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该员提到的案件之间没有关系，毋庸附会。”

厚厚的调查材料，被简单的红字一笔批倒。字如其人，看到这扭曲膨大的笔迹，小鸟就忍不住联想到她的上司，绫小路警视长那张发福的脸。

令人疑惑的氛围。警视监影山被杀的时候，局内还如临大敌，连夜加班。之后吉原、向坂等人陆续丧命，个个都在身上或附近墙壁上留下黑十字印记。上级们反倒故作镇静，装成了一副看不到的样子。

“南警部，这个案子有人接手，你去调查西区的抢劫案吧。”

“南警部，有一伙飙车党的案子，你去看一下。”

“南警部，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忙，应该休息休息吧。”

毫无破绽，一切自然。绫小路警视长满脸笑容，似乎真的出于对属下的关心。

然而他故意调离人员，搁置这连环杀人案的侦破，更是出于心底的真意。

坐在转椅上的小鸟，瞥到自己办公室墙边堆放的卷宗。或长或短，或厚或薄。

那些是没有侦破的案件，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只剩纸上褪色的墨迹。有的因为证据的不足，有的则单纯因为上峰的指示。影山长官被砍成肉片之前，驾车肇事撞死人的案子，就摆在最上面一叠。

时间渐渐流逝，记忆终会淡忘。不久，新的警部走进办公室，也许根本就不会记得，在阳光明媚的窗户下，有着这样一叠阴沉沉的卷宗，记述着这么多被人忘却的案子。

案件可以被人遗忘，然而被伤害者埋藏在心底的仇恨，也能如此轻易地淡忘吗？

小鸟的沉思突然被打断，门被直接地推开了。

“相川？不是叫你开门前要敲门的吗？”

抬起眼帘的小鸟，刚要对着任劳任怨的副手抱怨，然而在她面前一身正装的身影打断了她的话。

——警视厅公共安全部鸟居部长，与音羽市大多就地遴选的外地警察不同，是在被称为王都的东京警视厅炙手可热的红人。

天气有些阴沉，沉闷的雷声在黑云中酝酿。

然而快步行走在车流之中的小鸟，情绪高涨到丝毫不觉飘落的雨丝。

方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在她脑中回音，振作着她的步伐。

“南警部，我看到了你对这几起‘黑天鹅杀人案’的调查，相当详尽。”

“然而，这恐怕牵连到上头的利益集团。就连你们的绫小路警视长，恐怕也牵涉在内。”

“因此我专程从东京来此，允许你以个人身份暗地调查。调查到的报告不必交档，私下封存交我即可。我最后会报知长官统一处理，缉拿真凶。”

“祝你成功，南警部。”

握住手的一刻，小鸟感觉鸟居部长的手格外有力而温暖。

鸟居部长，听说在上级里是个煞星般的人物，和她同列警视长阶级的几位部长，大多鲜克有终。有的身遭不测，有的则被法办。只有她倒是一路晋升，相当顺利。

如果上司里有着这样有正义之心的人物，大概以后这音羽市也能变好一些吧。

那些以尘土埋藏仇恨的卷宗，能够不再出现吧。

或许恨意无法消灭，然而终究在此之上有着规范人类行为的法律。任由自己的憎恨驱使而化为复仇鬼，只会带来更多的杀戮。无论是受害者，抑或是牵连的无辜者。怨恨是延展的蜘蛛网，怨人者自己亦要承担同样的痛楚。

这话语小鸟忘记了她多少次对自己说过。海未离去的几个月里，她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见日月，不听话语，任愤怒的炽热之火焚烧自身。

烈火焚心，只留余烬。

一遍又一遍地叨念，一次又一次地默诵。

相信着自己所看到的真实，相信着永远要以法律制裁对方。

这锁链锁住了她内心的火焰。

如今，小鸟要以同样的武器，捕获这只飞舞的黑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