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向导设定,主绘希,轻微妮姬海鸟有
*一次性读完发现剧情进度过快了
*其实只是想让绘里说一下全文最后那句话而已(不
(0)
那是东条希十六岁的夏天发生的事。
原本可以一起回家的唯一的朋友由于某些缘故——希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转学了,因此一如往常迷糊的她因为忘记带伞被大雨困在了教学楼里。
“这下糟糕了……”
虽然一般来说夏天的雨来得快停的也快,但是并没有确实的把握。有可能再过几分钟就停了,但是运气不好深夜这场雨才结束也说不定。
如果是一般学生的话还可以打电话给父母,但是希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就算联络上了也没办法过来。
希在学校里算是比较受欢迎的类型,但是手机里的联系人只有一个,就是那已经转学了的朋友。
因为处理学生会工作弄到了很晚,估计教师也全都离开了,就算办公室里真的还有人,希也不希望打扰到已经工作了一天劳累的长辈们。
她往教学楼里面站了站。刚刚雨势似乎又大了一点,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沾上了丝袜,黏在腿上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还是回教室等比较好吧?
正当她决定往回走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几乎要被雨声盖住的、别样的声音。
不像是说话声,更像是某种小兽喉咙里发出的虚弱的呜咽声。
她转头看了过去。
教学楼外的大雨中,蹲着一只狸猫。
乌黑的眼睛盯着她,在她愣住的几秒钟里,狸猫伸直了腿,迈开步伐向着希的方向小步跑过来,然后在进入教学楼的时候后腿用力朝希的怀中跳了起来。
被狸猫跳起的高度吓了一跳的希下意识的伸手接下狸猫,裸露在外的手臂接触到皮毛的一瞬间,刚刚清醒过来的大脑又被惊讶的情感占据。
……是干的。
明明蹲在大雨之中,哪怕只是希之前回过头的那一瞬间,也应该会被雨淋得透湿才对。
而且希仔细回忆起来,在她先前将头转回教学楼的前一秒,视线范围内也是空无一物。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狸猫,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雨淋湿。
“你到底是……”
狸猫的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希。
虽然无法辨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希觉得这只狸猫在笑。
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1)
枪声。炮火声。一刻不停的火光。
将子弹打完了就换上刺刀,刺刀卷折了就改用匕首,匕首被人打掉了就用拳头上去打。
战场上没有人有空顾及自己的安危,甚至来不及注意自己正攻击的人是不是曾经和自己最要好的队友。他们只知道如果停手的话,自己一定会死。
“我讨厌混战。”
绚濑绘里坐在装甲车里透过窗户玻璃看着外面的战斗,小声嘟哝着。
那甚至算不上战斗,只是单纯的使用着手中的武器和自己的身躯,为了生存下来的挣扎罢了。
绘里喜欢正面的对决,最好是一对一,双方都能尽情的施展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像外面那群人一样在肉堆里连把长一点的武器都没有办法挥舞。
完全没有美感。
“你就别抱怨了大小姐,我这个被硬拖过来的人都没有抱怨。”
坐在前座撑着脑袋用对着绘里翻白眼的娇小少女将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金属箱子扔向后座,箱子不轻,但那纤细的手臂力量意外的大,她看上去很轻松的就把箱子甩到了绘里的怀里。
“好啦我知道你想你们家真姬了,回去请你吃甜品。”
接过箱子,绘里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小心的推开车门,一只脚正要踩到地上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驾驶座喊道。
“妮可你的临时结合难受死了脑子要炸了下次换小鸟来啦!”
“绚濑绘里你别跑!”
矢泽妮可咆哮出声的时候车门已经关上了,她只能瞪着那个轻松地在子弹和刀光中穿行的身影,用力的敲了一下方向盘。
耳朵里已经被枪声和刀划过空气的嗡嗡声充满,但是却意外地层次分明。
眼中映出了刀和子弹袭来的轨迹,能躲过的就转动四肢和头部避开,躲不过的就拔出腰间的匕首挡住。
为了承受住哨兵强大的力量而特制的匕首即使是子弹也没办法伤到分毫,绘里就这样在战场中穿行着,听觉和视觉开放到最大的程度,努力辨认着另一头的战场边缘。
接近了。
士兵的数量明显有所减少,于是绘里弯下腰,一手将箱子护在怀里,一手按在地上支撑住趴下的身体,同时有节奏地向后拨动,在腿部提供的推力减弱的时候再次加速。
接近了。
血腥的味道不断地涌进鼻腔,让敏感的她感到一阵阵反胃,高速的移动让裸露在外的脸部皮肤被切割一样的疼痛,但是对于长期接受特殊训练的她来说忍受下来并不难,只不过对于行动来说还是会有所阻碍。
如果有向导的话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绘里猛然惊觉,强迫自己忘掉这个念头。
她不想和任何人建立起联系,这么多年来对于“塔”的强迫措施也以同样强硬的态度回应过去,将“塔”安排给自己的向导用恶劣地态度一一赶走。
她独自一人作战已经有三年了,虽然因为缺少向导对于五感的引导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但是都能很漂亮的完成安排给自己的任务。
她目前能够接受的向导只有两个,一个是之前开车的矢泽妮可,另一个是现在留在“塔”里的南小鸟,只有她们两个可以和绘里进行临时的精神结合,但是由于并非伙伴关系,在临时结合的时候会对双方造成负担。
因此一旦开始执行任务,绘里就会关闭和临时向导的联系,毕竟在任务中要消耗的力量会比待机时要大得多。
差不多了。
从驳杂的信息中判断出自己的目的地就要到了,绘里再次加强施加在脚部的力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从士兵的身边略过。
没有强大感官和精神感知力的士兵即使经过训练也很难看清她,而到了后方阵地除了后勤兵几乎看不到人,她轻松的就穿越了驻扎地的栅栏,来到了对方临时驻扎的营帐前。
将一直保护着的箱子小心地安置在最中央的营帐附近,她小心的摸到了中心营帐边,将炮火声枪声和惨叫声过滤开来,一边摸着胸口放着的小型遥控器,绘里一边仔细地听着营帐中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除了将箱子里的炸弹安置到对方营地中,还有一部分是要活捉对方的首领,并带回“塔”里。
不过绘里完全不确定究竟谁才是首领,所以暂时还无法引爆炸弹,只能通过营帐中的交谈声进行分辨。
似乎是感到焦躁一般,除了说话声以外,营帐里面还能够听见纷乱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夹杂着毫无节奏感的金属碰撞声。
……不对!
