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我翹了下午的課，回到宿舍對著蒼白的日光燈管發呆。
老師到底哪一句話是真的？哪一句話是假的呢？忍不住拿起手機觀望，老師最後上線的時間是十個小時前，真不知道究竟在忙什麼。
與其猜測這些我無從得知的心情，不如認真唸書吧。我想，但卻無法如願。不管我翻開哪本書，思緒最後都飄向了古川老師。
我拿著手機，反覆躊躇，刪刪減減著螢幕上的文字。
「老師，我有些話想直接跟妳說，可以給我妳的手機號碼嗎？」
但老師一整天都沒有回應我的訊息。
隔天，我又加傳了一行字：「不然直接約出來見面也行。」
但一樣沒有回音，如同把石頭丟進無底洞一樣。
我的心情變的悲慘又乖戾，連續翹了兩天的課，直接迎接周末。
星期六的晚上，當我看到老師的回覆時，心臟差點沒跳了出來。但老師並沒有回應我的話，只是寫著：「老師真的很抱歉，妳不要放在心上。」
簡直是對牛彈琴。我怒氣衝天的打電話給安琪，過了不久她提著啤酒來到宿舍找我。
「別生氣，我覺得她只是怕妳討厭她而已。畢竟妳沒有即刻回應，她可能以為她嚇到妳，或者妳要拒絕她吧。」安琪安慰我。
但老師溫柔的體溫對照教室裡冷漠的笑容，還是刺傷了我。我忿忿的拉開第三罐啤酒的拉環。「如果要這麼膽小，何必這麼主動跟我告白？然後又避不見我！」
安琪笑了笑。
「就像她說的，她看妳的氣場，誤以為妳是圈內人囉。不過，看來妳是已經確定自己是喜歡她的了？」
我沉默不語。的確，如果說我不喜歡她的話，這兩天的煩躁根本沒有來由。但我還是不懂何謂喜歡，至少可以確定的是，我很想再把老師抱在懷裡。
喝完第四瓶啤酒的時候，我像被閃電擊中似地跳起來，嚇了安琪一跳。
「我是白癡嗎！」
「妳、妳是啊。怎麼了？」安琪用看精神病患似的眼神看著我。
「我又不是不知道她家在哪裡！直接去找她不就好了，幹嘛等她回我訊息啊？」說完，我立刻打開衣櫃拿外套。
「安琪，我先走了，鋁罐丟掉後記得幫我鎖門！」
我好像聽到身後的安琪回敬了我一句帶笑的髒話，但快步出門，望著指向十二點的時針時，整個腦子都專注在祈求老師還沒睡。
離學校騎腳踏車僅要十分鐘左右的距離，我來到了老師租的公寓。
但按了按門鈴，卻始終沒有人回應。裡面也很安靜，看來老師不在。都已經這麼晚了！我拿出手機確定時間，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借酒裝瘋的衝動。萬一老師今天住外面不回來怎麼辦？我要在這裡等到天亮嗎？這時，一對住在隔壁的夫婦從電梯走出來，看到我行跡詭異的坐在老師家門口，竟朝我走來。
「同學，這麼晚了妳在這裡幹嗎？」頭髮微禿的中年男子問我，口氣雖禮貌卻隱含著多事的不善。
「呃、我……」一向不太會說謊又容易心虛的我，一時竟不知怎麼回答。
「妳幾歲？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打扮活像一隻灰毛大鵬鳥的老女人也開口，她的態度比她丈夫更尖銳。
我有些不悅的回答：「我二十歲了，不需要對別人負責吧！」
「但妳──」太太正要再囉嗦時，電梯門又打開了，一臉倦容的老師走了出來。她一看到我跟愛管閒事的夫妻檔，臉上表情從驚訝轉為鎮定的笑容只花了一秒鐘。
「晴明同學，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老師現在就拿妳的考卷給妳！」她笑盈盈地對我說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話，然後轉頭禮貌的跟那對多事的中年夫妻點頭致意。
「晚安。不好意思我的學生打擾道你們了嗎？」
「沒有啦，只是想說她一個小孩子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小孩子不管的話責任是在大人身上……」聽到她不停強調「小孩子」，我又一把怒火燃起，但老師按住我的手背，笑著敷衍他們兩句，打開門將我推了進去。
一陣尷尬的沉默讓我差點耳鳴。
「妳來這裡做什麼啊？」
老師像嘆氣般的吐出這句話，我嚇了一跳，但望見老師臉上並沒有不耐，只是滿滿的淒楚。
「我的鄰居都很囉唆的，要不是我剛好回來妳會被盤問到煩死，我告訴妳。」
「老師，我……」我又開始結巴。那個吻彷彿是非常久以前的事了，我還在這裡給老師添麻煩，簡直就幼稚到了極點。
「沒事就早點回去。」老師走過我把外套掛在衣架上，又詫異的回頭：「妳又喝酒？」
我尷尬的點點頭。
她嘆口氣，坐在沙發上。「所以？妳想說什麼？」
怎麼情況突然變得好像我在無理取鬧一樣？明明是老師先主動吻我的啊！
我強振作起精神，先問最使我分神的事：「為什麼躲我？」
本以為老師會繼續打官腔回應的，沒想到她只是撇過頭望向旁邊，她的嘴角沒有一絲的笑意，繃得緊緊的。
我笨拙的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我、我並不想要老師不理我。」
「晴明同學，算我拜託妳──」老師又像是嘆氣一樣的說，眼睛還是沒有看我。「不需要對老師那麼溫柔，我不是小孩子了。這樣我也很難做人，妳就當作一切沒發生過就好了，好不好？」
聽她把我講得像一個麻煩一樣，我的心一陣抽痛。
「所以老師那天說的只是開玩笑嗎？」我咬著牙問。
「妳要當作玩笑也可以。」老師用指尖捏著眉頭，「拜託，不要感到困擾好嗎？」
「困擾？」
「真抱歉，我簡直就是個失格的老師。一廂情願的認定學生，還對妳做了……」她不再講下去，終於抬頭看我。
「總之，妳放心好嗎？老師沒有要糾纏妳的意思，我們就當作一切沒有發生過，我不會因為妳拒絕我就濫用公權把妳當掉，妳什麼都不用擔心。」老師溫柔的聲音透漏著『我是大人，所以我必須保護妳』的訊息，另我惱火。同時我發現隨著老師說話出現的淡淡酒味，原來老師今晚是出去買醉？
我藉著最後一點酒精的助力，伸手抱住老師。
老師震了一下，舉起手似乎要把我推開，但遲遲沒有動作，手停滯在半空。
「老師喜歡我嗎？」
「……不要再得寸進尺了。」老師的聲音因為被我的鎖骨擋住而有些悶悶的。我突然感覺到她小小的手在推我的手臂，過了兩秒才意識到她是在抗拒。
「妳不要這樣玩弄老師的感情好嗎？」有些不開心的眼神。
「老師，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我不喜歡老師啊……」我無奈的說，但她垂下視線：「妳說妳曾經有好感的對象是男生時，我就知道是我判斷錯誤了。」
實在是，辯也辯不贏說也說不聽。
「妳放開啦。」老師更用力的推我的手臂，我鬆開她的身體，捧住她的臉，在她能有反應前，像那天她吻上我一樣吻住她。
她想伸手推開我的手仍停滯著，最後輕放在我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