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怕寂寞的恶魔

妮可记得那是她们还是恶魔学徒时的事。那天课程结束，绘里便仰倒在小教室的椅子上，边活动脖子，边自言自语道：“就是要说谎吗？”

妮可坐在绘里的斜后方，完完整整地听到这样的言论后，不禁嗤笑起来，这个在长相上就相当引人注目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挑人类喜欢听的话来讲，怎么能叫说谎呢？

在很久以后，绘里津津有味地看着某部电视剧的时候，妮可也听到了相同的话。妮可没出声地看了绘里一眼，猜测她或许早就忘了自己的感叹。

妮可就这样单方面地注意到了绘里，在她们俩都没有交谈过的情况下。事实证明，在这件事上是妮可记错了。

恶魔说来应该是个团结的团体——这听上去比他们种族的名字积极健康多了——毕竟目的单纯统一，只需要不停地诱惑人类罢了。但表现出色的家伙总会受到尊敬，与之相对的，没有成绩的则会被好事者缠上。

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被别人评价为弱小的，就算受到了伤害，也是无处抱怨。妮可第三次被那四个高阶学徒堵到角落里的时候，只是在心里叹了叹气，开始计划这次要怎么逃跑。她的确是没有达到学徒的平均指标以上，即便她可能达到，她也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方法，放弃了“聪明”的途径。

妮可身形偏小，被那三四个恶魔围起来，从外面看基本是不见人影了。在她屏气为接下来的挣脱做准备时，绘里——妮可从来没期望会出现的人——的声音越过好事者的肩头，传了过来：“妮可，事情还没有解决吗？不是约好要一起走？”

说起来，绘里是优等学徒，又带着不适合本种族的正直感。那些好事者认出她之后，就嘟嘟囔囔地散了。妮可不由地烦恼了，在要先弄清楚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先还回一个“人情”的这两个问题间摇摆不定。绘里被她的表情弄笑了，问道：“妮可你要和我一起住吗？宿舍有点大，我一个人住有点……”

“……不要以为积分多，就可随便挥霍，早知道就换个小一点的宿舍嘛。”糟糕，应该好好道谢的。妮可没忍住就批判了优等生一通。

“我怕黑，一个人住有些麻烦。所以可以替我分担一点空间吗？”绘里仍旧笑着。

妮可很难拒绝这样的请求。受助者被抬到施助者地位后，是不会拒绝帮助的。绘里，果然是那些家伙口中的“聪明的小绘里”。妮可低哼了一声，多迈了两步，跟上高她一个头多的绘里。

两个人从认识开始就没怎么分开过。

这天晚上，妮可念完《怕寂寞的恶魔的故事集》后，矢泽姐弟三人都睡着了。给他们掖好被子，妮可轻手轻脚地离开矢泽家。

还没走出玄关，绘里的气息就进入她的感知范围。

“矢泽。”

“你就这么喜欢我的姓呀？”妮可仰起头看绘里。

“难得恶魔会有姓嘛。”

“我就试着让自己更像他们的姐姐一点。绘里你干嘛不给自己也取一个？”妮可慢慢关上大门，用钥匙上了锁。

“矢泽姐姐，你觉得绚濑怎么样？”妮可回头看了一眼，绘里露出“挺好的吧，快来表扬我”的神情，眼睛里闪着光。

“不错不错。”妮可趁机摸了摸绘里的头，“最近看的哪部电影的主角叫这个？”

“我自己想的啦。”绘里用手蹭了蹭门口的“矢泽”名牌。

“你又来偷偷地送东西？”妮可收回手抱胸，装腔作势地质问道。

“我可是正大光明的呀。”绘里转过身，眨了眨眼。她的金发反射出耀眼的光，惹得妮可眯起了眼。

“你脸上沾到的灰可还没擦掉。钻了烟囱？”

绘里迅速蹭掉脸上的痕迹，坦然地笑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妮可挑眉看了绘里几秒，从口袋里摸出纸，展开来给绘里看：“虎太郎的画。和我说这是绘里姐姐。”

“啊呀，我都和他介绍说是天使绘里了……画得还挺可爱，那我就收下啦？”绘里摇了摇纸，哼着调子把画仔细叠好放进口袋里。

“收下吧，收下吧。”妮可皱了皱眉毛，自己没什么积分换取人类的钱，这次又麻烦了绘里。正烦恼着，一块巧克力突然晃到了妮可眼前。

“感恩节礼物！妮可可是绘里24小时便利店的第100名客户！”绘里收回送巧克力的尾巴，甩出“100”的样子。

“只好返还120%的妮可笑颜给你了妮可。不过，距离感恩节还有两个月呢。”妮可送出笑容后迅速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收礼物要有理由嘛，你老是提的。”