迅速向旁边跳去,子弹穿过营帐的布,从她胸前擦过。
并没有射中,但是绘里已经惊出了冷汗,虽然敏感的皮肤被特殊的柔软衣物好好地保护着,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胸口的皮肤和肌肉隐隐作痛。
如果满上那么一点,现在的她估计已经倒在了地上。
由于本能她下意识地拔出了匕首向着面前的方向挥舞,撞击声之后绘里再次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手臂感到有些发麻。
对方的力量毫无疑问在她之上。
绘里的精神体是狐狸。
狐狸在目前“塔”内所有哨兵的精神体之中处于较弱的一部分,不擅长力量,虽然经过了比一般哨兵更加苛刻的训练但是和同级的哨兵比起来,她的力量还是较为弱势。
而撕开营帐向着她挥刀的人站在她的面前,用挑衅的目光看着绘里。
目光瞥到男人背后站着的女性,感受着空气中开始弥漫的信息素,绘里咧了咧嘴,感叹着自己的不走运。
谁能想到这样的普通任务居然能够碰上一组哨兵向导呢。
虽然目前大多数的哨兵和向导都在“塔”的管束之下,但仍有一小部分由于没有被观测到而游离在外,像通常意义上的佣兵一样接受着雇佣。
面前这两人估计就是这种类型。
哨兵和向导的佣金要比普通佣兵贵得多,更何况极少有哨兵和向导会单独被雇佣。看起来对方这次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是下了血本了。
“只有哨兵?”
两人中的短发女性皱起了眉头,向导特殊的能力之一就是极强的感知力,但是除了面前的金发女孩之外,并没有其他陌生的信息素存在,虽然少见,但是女性哨兵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真正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只有对方一个人。
只有一起出战才能够让双方的战斗力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然而现在她面对的却只有一名哨兵。
“向导什么的,太碍事了啊。”
腿部摆出起跑一般的姿势,不过上半身伏得很低几乎要贴地一般,左手前伸虚按地面,右手握住匕首举到腰侧,绘里冷淡地开口。
能够感受到对方强大的实力,所以绘里决定不作任何保留。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威胁,举起手中的剑拦在身前。
虽然总体运势不佳,但是对方和自己一样使用的是冷武器这点还是值得庆幸。
深吸一口气,绘里用力蹬地一口气前冲。
速度快得有些超乎男人的想象,即使是通过女性向导将视觉加强的他还是看到了一点点残影,但是并不是反应不过来。
他将举在身前的剑横拉,试图借此逼退绘里。
意料中的没有命中,但是同样也没有阻拦住绘里前进的脚步。
在快要被砍中的时候绘里身体突然一低,极其柔韧的腰部下压弹回,没有一点浪费的避过男人的攻击,同时右手上抬横扫而过。
一击命中了男人的左眼。
虽然没有让对方失明,但是绘里没有多做停留,她侧过身脚用力一踏,原本已经慢下来的速度再次提起,绕过男人和他挥向自己的的剑,向在男人背后的女性冲去。
她很清楚的知道没有向导的哨兵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还没有问题,但是习惯了向导辅助的哨兵无疑会陷入混乱,更何况相互结合的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宛如一体,失去了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也会暂时失去战斗能力。
但是长期没有和向导协同作战的她忘记了向导的精神力远比她要强得多这个事实。
在越过男人身体的同时,对方已经举枪射击,刚刚扭转身体来不及躲过的她只能举起匕首硬是接下来,速度立刻一慢。而男人此时也已经缓了过来,有向导在暂时失去一只眼睛不算什么,剑横扫过来,绘里只能再次转身挡下。
此时的她,明白自己恐怕难以逃脱了。
背后和正面都有敌人,不论是男人的剑还是女人的子弹都是要全神贯注抵挡的东西,更别提在交手的时候营帐中准备逃走的首领了。
这次的任务估计会失败了。
她咬了咬牙,向着营帐的反方向窜了出去。
一瞬间跃出了男人的攻击范围,但是女性射出的子弹还是狠狠地打在了她的右手臂上,咬牙忍下手臂肌肉撕裂的痛楚,她没有停步,向着背离营帐的方向跑去。
她在赌对方接下的任务时保护首领而不是击杀敌人,还算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算是遇上强敌的补偿吗……
嘲笑着自己的这种想法,她在根据经验预估出的爆炸范围边缘停下了脚步躲到一顶营帐后,探出头观察对方。
似乎是对自己雇佣的两人的实力很有信心,首领在她离开之后又回到了原地。
该说是胆大还是欠考虑呢,这种人也能够当上老大吗……
从之前的战斗来看,男人似乎并不是擅长速度的哨兵类型,从按下遥控到离开的时间内应该逃不出去。
竖起耳朵,发现对方好像正在劝说首领离开这里,绘里咬了咬牙,按下按钮的同时向前跑了出去。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正想要回头看一眼的绘里突然觉得背后传来巨大的推力,强烈的灼烧感和撕裂感让她意识模糊,连身体落地摩擦导致的擦伤都完全感受不到。
回去之后一定要和军需部那帮家伙好好算账……
这么想着,绘里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绘里正趴在一张纯白的床上。
试着动了一下身体,左手并没有什么大碍,右手的子弹已经取出包扎好也不疼痛,但是背后大面积的烧伤恐怕短时间内是好不了的,要不是她作为哨兵恢复能力惊人,估计得要进行植皮手术了。
受这种程度的伤倒是在其次,毕竟以前她有过比这还要严重的伤势,据真姬说要不是抢救及时估计就过去了。
关键是任务失败了啊……
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绘里将头埋进枕头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试着扩散自己的精神力,虽然是个哨兵,但是以狐狸为精神体的她拥有比同级哨兵强上不少的精神力量。
她估计自己是在“塔”的直属医院里,房间里有着熟悉的几人的信息素味道,估计是几个朋友来看过她了吧,味道还没有散去,估计离开还没过多久。
她试着感知门外的情况,由于人多信息素有点复杂,但是由于快要到傍晚了,所以大多数人都已经准备了离开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她突然感觉有一股信息素正在逐渐变强。
味道并不浓烈,就像是雨后的青草气息一样清新,与小鸟的马卡龙和妮可的奶油蛋糕那种甜腻味道完全不同。
虽然海未和真姬好像很喜欢这种味道,但是绘里可是敬谢不敏。
她喜欢巧克力,但不代表她喜欢这种类型的信息素。
往这边来吗?这种医院快要谢绝探望的时候还赶过来,是刚刚入院的家属?还是有特别的原因所以来晚了?
