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卷宗堆得像山一样高，询问笔录与照片摊满了桌面。

纵然影山不是什么好人，找出杀人真凶依然是警察的天职。整整忙了数天的小鸟，感觉要被卷宗埋没窒息一般，金色的眸子染上了血丝。一般的被害人被仇杀，怀疑对象往往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然而影山结怨的对象，加起来恐怕比音羽市的警员数目还多。一个个地调查，传讯，确认不在场证明，简直是流水线苦工般的劳役。

终于签完最后一卷，小鸟站起身来，想要去外面走走。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夜幕低垂，商业街上倒是五光十色，嘈杂缭乱。

——八目鳗店？

在夜市上随波逐流走着的小鸟，目光偶然地被一家店铺的招牌所吸引。

明明招牌上写了烤八目鳗，却画着一只展翅飞舞的红雀。

停下来的片刻，她才感到久违的饥饿感。整整工作了三日夜，全靠速食杯面捱过，想要尝尝真正的美食，亦是人之常情。

“对不起，最近一直生意不好，实在没有钱付给你……”

女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旋即被更高的男声所压盖。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是不是要让我在店门口贴告示，告诉别人这家店是罪犯的女儿开的啊？”

通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打翻了。嘶哑的男声继续叫嚣着。

“没有钱的话，就拼命去给我赚！要不然，关了这家店，你去做援助交际不就好了！”

是讨债公司吗？小鸟一把推开店门。柜台一片狼藉，烤好的鳗鱼和肉洒落一地。紫发的女店主头上身上湿淋淋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正叫喊着的男子手中的玻璃杯。方才大概就是他用杯子泼了店主一头冷水吧。

“吉原？你在做什么？”

认出对方样貌的小鸟厉声斥责。吉原正泰，原音羽局的老警员。因为酗酒伤人而被辞退。当时局里为他拼命遮掩，还发了退休金。之后听说他就周转在有前科的释放犯家中，以揭露对方前科为要挟，勒索钱财。不过音羽市一贯民不告官不究，也没有人专程去调查这位前警员。

看到一身警服的小鸟，吉原似乎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他站起身来，耸耸肩，离开了狼藉的烧烤店。

“明明是个靠着出卖身体爬上去的家伙，装什么正经……”、

吉原嘟嘟囔囔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吵耳，小鸟咬了咬嘴唇，抑制了出门将对方拽回来的念头。吉原撒泼打滚大喊的话，身穿制服的她免不了又要卷入一场麻烦。

“那么，鳗鱼一碟。”

“真是不好意思，我马上收拾……”

来不及擦拭头发的店主，匆匆忙忙地打扫店面。即使以身为同性的小鸟的目光，她亦称得上是美人。紫色的长发，洁白的皮肤，以及……

与之不相称的，腿上以及胳膊上的点点伤痕，像是被烧灼而留下的印迹，斑斑驳驳。

她的脚似乎不太好使，不大的店面，费了半天气力才收拾完。收拾的途中，新的客人已经来了。总算为店里增加了一点人气。

“我要烤肉一份。”

金色头发的女子，坐在小鸟的桌边。一般人往往因为不自在的原因拒绝与员警同席，不过她像是全然不计较。

“说来啊，警部小姐，你和来这儿闹事的那家伙是同事吗？”

“不，那是被开除的家伙。”

金发女子一面在烤肉上涂上烧烤汁，一面发问。也许是被热气熏蒸的缘故，小鸟没有留意到对方碧蓝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寒光。

“那个人，来这儿好多次了呢。在这儿勒索完，就去那边的店铺要钱。还好今天这位警员小姐赶走了他，要不然……”

店主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不过猜也能猜得出来，墙上的油渍，没来得及搬走的桌椅断腿，大概都是吉原上一次大闹后留下的吧。

“谢谢招待！”

小鸟以人如其名的速度吃到一半的时候，金发的同桌早已杯干盘净。她将钱压在盘子底下，不发一语地离开了。

八目鳗的确是美食，门外一如既往地嘈杂，似乎听到有人的叫声。不过仔细一听，却又消失无踪。

匆匆吃完的小鸟，嘱咐店主下次看到吉原就报警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炎热的夏日一如既往，天空的北十字依然闪烁。

影山凄惨的死状，墙壁上诡异的黑色天鹅座，萦绕在小鸟的脑海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周围的几家店铺个个关门闭户，破败不堪。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气息。这条街道本来就称不上位置好，在这狭长的街道尽头，门可罗雀也是当然的。

是该回警局的时间了。

转过头来的小鸟，目光骤然被一点刺目鲜红所吸引。

方才还在店里不可一世的吉原正泰，身首分离，凄惨地躺在一栋矮墙边。

他那敞开裸露的前胸上，画着摄魂夺魄的黑色天鹅座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