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虎彻勇音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衣，目的是将冻云罩住。它太高贵，太显眼了，拿着它的时候就完全和低调二字无缘。
走在街上，她左右盼望着，最后终于看到目标——一家不太起眼的酒屋。
走进去，点好酒之后老板走出来，挑着眉，打量了虎彻勇音一周之后坐到旁边。
“您是武士吧？气质觉得像。”好似随口一问。
“您还真厉害，但看气质就能推断出职业么？”
“不，只是能看出武士。”
“是吗。”
“所以年轻的武士来这里干什么呢？”
“赶路路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罢了。”虎彻勇音一边说着，指尖在酒杯的边缘摩挲，没有要拿起来喝的意思。
“这样啊。”老板点点头。
虎彻勇音看了一圈，店里没别的人，街道也比平时冷清些。
“傍晚应该正是好时候，街道上人怎么这么少呢。”
“您有所不知，虽然正是好时候，但也是风雨欲来啊。”
“怎么说？”
“如果您是赶路过来可能就不知道，这里过两天要来一个大人物。说是要和当地的贵族交代些事情。”
“交代什么事情？”
“具体说起来很麻烦，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最近总是有武士晚上一伙伙地过来喝酒呢。近来生意全靠他们了。”
“这样啊。”虎彻勇音听完点点头，她朝外面看了看，“嗯…说起来，我或许在这多呆一会儿，您不介意吧？一路走过来，实在又累又乏。”
“没问题。说起来，您晚上住在哪呢？”
“还没找好地方，怎么了？”
“我知道有一个不错的歇脚的地方，是我妹妹开的。”
虎彻勇音听完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轻笑。感慨这老板真是会抓机会。
“那我晚上就去那里休息好了。”
老板点点头，满意地离开了。
虎彻勇音坐在座位，心里想着消息果然不错，那帮当地贵族手下的下级武士晚上会到这里来喝酒。在这留心听一听，应该会得到有用的情报吧。
天色暗下。等了很久，就在她要坐不住的时候那群武士终于来了。
“那可真是好东西呀，哎…可惜我们连摸都摸不到。这武士当的也真是憋屈。”
“你就别抱怨了，主公待我们已经相当可以了不是吗？”
“最近的待遇可远不如从前。”
“那是因为主公最近也难办啊。”
听到这里，虎彻勇音提起神，仔细地听着。
可惜又扯到了无关的谈话上。什么高档的衣服，什么罕见的宝石……没过多久一帮人声音里就有了醉意。
武士聚在一起谈着这些然后用最后的钱喝到烂醉，真是羞耻。虎彻勇音别过头，不想看那些人的丑态。
万幸，那帮人喝醉之后抱怨的东西就越来越多，最后看店里人少，有人干脆谈起对主公的不满。
“竟然要提前那么多就开始戒备，这是何苦呢？！那个人物既然树敌那么多，还到处跑什么呢？而且他身边的人应该很厉害的吧。嗨，真是想不通！大雪天里守在外面……”
“好了，好了，你醉了……”同行的人里还有一位比较有分寸，看那人越说越过分，赶紧劝起来。
虎彻勇音静静听着。
等到夜深，那些武士都离开，老板回头时看店里空空荡荡，才发现那位年轻的武士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钱在桌上，和那杯半点未动的酒放在一起。
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虎彻勇音回想之前几位武士说谈的内容。虽然只有几句话有用，但那些信息也完全值得她等候整晚了。
到老板推荐的店里住下。
月光依旧纯净迷人，忍不住想起和卯之花呆在一起时的日子。明明是不久之前，现在想起来却是恍若隔世了啊。
离开那里已经有段时间了，不知道卯之花那里怎么样。那伤好了没有？会不会留下疤呢……
躺在床上很快睡去。然而，深夜里纷杂的脚步声却又扰醒了梦中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虎彻勇音瞬间清醒过来，觉得不对便迅速起身，抓过一旁的冻云。刚刚将刀拿稳，门便啪一下打开。
晚间看到的那几位武士就在门口，手里拿着刀，面露凶光。
“说吧，为何偷听我们的对话？”其中一个问。
“是从何时开始察觉到我在偷听呢？”虎彻勇音挑眉。