她试着接近那道信息素的主人。接触的话估计会被拒绝吧,毕竟也不知道对方会做些什么,就这样接受别人的精神结合的家伙估计不会存在。就算真的接受了,经历过不少次临时结合的绘里也能够想办法停止。
她起了玩闹的心情,主动开始和对方的精神进行结合。
如果对方只是一般的向导的话,那么主导权就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如果是优秀的向导,根本就不会给自己结合的机会……
正这么想着,精神的深处传来了强烈的快感。
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绘里的左手用力抓紧了床单。
对方不仅接受了她的请求,还直接夺走了她的主导权。
“唔嗯……”
脑海中原本像是四处纷飞的羽毛一般的那些驳杂信息,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无踪一般,从未有过的舒爽感让绘里忍不住发出了呻吟,几乎要在这种快感下昏睡过去。
不对!
但是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的她用力扭了一下身体,借助背部传来的痛感唤醒昏昏欲睡的大脑。
这是精神疏导,会这么做的只有确定会建立联系的哨兵和向导,就算是妮可和小鸟也没有对她做过这种事。
她仿佛听见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同时大量的信息再次涌入脑海,在这些信息之中她勉强分辨出了近在咫尺的开门声。
转头看了过去,看上去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那双翡翠般的眼中带着笑意对上了绘里的天蓝。
“初次见面,绚濑中尉,咱是东条希中士。”
她慢慢的走了过来,看着因为之前的精神疏导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的绘里,嘴角上扬。
“是‘塔’安排给你的,你未来的向导。”
(2)
她又梦见了那个时候。
那双失去了光亮的水蓝色的眼睛无焦点的看着天空。
她仿佛要被那绝望的漩涡彻底卷入,头脑眩晕,手脚冰凉。她僵硬着脖子转过头,然而却对上了另外一双同样的眼睛。
为什么、没有、保护我。
那并不是对她所说,但是她却浑身颤抖。
四肢的血液仿佛逆流了一般,几乎失去了支撑的她脱力地靠到墙角缓缓蹲坐下来,抱住了头。
不要。
这与我无关。
指尖的金发被用力绞紧,头皮传来的刺痛没有办法让被绝望麻痹的大脑清醒。
求求你,不要过来……
尖叫被无形的手压在喉咙,她只能抱紧自己,让冰凉的全身得到微不足道的暖意。
求求你……
向导。
那个人说她是自己的向导。
虽然早就已经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但是绘里还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她甚至没有接到任何通知,那个叫做东条希的少女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她没有任何防备,连反抗也做不到。
“好歹也把我找去说一声啊。”
“你之前可是昏迷中。”
坐在病床旁边削着苹果的矢泽妮可抬起头白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
绘里自己也知道这种抱怨很没有道理,但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突兀的出现在她身边的少女。
“不过‘塔’居然会把那个东条分配给绘里你当向导,看起来很重视的样子啊。”
在一旁什么也帮不上忙有没什么话题而无所事事的西木野真姬放下了一直按着的手机,托着下巴看着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的绘里。
看见绘里投过来的好奇的眼神,真姬把自己的手机扔到床头,示意绘里自己看看上面的内容。
“之前你昏迷来探望的时候见过两次,就拜托小鸟帮忙查了一下。”
拿过手机,绘里将目光投向了亮着的屏幕。
“……真的假的。”
那一连串的优秀履历与惊人的数据,就算是已经见过不少优秀向导的绘里也感到了震惊。
据她所知,就算是隔壁军区最厉害的向导绮罗翼少校和她相比也要逊色一些。
而绘里虽然在哨兵当中算是优秀的存在,但是完全无法与东条希的能力相提并论。
“要不是很早就认识你,妮可都要怀疑顶上的那位和你是亲戚了。”
妮可将削好的苹果递了过来,绘里放下手机接过,闷闷的咬了一大口。
“话说妮可你帮我削苹果的话真姬不会吃醋吗?”
看了一眼又拿起手机的真姬,绘里趁她不注意小声地凑过去问了妮可一句。
回应她的是在她看来非常骄傲的一个笑容。
“怎么会,妮可帮真姬酱削苹果的时候可是会好好地削成兔子形状的!”
上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呢。
东条希手上的铅笔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她少见的露出了微笑。
和绚濑绘里的第一次见面意外地让她感到了愉快,这是从她觉醒了作为向导的能力之后很少见的感情。
就像是刺猬一样,那么渴望着和别人接触,但是却竖起了全身的刺,将自己柔软的腹部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触。
明明只是只狐狸而已。
但是那只狐狸,真的是希至今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精神体。
腹部是纯净的白色,而背部的毛发则是耀眼的金色。如同海洋般的蓝色眼瞳也好,弧线优美的吻部也好,相比起其他以狐狸为精神体的同伴来说,毫无疑问地凌驾于他们之上。
“那个颜色应该不是蓝狐和银黑狐,相比赤狐也浅了点……金晖狐吗?但是金晖狐有那么亮的毛色吗……金狐?不对那是仓鼠的种类……”
希少有的烦恼起来。
不过作为精神体来说,和原本自然界的种类不同也是有可能的吧?
但是,真的很漂亮啊。
无自觉地转起了笔,希在自己的精神体用鼻子定了定手臂才反应过来,自己做出了自从进入“塔”一来就没有做过的动作。
太放松了啊。
明明只是见了一面而已,就动摇到了这种地步……
她开始嘲笑起自己的定力来。
虽然是自己提出的,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进入了对方的精神世界这件事还是让她感到了由衷的喜悦。
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那只高傲的、美丽的狐狸。
“啊啊……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被人看到了就糟糕了……”
她拍着有些发烫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果然,还是办不到啊……
她慢慢的趴到了桌上,将头埋在双臂间。
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期待着见面,终于实现了的话换了谁都没有办法不开心啊!
自暴自弃的想着,她没有理睬精神体用脚推着自己的头这件事。
不过……
那团藏在最深处的黑色,到底是什么啊?