“既然知道，你还……我说绘里啊，你收割到的灵魂一般能换多少积分？”边剥开巧克力包装，妮可小心翼翼地打探。

“比妮可的账单余额还要多一点点吧？”

“……偷看别人的账户可不是正直的行为哦妮可？”妮可伸手去揉绘里的脸。

“我、我是正……正大光明地……看的。”脸部受着攻击的绘里半天才挤出完整的一句话。

“不管怎么样都不要看了！谁让妮可看上的灵魂都不太值钱呢？”

“谁让妮可就算知道这点也不愿意去诱惑自己看不上的灵魂呢？”

“这就导致下个月将要捉襟见肘。”

“再苦不能苦孩子，只有让聪明可爱的小绘里给你指明一条康庄大道了！”

“……还是亲爱的你对妮可好！”

绘里听到这句话，狡黠地眨眨眼，塞过来一张照片。

妮可发誓，她在当时就想拒绝绘里的推荐。在看到绘里递过来的照片，被目标的祖母绿色眼睛吸引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拒绝。

“这个灵魂估计能值妮可3年的指标。”

算了，见钱眼开就见钱眼开吧。

再苦不能苦孩子。

这还算不上妮可后悔的开始。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某位人类的床上，看着身旁是熟睡的“刚认识”的女人，头疼地回想到底是什么把事情变成了这样。

想起来了，另一件后悔的事是她在和绘里研究人类生理卫生知识的时候走了神。虽然恶魔学徒能够从其他恶魔那里学习很多有关人类的知识，但有些问题只能靠自己来解答。她和绘里成为室友后，相约一起探索诱惑时的惯用伎俩。

绘里屏气戳开她刚刚换来的电脑上的资料，妮可单手撑着头在一侧恹恹地看着。虽说色诱的使用次数相当高，但不代表这是必要的，妮可在心里嘀咕，理所应当地走了神。

她做了一个梦。说是梦，也不是她做的，只是不小心闯进了人类的梦里。

妮可被一堆企鹅拱着前进，看到不远处一个女孩子躺在冰面上，手指上指。妮可顺着抬头看，看到了她不会忘记的星空。

宇宙浩瀚，极光绚烂。

心情雀跃，妮可对那个女孩子产生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她钻过企鹅间的缝隙，靠近对方。在她能看清对方容貌前，她“醒”了。

这时候，绘里单手捂着眼睛，又从指缝间偷看屏幕。妮可腾地站起来，走过去把音响关了：“这种东西也只能靠实践才能体会到真谛！”

实践才能体会真谛。该死。

妮可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扯动了被子，身旁的不知名的小姐呢喃一声。

说是不知名，都是妮可不小心忘了绘里提到过的名字。啊，她头更痛了。

妮可在接受绘里推荐之后，悄悄跟着这位小姐跟了一个月。期间也不是没有放弃的机会，就是犹犹豫豫的时候，妮可突然间嗅到不知名小姐散发出奇怪的气息。正巧她偷听了下午来访的那位咨询者的话。不知名小姐听完那个男孩子的话后可是变了变脸色。

说中她心事了？

喂喂，别也跑去自杀了。

这么一想，妮可不小心盯着对方出了神，再来视线就撞上了。

一开始就是想劝这人别死了啊，要是真要死，和妮可许个愿，献上自己的灵魂吧。妮可还挺庆幸这将是自己熟悉的诱惑套路。怎么晓得自己在之后的谈话中较上了劲，从不想收割不是自己看上的灵魂和这人有点烦的矛盾中脱身，然后，计划从A一直否决到G，直接滚到了H计划。

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献身来换取以后养孩子的口粮！但是，不知名小姐是什么意思呢？妮可觉得对方想的肯定不是献身。

妮可盘腿坐直，望了一眼不知名小姐。时机真是会抓啊，妮可。夸奖着自己，妮可冷静地看着身边的人慢慢转醒。

来吧，决定看昨晚的事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时刻来了。妮可紧张地等待希开口，希张开嘴却愣在那里。妮可顺着希的目光回过身，看到自己血色的尾巴不安分地在空中甩着。

“……”该不会是昨晚上太忘乎所以才把尾巴放出来了吧？

这种说法真是色色的。妮可认命地合上眼，在希问出“你是什么”前，做了第三件自己后悔的事情。

她手忙脚乱地套上自己的衣服，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