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虎彻勇音的伤口很深，恢复花了相当一段时间。后来曾试着练习步法，但卯之花拦下了她，原因是如果这样练下去伤口裂开落下终身的毛病就麻烦了。
她们还没有熟悉起来，卯之花就确认分别的结果了。值得一提的是她这样定下之后，对待虎彻勇音倒是比一开始温柔了许多。可能是想着日后应该不会再见，更不会与师徒这类身份扯上关系，便以平等的身份相处了吧。
这种变化让虎彻勇音很是不安。她总是想和卯之花说些什么，然而当真正面对着对方的眼眸，却又语塞，张口都成问题。
终于到了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此时冬天已经快要过去。虎彻勇音算了算，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在这呆了这么长的时间。养伤的时间不算，单训练的日子也是有不少。
庭院里的草已经开始发芽，虎彻勇音真希望时间能慢下来，再给她些时间。坐在椅子上看天空的颜色，思绪万千。
仆人自然地送来了茶水，虎彻勇音回过神之后赶紧道谢。这些日子里她们也已经很熟了。
“时间过得真快，您来的时候还是冬天。”面容和善的仆人看了看前方的树叶。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虎彻勇音点头。她在心里算着虽然养伤的时间有点多，但训练的效果也是相当不错，放在一起考虑便丝毫不算虚度了光阴。
“听说您要马上要离开了？”仆人突然如此问。
“……啊，这也不一定。”虎彻勇音犹豫了片刻之后含含糊糊地答。
“主公和我提起说您要离开了。”仆人放轻了声音，说完将目光投在虎彻勇音身上。
仆人有些年纪了，头发有些花白，但目光却是炯炯。虎彻勇音感慨这个人果然也不简单。之前她观察过对方的手，上面是有武士特有的茧的，虽然很淡。应该是很久没有拿过刀的缘故。
“是这样吗。说起来也是打扰你们这么久了……最后连该怎么报答都不知道。”看来是真的希望自己离开了啊。想到这，不由得失落起来。
“主公仁慈，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就算真的要还些什么，也在您之前在晚上和那个复仇者决斗时算清了。”
“算清了？明明后来又添了许多麻烦。”
“主公很为这事感动，这应该就足够了。”仆人意味深长地说。
虎彻勇音听完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仆人，用表情不停问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仆人移开了目光。但虎彻勇音相信这个人是故意告诉她这些的。
波澜再次从心底掀起。
“她还有过别的反应吗？拜托了，请您告诉我。”虎彻勇音急切地说。
“没有别的反应了。原谅我冒昧提起这些。因为突然有些感慨，您第一天来时的样子我到现在还想得起来。”
仆人说完对着虎彻勇音笑了笑，便走开了。虎彻勇音望着那背影出神很久，她意识到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后面都有着相当深意。这位仆人是想帮她吗？
是她当初的诚意打动了对方，还是对方看出她当下的不安而过来讽刺？
晚间，她在棋盘前坐着发呆，片刻后卯之花过来，无声地坐在那边，动了棋子。
虎彻勇音有些惊讶地抬起眼，却发现卯之花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前者很快理解，也没有说话，抬手走了下一步棋。
一盘之后，虎彻勇音输了。她回想了一下，发现从来时开始就从来都没赢过。
“比过去厉害了呢。”卯之花说。
“完全没有。”虎彻勇音苦恼地摇摇头，“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不，是比过去厉害了。最开始的时候你总是分心，现在就算下棋之前心神不宁，棋局开始时也会调整精神。‘凝神’也是优秀武士身上不可或缺的能力。”
虎彻勇音听完沉默良久。卯之花见此，便也不继续说下去。微微垂眼，片刻之后细长的睫毛轻轻落到皮肤上。
“伤完全好了吧。”卯之花说。
“差不多好了。”
“嗯。”
“您这么问…是提醒我应该离开了吗？”虎彻勇音抬起头，她鼓起半辈子的勇气问出这句话。
“你本来就不该呆在这。”卯之花一字一句说。
“我是不属于这里，但我来的目的就是想要留下。”
“这里并非你想留就留。”
“是的，所以我要拜托您让我留下来。”
虎彻勇音说着起身，到一侧跪下来。
“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必须再做一次第一天来时做的事。请您收我为徒。”
卯之花不动声色，像是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一般。
她们谁也不动，大约过了十分钟，卯之花才重新开口。
“最好将一切想清楚再说话，你第一天来时就是犯了不谨慎的错误。”
“我诚心希望能成为您的徒弟。我认为第一天自己并没有不谨慎，那种举动更不算是犯错。”
“你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
“要知道，如果你是我的徒弟，像刚才那样的话今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我今后固然不会再说。”
“你确定你今后不会为当下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吗？你确定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确认我不会后悔。我想成为您的徒弟，然后，我要复仇。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尽我一切努力报答您。”
卯之花沉默良久之后起身。
虎彻勇音见此，忐忑地跪在原地，不敢动弹。
“既然伤好了，就开始训练吧。”卯之花停下脚步，见虎彻勇音还在原地之后蹙眉说。