作为哨兵,身体素质与恢复能力都要比普通士兵好上太多,绘里也不例外。虽然背部烧伤了,但是在不影响活动的情况下出院还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按时上药的话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不过绘里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果然还是过来了啊。”
看着跟在办理外出院手续的真姬身边的少女,绘里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可以的话真希望时间倒流,那样绝对不会再一次失败,也不会被“塔”强行安排向导了。
但是也只是想想罢了。
“绘里亲,恭喜出院。”
带着一贯的笑眯眯的表情,东条希递上了花束。
一开始用上那个昵称的时候绘里用尽全力地反对,但是被正好碰上一起来的小鸟一句轻飘飘的“很好听”以及海未那黑的发亮一副“不同意你就死定了”的脸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无奈地接过,绘里看着呈现出球形的花朵。
紫阳花……吗。
虽然平时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绘里对这种东西意外的有心得。在脑内过了一下紫阳花的花语,绘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看着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的希,绘里很快的否定了自己的看法。
才见面没多久而已,别想太多。
“说起来绘里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般来说向导和哨兵是要呆在一起的。”
一旁也盯了花束一会的真姬抬起头,看着因为这个问题愣住的绘里。
“那个的话,小鸟酱已经帮咱把行李送到绘里亲的宿舍里去了哟。”
仿佛课堂发言一样举起了手,希还是那副弯起眼睛的样子说出了让绘里整个人都感到脱力的发言。
动作也太快了吧!好歹和我商量一下啊!
看着真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绘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是被所有人背叛了一样。
非常的,不愉快。
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拳头,绘里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脑袋疼痛地裂开了一样,身体发烫,心跳的速度突破了限制,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暴走一般。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的最深处冲出,黑色的浪潮将脑海中的其他都排除在外。
不要,这样。
什么都考虑不了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你们要背叛我?
喂,说话啊。
回答我的问题啊。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快点开口啊!
说话说话说话快点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不要只是看着你们说话啊说话啊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我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快告诉我你们没有抛弃我回答我回答我啊!
在心底这么嘶吼着,所有的感官都好像失去了作用。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触摸不到,就连引以为傲的嗅觉也已经消失了一般。
唯一保留的,只剩下了听觉。
医院嘈杂的声音,什么东西撞击到地面的声音,以及如同慢放一般拉长的呼唤声。然而就算是这些也在渐渐远去一般。
“咱在这里、”
突然地,这个声音闯入了脑海。
然后,发现了光。
在黑色的浪潮里,唯一的那一点光。
光在慢慢的扩大,浪潮仿佛感受到了恐惧一般,缓缓地后退,凝聚起来,退缩到了角落的位置,不敢动弹。
脑海瞬间明朗起来,所有的感官一瞬间恢复了活力,就像从遥远的沉睡之中醒来一样。
迷迷糊糊的清醒的绘里,发现自己正跌坐在地上,有人从身后用力的拥抱着自己。
“咱在这里哟。”
之前的那个、熟悉的声音。
从背后传来了温暖的感觉,明明柔弱却又带着她无法抗拒的强硬。
“……希……”
如同溺水者一般紧紧地握住自己唯一能够抓住的东条希的手臂,绘里缓缓地将脸埋进了环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双纤细的手臂中。
那是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一周?一个月?一年?
不,远比那更早,自从发现自己是哨兵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了感受这种温暖的能力。
真的,好想念这种感觉。
“呜……咕啊……”
眼角传来了湿润的感觉。
啊,对了,绘里想起来自己好像也很久没有哭过了。
“想哭的话,就尽管哭吧。”似乎是感到了绘里的不安,希凑到绘里的耳边,小声的安慰,“咱会一直在这里的。”
啊啊。
明明才见了没有多少次而已,为什么……
这已经不在绘里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她现在知道的,只有低声的啜泣。
西木野真姬紧紧握住的手机的手放松了力气。
刚刚绚濑绘里突然的崩溃,让她手足无措。
她的精神体是猎豹,作为纯粹的肉食动物精神力是她的弱项,她无法得知当时的绘里在想些什么。
已经处理过很多突发的状况,但是那个一直骄傲坚强的绘里会变成那种样子还是让她感到了无力。
已经看惯了的那双蓝瞳仿佛黑洞一般,她觉得如果继续只是下去自己恐怕也会被吸进去。
空洞的绝望。
这是她那时唯一的感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感到了不解,直到绘里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她一个人无法处理的状况。
明白过来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妮可打电话。如果是和绘里进行过几次临时结合的妮可的话,说不定就可以……
不过,也只是说不定而已。
她无法确定妮可是不是可以办到,但是那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
通话连接上的瞬间,传来了低语。
“咱在这里。”
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有力的声音。
妮可虽然是优秀的向导,但是方法太过暴躁;小鸟足够温柔,但是却少了一点强势。
她抬头看去,紫发的少女从背后拥抱住那个或许还没有接受自己的搭档,翡翠被眼睑覆盖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眼神,但是……
这个人的话,绝对可以的。
没来由地,真姬这么相信着。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就是这么确定着。哨兵的直觉很强,真姬尤其如此。
“真姬酱?怎么了?”
耳边传来自己最重要的人的话语,真姬低头看着拥抱着的两人,轻声笑了出来。
“不,没什么。”
电话那头的妮可说了些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这两个人。
东条希的话绝对没问题。
因为能够让绚濑绘里放弃无谓的自尊流泪的,只有这个人而已啊。
(3)
“初次见面,我是绚濑绘里,身份是哨兵。”
东条希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绚濑绘里,是在她觉醒后进入“塔”里学习的半年之后,作为前辈的绘里和身为好友的矢泽妮可一起被上面安排来给自己这些未来的新兵上一堂课。
虽然还没有正式毕业,但是那时候的绚濑绘里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资历。作为实习她曾经跟随前辈们踏入战场,也曾经亲眼目睹了近在咫尺的死亡。
她有足够的资格,给这些除了基础理论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新兵当一次教官,从身心上。
但是,她没有。
她把所有的权力都给了妮可,自己则是坐在一旁观望,除了理论和体术以外什么都不传授。而应该由她来指导进行临时结合的向导们,也转由教授另外一班新兵的园田海未代替。
对此同一班的向导都颇有微词,而希则是个例外。
大概是太过相似了吧。
绚濑绘里这个人,和过去的东条希太过相似。
只不过希是用微笑的面具将自己的内心完全隐藏起来,在为她带来人缘的同时也相对应的保护了自己。而绘里完全相反,她拒绝交流,将自己锁在完全封闭的空间内,没有人可以进来,她自己也无法逃离。
之所以会和妮可成为朋友,也是因为对方有了自己预定未来会进行结合的向导而已。
她不希望和别人,尤其是向导发生任何联系。
希开始关注绘里,试着在休息的时间从认识的前辈那里打探有关于绘里的信息。
然后不知不觉的,她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
透过瞄准镜,目光锁定对方。
保持着身体平衡端稳了狙击枪,少女慢慢的深呼吸,手出奇的稳定。
“砰!”