“一个人坐了很久本来就可疑。真正引人注意的是虽然你穿着普通，但腰间佩戴着的——果然是武士刀。”那人说着看了一眼冻云，“还真是好刀。”
“谢谢夸奖。果然你们走的时候有故意看这边呢。”虎彻勇音笑着说。
武士没有回这句话，他们表情愈发严肃。
“说吧，你为何偷听我们谈话？”
“这件事与你们无关。”虎彻勇音说着抽出冻云，“如果你们识趣，最好当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去好好睡一觉醒酒。”
“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和武士说话吗？”
“就是因为知道，才这样劝你们。”
几人显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冒犯，房间内的气氛一触即发。终于，伴随虎彻勇音的刀尖微微上抬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几人迅速冲上前。
“等等！”虎彻勇音后退一步。
几人迅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眼前人。
“你们上来的时候和这家老板说了吗？”虎彻勇音问。
“没说。”一个人答。
“那我们最好出去比试。万一你们把我杀死了，血溅一屋子别吓到人家。那是女老板。身为武士，这点礼貌总是要有的吧？”虎彻勇音提议道。
“这……”几人用眼神交流研究了一番，最后达成一致，“好，看你也是个正派的人，我们就出去比试。你以武士之名起誓，中间不要逃跑！不要耍花招。”
“我以武士之名起誓。”
如此商量完，一伙人彼此提防着走了出去。没有人看到他们去了哪。
到了没有人的荒地，他们站在两边。虎彻勇音将刀拿稳，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没想到出来之后第一场战斗就是要面对这么多人。
刚刚站好，没有说话时一帮人就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冲上前。虎彻勇音也上前准备迎战。
血光四溅，男人的头颅整个滚到一旁阴暗之处。刀刃迅速地刺入身体，下一秒又连带着鲜血整个拔出。
虎彻勇音一下踹倒眼前的尸体，回身扫了左边的人一刀。血雨将衣服沾湿，血腥气呛得人喘不过气。
转眼便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将冻云抬起来，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来这里，有其他人知道吗？”虎彻勇音低声问。
那位武士此刻浑身发抖。
“说话。如实回答我，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些。”
“没……”
“没有？你确定？”
“确、确定，没有……我们觉得不对，就直接跟过来了……觉得如果你…不，觉得如果您有问题，就、就直接……”
“直接杀死？”虎彻勇音皱眉，“如果没问题呢？”
“没问题就说认错人……”
虎彻勇音听完叹气。这帮武士做事实在欠考虑。难怪现在很多人对武士阶层有成见，还不都是这帮人惹来。
一刀将那人的头削去。
她是最瞧不起这种性格的武士的。正是因为有这种贪生怕死的人在，武士的名声才会越来越差。
几天之后，武士失踪的传闻传开。又几天之后，有人在那块荒地上发现了那些人的尸体。
位高权重的人这就慌了。
“这肯定是冲我来的。”上野脸色很是难看。
“也说不定是针对当地的贵族……”下人如此安慰。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杀贵族？为什么要对武士下手？”
“这……如果那个人要对您下手，这也说不通啊。”
“可能是一个警告。提醒我不要插手那边的事。”
如果是警告，为什么不对贵族下手呢？下人心中如此想着，但没敢说出来。怕这句类似反问的话惹了这位大人生气。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您手下那么多骁勇善战的武士会一同前行，到时候连一只小虫都不可能找到机会进去。”
上野脸色阴沉地沉默很久，最后又猛地抬起头。
下人吓了一跳。
“不需要那么多武士，人多了反而容易给人可乘之机。我需要有人同行。”上野说。
“有人同行…？”