“是。”虎彻勇音听完欣喜过望，立刻起身跟到卯之花一旁。
“训练的过程会很艰苦。就算坚持不住我也会想办法让你继续，到时候不要有怨言。”
“是，不会有的。”虎彻勇音太开心了，以至于她回答问题时怎么都收不住笑意。
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开心到不行的样子，有一瞬间竟也想跟着笑了。毕竟那笑容那么有感染力。
然而她忍住了。
砰一声，武士刀的刀鞘击中了虎彻勇音的肚子。后者脸上的笑容立刻消散不见了。
“调整好状态。”卯之花说。
“……是…”虎彻勇音觉得卯之花这表情好像一下把她飞上天空的心打了下来。不过就算这样，当她跟在卯之花后面走了一会儿，想着眼前那人竟然真是她的师傅了，到底没忍住，轻轻笑出来。
卯之花一回头刚好又看到那笑容。
虎彻勇音立刻忍住，神情严肃地看着一旁的墙壁。
卯之花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她选择当做没有看到。叫虎彻勇音去将木刀取来，她接过，之后示意虎彻勇音攻击。
“先让我看看你这些天都练的怎么样吧。休息这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将前面的技巧都忘光才对。”卯之花说。
虎彻勇音听完点点头，她上前一步，呼吸平稳之后展开攻击。
她们很快交上手。这次卯之花有意放慢了速度来迎合虎彻勇音，试着借让对方如此找到状态。
虎彻勇音领了这份好意。刚开始和卯之花对峙的时候心里很是忐忑，毕竟实力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不过到后来，看到卯之花那样迁就她，便也不多想，放开使用各种技巧了。
结果被卯之花用木剑一下刺倒。
“攻势太猛了，收一点，我放慢了速度不代表我不会攻击。现在这种状态破绽太多了。”卯之花说。
虎彻勇音从地上趴起来，她点点头。下意识捂捂腹部，刚才卯之花那一下刺得不轻。
“我已经收了力气了，正常情况下被这样刺中你是不会有机会再站起来的。”卯之花见如此，微笑着说。
虎彻勇音听完之后没有说话。她觉得眼前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再次攻击。
“步调不要乱。”卯之花说。
虎彻勇音听完赶紧开始调整，担心等一下卯之花又会攻击她。那真是太痛苦了。
卯之花对成果感到满意。
过了一会儿，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停下手。虎彻勇音见此也赶紧停下。
“练习一下挥剑的力度吧。等那个练得差不多，再教你一些技巧性的东西。”卯之花说。
“是…！”虎彻勇音应。
于是一直练习。
头发一点点地长长，最后将其余的剪掉只留了两个细辫绑好。
“剪掉了很可惜呢。”看完虎彻勇音的新形象，卯之花微笑着如此说。那两条细细的辫子在她手中轻轻滑下去。
“师傅觉得这样不好吗？”勇音赶紧问。
“没有，就是觉得很可惜。不过仔细看看，还是这种短发适合你。加上辫子之后感觉更不一样了，很好。”
“唔……”听完还是有些不确定，虎彻勇音抬手摸了摸头发。
仆人路过时看见师徒两人相处如此和睦，嘴角也有了笑意。虎彻勇音抬眼时看到对方端着东西，便赶紧上前。
“我来帮忙吧。”虎彻勇音一边说一边将其接过。
“不必了，这怎么能行呢。”
“休息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了。”虎彻勇音的声音一点点远了。
卯之花没有动，亦没有多看，她想得到虎彻勇音稳稳拿着东西和仆人一同离开的背影。翻了一页书，看了两行之后最终将其拿开到一旁，轻轻笑出来。她想到了虎彻勇音刚来的时候自己的想法。那时心里想的是一报还一报，之前做了那些事所以现在这女生才会来缠上自己。
没想到并不是坏事呢。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多个人在这。
虎彻勇音将原本略有些冷清无聊的生活全部打破，并为新的时光涂上漂亮的色彩。
起身到外面，刚好看到虎彻勇音回来。
在台阶前伸手出去轻轻抚上对方的脸。虎彻勇音停下，这举动将她吓得不轻，紧接着…全身上下的温度都刷一下升起来。
卯之花将对方脸上的灰拂去之后收回手。
“脸上蹭到灰了，帮你擦一下。怎么了？脸红什么呢。”微笑着说。
“诶…不是。因为…这是您第一次这么…呃……”
“第一次这么温柔？”见对方半天没憋出来合适的话，卯之花好心地补上词。
“……差不多。”虎彻勇音小声承认。
卯之花的微笑收起来了。她回身。
“看来你是想说我平时对你太冷酷刻薄了。”冷冷地说。
“什…！不是的，师傅你听我解释，绝不是那样……！”虎彻勇音赶紧追上去。
卯之花面无表情地做该做的事，虎彻勇音就一路跟在后面不停解释，态度诚恳到没过一会儿卯之花就心软了。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过。
一年过去，虎彻勇音实力大涨。虽然还是碰不到卯之花，但两人对战时旁人看着已是行云流水。
春天时卯之花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上乘凉看书，虎彻勇音在一旁按照要求苦练步法。
有时夏日里的虫鸣叫的人心烦，卯之花会起身，拿起木剑和虎彻勇音简单练习一番。偶尔想起最初的景象也会感慨，刚开始练习的时候一直收着实力实在毫无乐趣。所幸现在情况好多了，虽然离平手还差很远但至少不用刻意收着太多。虎彻勇音偶尔的一些反应也会叫人觉得惊艳。
与剑道一齐进步的是虎彻勇音的棋艺。
“将。”终于有了说出这个字的机会，虎彻勇音欣喜若狂。
卯之花看了对方得意的表情，摇摇头。
“开心得太早了呢。”几步之后，顺利地将战局扭转。
“……”虎彻勇音的心情一下掉下去。
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彼此熟悉之后虎彻勇音发现卯之花的性格比她以为的要更加更加温柔。于是各种举动也都自在起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