“别玩了,过来帮忙。”
绘里对这个端着没有子弹的狙击枪瞄准自己还很兴奋的模仿枪声的向导翻了个白眼。
“真是的,绘里亲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希一边抱怨着一边听话的放下了手里的枪,跑上前帮助绘里整理这次任务需要的装备。
这是两人第一次合作的任务。
很简单的击杀任务,成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对于希来说,任务的意义并不只是活的功勋。
一旦成功,那就意味着她将会得到绘里的信任,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就不会这么疏远,毕竟现在她们除了之前的两次精神疏导,没有进行任何联系。
因为两人刚刚成为搭档没多久,所以“塔”的高层让她们和另外一对哨兵向导进行了合作,为了减轻绘里的排斥,选择的是园田海未和南小鸟这对绘里非常熟悉的搭档,正巧这两位希也并不陌生,当初对希进行建立联系的指导的人就是海未。
与一般的哨兵不同,海未作为哨兵的精神体是非常罕见的草食系的垂耳兔,因此在身体素质方面的强化极其有限,她之所以能够成为优秀的哨兵靠的大多是她自身的锻炼,尤其是在体术以及剑术方面的特训。
南小鸟是“塔”的高层南中将的女儿,作为优秀的向导,她的精神力毋庸置疑,唯一特殊的大概就是她的精神体并不是名字中的鸟类,而是绵羊这一点。
负责开车的人是海未,绘里坐在副驾驶,而两名向导就坐在后座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小鸟和希都属于比较自来熟的类型,因此很快就聊得火热。听着后座的两个人从简单的寒暄聊到了喜欢的内衣品牌,并且还毫无自觉没有压低声音,就算是绘里也觉得脸有点热,至于开车的海未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要不要换人?”
“不、不用了这样就好……”
虽然这么回答了,海未还是有点心虚,天生脸皮薄的她对于这种话题完全没有抵抗力,没有晕过去也只是因为一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的道路上。
绘里觉得有点慌,要是海未出了问题这一车人都要完蛋。
而后面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换到了建立联系上。
“嘛……有的时候也会很辛苦,毕竟海未酱的精神体是兔子……”
小鸟挠着脸颊有些不好意思,而希则是很懂的点了点头。
“而且还是垂耳兔。”
“……有什么关系吗?”
绘里听着听着发现没有后文,忍了一会最后还是转头问了一句。
“绘里酱不知道吗?兔子这种生物啊……”
希微笑着回答,但是还是留了一截,最后是小鸟补上了后半句。
“性欲可是超强的哦。”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还没来得及转过头的绘里头直接往前一甩,要不是身体素质好她估计自己的脖子已经断了。
“换、换人开吧……”
说完海未的头就重重的砸在了方向盘上,从绘里的位置能够发现她连脖子都红的不行。
“啊,玩过头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小鸟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默默地把海未拎到副驾驶,绘里接下了她的班,然后在开车之前转过头看向后面乖乖坐着的两人。
“在后面乖乖呆着别再说那些话题,至少不要大声说,不然就要少了一个重要战斗力了。”
她指了指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海未。
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海未恢复了正常,虽然脸还是有点红但是至少可以发挥出完整的实力了。
海未和绘里一样,喜欢使用冷兵器进行战斗,这次她带来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几把日本刀之一,小鸟则是和绝大部分的向导一样选择了枪械。
“那么就按照预定分头行动。”
虽然没有地图,但是双方的向导精神力都不容小觑,在这种并不特别复杂的地形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海未和小鸟是从后方绕行,而绘里和希则是从正门直接突破。
在这之前,两人还从来没有正式进行过精神结合。要完成精神结合势必要把自己的整个精神都展示给希,而这对绘里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即便是与妮可和小鸟建立临时结合,她也不曾完全开放自己的世界。
能够信任这个才真正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向导吗?
绘里不知道。
完全开放自己的精神世界,如果遭到背叛的话,那即将是灭顶之灾,虽然她觉得希可能不会这么做,但是她不想冒任何的风险。
如果被背叛的话……
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绘里的身体有些颤抖。
那熟悉的黑色巨浪,慢慢的开始侵蚀她的大脑。
“放心吧。”
温暖从背后贴了上来,希一点一点的将绘里紧握住的手打开,然后将自己的手心盖了上去。
“咱绝对不会背叛绘里亲的。”
那是,非常熟悉的温度。
啊啊。
几乎要掉下眼泪。
绘里犹豫着,终于回握住希的手。
“……稍微,相信你一下吧,不过仅此一次。”
这大概是绘里第一次松口,在拥有着自我意识的情况下第一次允许有人探知她的一切。
希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力与绘里结合。
由于是第一次,希不敢一下子接触太多,绘里的精神力不弱,一次性进入的话或许会对希的精神力产生极大的排斥。
她一点一点的用自己的精神力将绘里的包裹起来,然后慢慢地渗入。
虽然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也尝试过这样做,但是在绘里完全清醒的时候还是第一次。
希又一次看见了那只美丽的金色狐狸。
“希?”
金色的狐狸并没有开口,但是希听见了她在说话。
“嗯。”
相比狐狸身材小巧许多的狸猫走上前,在蹲着的狐狸前肢上蹭了蹭。
狐狸的身体在狸猫蹭上去的时候颤抖了一下,然后它低下头,用长长的吻部碰触着狸猫的头顶。
狸猫祖母绿的眼睛舒服的眯了起来。
“开始行动吧,不然会给海未和小鸟添麻烦的。”
“好——”
拉长了声音,希将自己的大部分精神力撤出了绘里的脑海里。
在精神体离开之前,她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
……啊咧?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那团黑色虽然被压缩了很多,但是依然存在于角落中。
希仿佛听到有人在嘶哑的笑着。
你到底是什么?
