，也是为了你好吧。”有时吐完主任苦水后矢澤さん会用很温柔的声线安慰我，同时也会稍稍提醒。
的确呢，虽然被训斥后心里很不好受，但是主任只是对工作负责而已。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她从来都没错骂过，在脑科领域的确无愧于权威的称号，让我不得不叹服。
明明个子小小的，还长着张娃娃脸，却总是散发出大姐姐的气息，温柔而体贴。
能认识这样的矢澤さん，真是太好了呢。
——如果主任不总是瞪我的话，生活就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