“对。我需要有一个和我相同地位的人同行。我需要一个合伙人。”
“可是，就算那样……？”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如果我能以正当名义邀请一位主攻武力的和我地位相差不多的人一起研究这件事，不就好了？大家各取所需。刚好我一个人做这件事也有点困难。这种好事送上门，任何人应该都不会拒绝的吧。”
“这样的话，那个人就可以起到守卫的作用！”下人一拍手。
“没错，而且如果真的请到厉害的人，再厉害的杀手估计也就尿遁了。”
“好是好，可是去哪里找那种人呢？”
下人说完，上野再次陷入沉思。
“我倒是知道那样一个人……只是……这可不好请……”上野揉着下巴仔细想，“有没有能私下里联系上她的人呢？”自言自语。
“所以叫你私下里来联系我？”
建筑内，卯之花微笑抬眼。
“是呢。”端木揉揉头发，“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起我来的。这么久没有联系，上来就是这件事。还说要‘秘密地’联系你。”
“大概当这是件天大好事，能找人一起是十分慷慨的行为。”卯之花诚心觉得好笑，她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我觉得也是。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吃力了，哪里会想起来别人呢。”
“能找到我，心里盘算的顾及也是和我一同行动能保证安全。”
“差不多就是这样。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
卯之花思索了片刻。在她听说武士遇害事件的瞬间便猜到那是虎彻勇音所做。如此一想，便很可以想象具体的打算。上野过段时间将前往当地贵族家中和众多贵族一同协商研究大事——表面这么说，但最终的局势肯定会是一面倒的。
贵族家中虽然戒备森严，但总比在上野自己的府上方便下手。
和武士起冲突应该是场意外。这样只会提前暴露自己，引起上野的警惕。
事实也是如此。上野还算聪明，知道自己一人力所不能及便找了自己试图合作。
如果和她虎彻勇音并不相识，对方的行动还真会以失败告终。真是造化弄人。
“闲着也是闲着，好事主动上门的机会可不多。为何不应下来呢。”微笑说。
端木听完笑了笑。
“也好。这一趟下来，收获应该不会少。”
两人一同走到庭院，端木看了看院子，觉得有些空荡，片刻后才想起来到底是缺了什么。
“你那位徒弟呢？”
“出去叫她办些事，大概过些日子会回来。”
“啊，真好。我也想有个徒弟…能传授知识聊天朝夕相处很亲近不说，关键时刻还能托付去办事…可惜剑道方面不精，真收了徒还容易耽误人家。”
“你不是有很多下人了么，办事叫他们去做就好了。”
“那可不一样。徒弟和下人哪能混到一起说。”端木夸张地蹙起眉头。
“只说办事。”
“那也不一样。”
随意聊着到门口，端木离开之前卯之花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叫住对方。
“过断时间我或许就不在这边了。”
“呆腻了？还是说这地方知道的人多了…？”
“两者都有。这里远不如刚来时那样清净了。”
“要去哪里呢？”
“等安定下来，你会知道的。”
端木听完耸耸肩，他有些不舍地看着卯之花。
“你刚来这边时我还很开心呢，离得近了。没想到这就要走了。”
“我们离的近了不是很危险的么？如果有人要复仇，到这附近不花多长时间就可以直接和两个人交战了。”
“也有可能是先来我这结果在山上迷路然后发现了你。”端木笑着说。
卯之花听完也笑了笑。
他们站在一起，思绪又回到很久之前那场战争。一文一武，直接间接地不知杀掉了多少人。而真正使他们树敌的是幕府建立之后的清扫活动。现在还能找过来的，大多是当时反对幕府的贵族或者名武士的手下或后人。
“那就再见了，之后我就不再过这边来了。”端木说。
“嗯。再见。”卯之花点头。
端木走远，卯之花看那背影出神。她有时也会佩服端木，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还有精力活跃。
而她早就倦了。遇到虎彻勇音之后更是体会到平静生活的可贵。
再让她回那种日子本来已是不可能。这唯一一次，是为虎彻勇音。
【TBC】
下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