绘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拥有向导等于拥有了多大的优势。
繁杂的讯息被一点一点理清,除开必要的资讯之外全都被希完全剔除,脑海中从未有过的清明,如果不是在战斗中绘里真的很想舒服的躺下好好感受这种快感。
原本因为出色的听觉而混乱的声音现在只剩下了以前需要靠自己过滤才能听清楚的破风声,而因为过于敏感的触觉而产生的痛苦也被完全排斥。
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畅快的感觉了。
而希在对绘里进行信息的筛选的同时,也同时利用远程火力进行着支援。
这大概是绘里从独自执行任务以来最轻松的任务了。
花了比预计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绘里和希就已经冲到了中心的位置。
而几乎是同时海未和小鸟也绕到了这个位置,在对视了一眼之后,绘里果断地踹开了门。
背对着她们坐在椅子上的人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只是慢慢地转了过来。
“诶?”
希听见绘里发出了短促的音节。
“前辈,为什么……”
那张脸,绘里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曾经带领着自己走过实习阶段、但是在一场战斗中彻底失联而被“塔”认定死亡的哨兵的前辈,他的搭档向导正是死在了绘里的面前。
然而,应该已经死在战场上的人,正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好久不见了,还好吗绘里。”
男人露出了微笑,向着绘里挥了挥手。
明明应该死去的人,会出现的理由只有一个。
“前辈你,背叛了吗。”
“绘里亲!”
感觉到搭档不对劲的希想要让她冷静下来,但是原本只是存在于角落的黑潮突然爆发,将她的精神力完全排斥在外。
完全失去了联络。
希想要再次与绘里连接上,但是却只是徒劳。
“不对劲……”
小鸟很明显的感受到了现在绘里身上的气息的变化。
“那个,好像不是绘里酱……”
“为什么?”
绘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同样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保护我呢?”
(4)
那是绚濑绘里还没有成为绚濑中尉的时候发生的事了。
“哨兵和向导是两位一体的存在,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向导才行,就像你的前辈保护着我那样。”
绘里有一个非常尊敬的向导的前辈,名叫山内奈奈子,因为都是日本人的缘故,所以往来密切。那时候她还没有认识矢泽妮可和园田海未,可以说奈奈子是她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绘里对于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关系总是带着一种好奇、或者说是混杂着好奇的恐惧。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能够在“塔”看到如同失去灵魂一般的同僚,他们目光呆滞,举手投足都带着僵硬的味道,别人的呼唤需要花上几秒才能反应过来,完全没有干练的哨兵或是向导的表现。
奈奈子很理解绘里的这种好奇,当初的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是在遇见了自己的向导之后她开始明白过来。
哨兵和向导之间的感情不同于一般的爱侣,由于精神的结合,他们之间的联系远比一般的情人来得深厚,在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两者的关系近乎双生,失去其中一个,都会让剩下的一个痛不欲生。
“等到绘里真正拥有了自己的搭档的时候,就会明白过来的。”
那个年纪的绘里还不曾对任何人产生过友情以上的情感,奈奈子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只是踮起脚尖——奈奈子比绘里矮了大半个头——摸着绘里的头,笑着告诉她以后她就会明白过来。
绘里似懂非懂。
她相信着奈奈子的话,就像她小时候相信着她最爱的祖母一样。
有的时候绘里会觉得奈奈子比起姐姐更像是个母亲,温柔体贴,自己的前辈也被她安抚的很好。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
“奈奈子很喜欢佐藤前辈。”
这是绘里非常肯定的一点。
当她这么对着佐藤说的时候,佐藤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使劲的按着绘里的头,把她梳的好好的头发揉乱。
“我可不值得奈奈子这么喜欢,我超怕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下奈奈子呢。”
绘里以为佐藤只是在开玩笑,因为那个时候奈奈子也在场,然后看着闹成一团的两名哨兵,一人给了一个爆栗。
然而,那之后的事情,绘里已经不愿意去回想了。
战场是无情的,绘里很清楚这一点。
佐藤和奈奈子总是把她保护的很好,但是已经见过了死亡的绘里把这件事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或许她有一天也会死去,死在战场上,哪怕她现在还只是个预备役。她的还未毕业的哨兵同伴就有不少已经将命扔在了战场,有的甚至还没有与任何向导建立过哪怕是临时的联系。
她还不想就这样死去。
至少在和别人相爱之前,不想死去。
“是个好目标。”
佐藤听到这句话之后,笑眯眯的拆掉了绘里的马尾。
绘里把佐藤和奈奈子两个人当做自己的榜样,她一直在想如果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向导的话,一定会像两名前辈一样相爱。
她一直相信着这一点。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绘里记得很清楚,那是自己第十六次执行任务,这次“塔”把她安排给了另外一对组合,而不是惯常的佐藤和奈奈子。
那次任务并不顺利,三人艰难地击退了敌人,并成功撤退回到了驻扎地。
但是还有不少人并没有这么幸运。
绘里永远也忘记不了自己看到奈奈子的尸体时候的震惊。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奈奈子和佐藤不会有问题的,一直这么相信着。
然而现实无情的粉碎了她的坚持,将血淋淋的真实直接甩在了她的面前,不留一点余地。
没有人找到佐藤,他彻底地与“塔”失去了联络。
绘里就那样愣愣的看着奈奈子。
原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那双比她自己略深一点的蓝色眼睛就那样赤裸裸的暴露在绘里眼前。
奈奈子的面容似乎有点扭曲,但并不是因为痛苦。
——为什么。
诶?什么?
绘里听到了什么声音。
她扭头看向身后,但是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
她浑身颤抖。
僵硬着的脖子缓缓地转了过去。
——为什么、没有、保护我。
满身是血的奈奈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喉咙仿佛哽住了一样,绘里只能发出无声的尖叫。
跌跌撞撞的后退,后背靠到了冰冷的墙壁。
不要过来……
被人摇醒的时候,绘里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问了别人才知道,自己在见到奈奈子的尸体之后,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呆站在原地。
“虽然知道你和奈奈子的关系很好……总之节哀顺变。”
被前辈拍着的肩膀,让她有了自己身处现实的实感。
前辈说她一直站在原地,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
绘里看着自己的手。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那个,好像不是绘里酱……”
小鸟敏感的察觉了绘里的不对劲。
身为向导,小鸟在洞察力方面远比哨兵要强,而由于经验的缘故,她甚至比希还要更早发觉。
希想起了之前在与绘里进行精神连接的时候发现的那团黑影。
就像是水蛭一样牢牢吸附在绘里的精神深处。
或许是诅咒也说不定。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保护我呢?”
被那双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名为佐藤的男人下意识地后退,椅子被踢翻,倒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为什么现在,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绘里、或者说别的什么人一步步走了过去,在隔着一张办公桌的位置停了下来。
被紧紧盯着的佐藤眼神四处游离,似乎在找寻着逃脱的方法。
“为什么不愿意看着我呢?”
伸出了手,“绘里”微笑着将身体前倾。
佐藤的办公桌不大,是伸手可以跨越的距离,佐藤看着那只手里自己越来越近,身体颤抖,发出了不像是男人粗犷嗓音可以发出的尖利叫声,迅速拔枪对住绘里的脸。
“住手!”
海未这时反应了过来,冲上前一把挥开佐藤的手。子弹擦着“绘里”的脸颊飞了过去,突然的痛楚让她愣了一下。
没有理睬那边,海未对自己之前因为突发状况而反应不及的失态而感到懊恼,于是专心的开始对付起佐藤。
至于绘里,她决定交给东条希来处理。
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海未就没来由地相信着希可以照顾好绘里,这是她身为武士的第六感给她的感觉。
只要是东条希,也只有东条希。
这个人的话,就可以把绘里拯救出来。
海未扭头躲开佐藤射向自己的子弹,拔刀出鞘,对着佐藤拿着枪的手斩了过去。没有向导的哨兵,哪怕是自己的前辈甚至是之前的绘里,海未也觉得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绘里”这个时候回过神来,她愤怒的看着本来对自己拔枪相向的佐藤,手伸向自己本来收到腰间的匕首。
但是,被按住了。
被一双纤细却又坚定的手。
她转头看过去。
那双手松开了“绘里”的匕首,然后绕上了她的脖颈。
柔软的身体贴了过来,紧紧地与“绘里”贴合着。
“没关系的。”
东条希开口了。
她用力的抱住了“绘里”,将她的头按下,与自己的额头相贴。
开始吧。
对自己这么说着,希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完全抛弃了对自己精神的守护,将所有的精神力都放到了与自己的哨兵的结合上。
希用从未有过的强硬侵入绘里的精神世界。
那里是与之前的宁静湖泊完全不同的存在,黑色巨浪翻涌,昏暗的天空电闪雷鸣,哪怕只是稍微透入了一丝都让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
“果然是你干的。”
希现在明白过来之前的那团黑影的正体了。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执念,但是咱不会让你对咱家的哨兵为所欲为。”
虽然这么说,但是希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论精神力是她要更强,但是如果强行冲击的话会对绘里的精神造成创伤。
希能做的只是防御,并在防御的时候一点一滴的反击。
而对方似乎非常清楚这一点,直接对希发动了猛攻,狂风骤雨般的进攻让希根本无暇反击。
再这样下去的话,根本救不了绘里。
只是自保的话,希可以撑上很久很久,但是对方的进攻所使用的是绘里的精神力,一旦枯竭,那么就算希什么都不做绘里都会受到重创。
进退两难。
佐藤虽然是有经验的哨兵,但是相比起体术,他就像大多数人一样过于依赖自己的感官。
尽管失去了奈奈子这个向导之后他经过了一定训练,但是完全不是从小刻苦训练的海未的对手。
再这样下去会死。
佐藤害怕着死亡。
他在多年前揉着绘里的头说出的话并没有虚假。
他比起奈奈子、或者说比起世上其他的一切更加重视自己的生命。
多年以前,他为了活下来,抛弃了奈奈子。
现在也一样。
他扔下了手枪,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他在看人这方面有着自己的心得,眼前的哨兵是个武士,不会伤害手无寸铁的人,在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这么相信着。
但是回应他的是从头顶用力劈下的一刀。
“——你太危险了,而且这次的是击杀任务。”
收刀入鞘,海未对着眼前的尸体鞠了一躬。
“抱歉。”
将目光从佐藤身上收回,海未和小鸟一起看向另外一边的“战斗”。
黑色的浪潮一刻不停的冲撞着希的精神力。
希觉得有些累了,这是精神力大量消耗的征兆。但是她不能就此放松,如果连精神力总量极高的她都感到了疲惫,那么现在的绘里就是在崩溃的边缘。
证据就是对她的冲击越来越弱,如果不尽快救回绘里,那么等待着她的很可能是死亡。
明明,好不容易才见面的。
希收紧了双臂。
就是现在了。
她将原本压缩到极致侵入绘里的精神力解放出来,庞大的精神力瞬间席卷了绘里的脑海。
——绘里亲。
希在赌,赌自己能够唤醒被黑浪压制的绘里。
不论是什么赌局,希都不曾输过,这一次她相信自己也不会输掉。
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信心,更是对那个让她喜欢了多年、独自一人承担多年的哨兵的信心。
如果是绘里的话就没问题。
希知道这种信任有点盲目,但是她依旧如此执着。
她赌赢了。
在黑潮的深处,终于出现了淡淡的光。
仿佛在呼应着希的呼唤,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微光逐渐变多,逐渐变强。
——希。
那是她最爱的人的声音。
——我在这里。
“欢迎回来。”
抱着因为困倦而昏迷过去的绘里,希轻声说着,悄悄在绘里的唇上印下一吻。
(5)
“你在想什么?”
“嗯……为什么又是一样的天花板?话说该不会真的还是上次的病房吧。”
矢泽妮可手一抖,差点用真姬送给她的那把锋利的水果刀把拿着苹果的手指切下来。
她在做梦?那个绚濑绘里居然在吐槽?那个一直摆着一张臭脸、自从认识她一来就几乎没见过其他表情尤其是笑容的绚濑绘里?
“……妮可你的表情像是刚刚被真姬亲了一下发现其实是被她喂了一罐辣椒酱一样。”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会这么生动形象的比喻。”
妮可把切到一半的苹果连皮一起放到桌上的餐盘里,站起身双手叉腰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无辜的看着她的绚濑绘里。
当然她没有忘记擦手。
这件衣服很贵,虽然是用真姬的钱买的。
“说,这次任务发生了什么?”
“你就算问我也……”
绘里才想翻个白眼呢。
明明是自己执行的任务,但是推开基地中心控制室的门开始的那一刻之后的记忆,她完全想不起来。
并不是因为太过模糊而忘记了,更像是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那段时间就像是从她的生命里被硬生生的挖了出来,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无法填补的空白。
“算了。”
妮可盯着绘里的眼睛,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医院的方凳上,拿起苹果接着削。
“想吃兔子苹果。”
绘里看着被递过来的完全削掉皮的光秃秃的苹果,闷闷的接过啃了一口后发出了感叹。
“让你家向导给你削。喏,来了。”
绘里仿佛看见妮可的头顶有兔子的耳朵晃动两下,然后门就被推开了。
“绘里亲咱给你带了巧克力哟!”
东条希一边推门,一边邀功一般晃着手上的方便袋。
矢泽妮可看到躺在床上的绘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啊,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觉得这家伙是个高冷的冰山美人啊。
妮可决定放弃思考,拿过希手上的袋子,然后硬是塞了一个苹果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希的手里。
“妮可亲,这个是……”
“绘里那家伙想吃兔子苹果,你来削。”
希看了看手上的苹果,看了看眨着眼睛、明明应该是狐狸但是看上去特别像大金毛甚至能看到尾巴在晃的绘里,又低头看了看另外一只手里同样被塞上的水果刀——当然不是妮可那把。
“……可是咱不会切兔子苹果,连削皮都不会……要不然绘里亲你直接啃?这个洗过了吗?”
啊,心疼。
扫了一眼僵住的绘里,妮可很体贴的把目光放到了窗外。
正当妮可盯着一篇看上去很像是自家哨兵的云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转头看过去,她觉得自己今天或许不宜出门。
绚濑绘里你的手也没受伤刚刚还拿着妮可削好的苹果啃来着为什么现在就要人喂了呢。
太伤眼了。
然而妮可完全忘了在绘里还没有向导的时候,她和真姬是如何借傲娇之名行放闪之实的。
只是小小的报复而已,矢泽小姐,请不要在意。
“绘里亲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吧,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上面可是特别给了一个月的休假。”
把苹果核扔进了病床旁边的垃圾箱,希坐到病床边缘,双手撑住身体向后倾斜,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绘里。
“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去奈奈子前辈的墓前祭拜。”
明明是打算彻底尘封的记忆,但是在这次任务之后却无法抑制的回想起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还是会感觉到悲伤,但是完全没有了之前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就像是束缚着自己的东西突然消失了,就连思考都仿佛轻松了许多。
“诶——奈奈子前辈是谁,不好好说清楚的话咱可是会吃醋的哦。”
希抬起一只手戳着绘里的鼻子,虽然嘴里那么说着但是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别、别闹啊!去的路上会讲给你听的啦!”
“咱到到这里就好啦,不认识的人去祭拜的话,奈奈子前辈也会困扰的吧。”
山内奈奈子和大多数在战场上牺牲、并且保留有尸体的向导一样,被葬在“塔”管辖范围的墓园里。虽然绘里来的次数很少,但是她对于奈奈子葬在哪里记得十分清楚。
到了墓园门口,希就停下了脚步,转身倚靠在门口的石柱上。
“那我过去了。”
绘里并不打算勉强希,于是一个人走进了大门。
“这应该是第一次来看你吧,奈奈子。”
半跪下去将手中抱着的花束轻轻放到墓碑前,绘里保持着这个姿势开口了。
在奈奈子死去之后,绘里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也是她第一次进到这个墓园里来。
她害怕自己会在奈奈子的墓前崩溃,就像当初在战场上刚刚见到对方尸体的那一刻一样。
然而现在不同了。
因为她也不知道的原因,那原本将她的精神压的喘不过气的绝望感,仿佛完全消失了一般,留给她的只有平静的哀伤。
她能够像现在这样面对着这座墓碑也是这个原因。
“嗯、不知道要和你说些什么才好呢,明明很久没见了。”
绘里挠了挠头发,想要开口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尴尬。
明明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事情,遇见了很多人,执行了很多任务,但是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而且真的要挑的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值得讲述。
“啊,对了。”
用力拍手,绘里想起只有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要告诉对方的。
“我啊,拥有自己的向导了哟。”
虽然最开始完全不打算接受就是了。
带着自嘲补充了一句,绘里露出了笑容。
毕竟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直接就对自己说“是你的向导”什么的,一般人都不会接受的吧。
“奈奈子你说过的吧,拥有了向导之后就会明白的。”
她想起了在还是实习者的过去问过奈奈子的问题。
那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同僚的模样至今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相信每个人都是这样。
在到墓园的路上绘里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在战场上失去了希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她发现,自己甚至连“希死去”这件事情本身都不愿意去碰触。
如果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许会比那些曾经见过的家伙们更不像样吧。
明明算上还没有真正成为搭档的在医院度过的时间,也没有超过半年。这样短短的时间居然能够对对方产生这样深厚的感情,绘里还是第一次碰到。
以前绘里思考过自己的同伴如果战死的话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但是哪怕是认识最久的妮可,也没有能够带给她像失去希一样的痛苦。
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羁绊,远比绘里过去想象的要深得多。
“现在,我明白了。”
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向导这件事,绘里深刻的理解到了。
只要能够保护好希,绘里第一次觉得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当然如果让希知道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吧。
“很奇怪吧?明明以前不相信任何人的我,也有想要保护的存在了。”
现在想到半年以前的自己,绘里会觉得很可笑。
以为什么事都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好了,搭档什么的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比起这些只要拥有实力,那么什么都无所谓。
但是。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什么都做不到。
过去那个执着的不想要任何人搭档的自己——或许已经到了执念的地步——已经不再存在了。
“不过真要说的话,也不是相信所有的人就是了。”
绘里站起身,对着奈奈子的墓碑深深鞠躬。
就像是要放下什么一样,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露出了微笑,向奈奈子道别。
走到墓园门口,她看见希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一样,向着身边的空气微笑。
熟人吗?
绘里曾经听人提起过,如果哨兵和向导拥有了足够的精神力的话,是可以看见灵魂的。
她虽然对自己的精神力还算有点信心,但是那只是在哨兵之中,要和哪怕是向导中也是顶尖存在的希相比的话,还是太勉强了。
如果上前打扰的话会很麻烦的吧。
这么想着,绘里在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希的声音穿透了空气,传入了她的耳中。
“照顾她真是辛苦了——虽然可能根本算不上照顾呢。
“不过,多亏了你,咱才能够有机会和她在一起,不然可能很早就被别人抢走了,比如前辈这样的人。
“今后会有什么打算吗?
“这样啊……那么祝你好运,前辈。”
最后类似道别的话语还没有完全被绘里理解,希就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露出微笑。
嘛,无所谓了。
“回家吧。”
绘里走上前,牵起希的手,十指相扣。
“不过这要说的话,也不是相信所有的人就是了。”
“我只是选择要相信希,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