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每一个天使，都会有被邪恶包覆的时候。

为了方便行动，黑子将车开到一个离研究所较远的停车场，随后步行至研究所附近的一条小巷。

研究所所处的位置很偏僻，所以在这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建筑物。自其中透出的灯光成了唯一的光源，这指引人们走出黑暗的东西此时却透出无尽的冰冷漠然。

黑子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零件慢慢组装好，眸中的温度随着她的动作逐渐降低。当盒子里只剩最后一件东西时，她原本平静的内心立刻泛起几丝波澜，犹豫一番后还是没将它取出。

“白井小姐怎么突然想要借剧组的道具枪？”

“呃…比较好奇它的构造，想研究一下”黑子接过谏山言递来的盒子，脸上不由泛起自嘲的笑容。

她欺骗了美琴，欺骗了吕治崎，还欺骗了身边的人…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同食蜂冥凌的唯一区别就是是否杀过人。

被路灯拉长的影子闯入视野，黑子屏住呼吸，右手握着枪，缓步向巷口走去。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心脏的收缩愈发剧烈，空闲的左手紧握成拳，黑子不断尝试着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当那人出现时，黑子快步冲上前，反拧住对方的胳膊，抬腿将其扫翻在地。

被压制住的男人刚想挣扎，冷硬的枪口便抵上他的后脑“你…你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向您要点东西”黑子将说话音调压低，好令对方不知道她是谁

“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你先放了我，一切都好商量…”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男人咽了口唾沫，脸上显出几分疑惑“如果我有的话，我一定…”

“你有！这件东西你一定有”黑子咬了咬下唇，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们用复制人进行研究时的记录数据”

“你！你怎么会知道复制人这件事？！”男人脸上的表情由恐惧转为惊讶。研究所一向把消息藏得很严实，按理来说应该没有外人会知晓这件事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黑子冷哼一声“把记录数据给我”

“不。负责人已经说过，若哪个研究员敢泄露半点消息，便要让他彻底消失…”一想起食蜂冥凌处理复制人的手段，那男人的额头便不由自主地沁出冷汗“放了我吧，我还可以给你其他东西…”

“我就要这个”黑子加大手上的力道，试图给对方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好让局势偏向对她有利的一面“既然你很清楚食蜂冥凌的作风，那也该猜到你们这些研究员最后的结果…”

“…不，不会的，只要我们保守好秘密，食蜂先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男人边摇头边喃喃自语，不知是在说服黑子，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对方言语中的迟疑自然是被敏锐的黑子捕捉到了“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事如何让别人相信？其实你也很害怕吧，怕自己哪一天就像复制人一样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如此忐忑不安的生活，你难道不想改变吗？”

“…我…我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不想涉险…”

“这样啊”酒红色双眸中闪过一丝寒光“那我就如你所愿好了”搭在扳机上的食指缓缓向下按。

耳边的金属摩擦声清晰无比，这对男人来说简直就像一把剖开她腹腔的刀。他闭着眼，嘴唇不住地哆嗦。大脑飞速运转，权衡两者利弊。

而握着枪的黑子，表情并不比对方轻松多少。汗珠顺脸颊流下，口腔里的腥甜味越来越重。

“请您给我一点时间去拷贝数据！”男人的话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黑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抵在对方后脑上的枪移开，而后站起身“两天后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碰面。木原先生，不要试图耍花招，那对你没有一丁点儿好处”说罢，她转身消失在小巷内。

回过神来的男人松了口气，仔细将四周打量一番后才离开。

黑子把枪放进盒子，略显沮丧地靠着墙壁坐下。在此事上，她总是过于自信。倘若那男人不守诺言并将此事告知食蜂冥凌的话，那她的身份暴露就是迟早的事，如此一来，美琴也会陷入危险，不，不止是美琴，还有有关这事的其他人也会…黑子皱起眉头，手指紧抓住双臂。

然而，只顾思索的她没有察觉到巷内出现了另一个人。

被人拎着衣领拖起来的黑子还未反应过来，巴掌便重重落到她脸上“白井黑子！”

“阿崎？！”酒红色双眸中闪过几丝惊讶，随后便完全平静下来“你都看到了？”

“没错。我没想到你为了拿到证据居然动了杀人的念头！”黑子的反应令棕发女子更加生气，抬起拳头准备再打下去，可到最后却又无力地搭在对方肩上“你…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么…”

“…事实就在眼前，我无话可说”黑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离开。

猩红双眸中的最后一丝光亮随着黑子的离开而消失，愣神片刻后，吕治崎偏头看了眼一旁的盒子。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浇了盆冷水，冰凉透心。

那装有子弹的弹匣，还好好放在盒子里。

她觉得自己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黑子。即便身处危险之中，对方心底的善良和对御坂的感情都不曾改变半分。

直到进家，黑子才发觉左半边脸异常疼痛。她接了盆热水将毛巾浸湿，然后拧干放在肿胀的脸上。

她很庆幸初春和佐天都外出旅游去了，不然又会将她们牵涉进来。

洗手台边的小灯散发出微弱的亮光，更衬出屋子的冷清黑暗。

黑子放下毛巾，抬头便看见镜中极为狼狈的自己。她并没有因吕治崎的举动而生气，她能理解对方，毕竟这做法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熟悉的东西一旦看久了，总会有陌生的感觉。

在这场与食蜂冥凌的角逐中，黑子觉得她已与原本的自己背道而驰，但她从未为此后悔过。

拎着公文包的木原刚一进门，便看到几位同事正小声议论着什么。

“你们在讨论研究的事吗？”

“木原先生你还不知道吗？”其中一位女同事拉着他的胳膊，谨慎打量四周一番后才再次开口“奥特尔先生因为没有收集到有用的信息，被食蜂先生给杀了…”

“什么？！”木原瞪大了眼，虽知道食蜂冥凌的作风，但这事实在是太突然了

“唉，食蜂先生的想法真是令人捉摸不透。若不是之后还有项目要研究，我们恐怕也…”知晓后文的众人不再继续往下说，皆摇了摇头。

身处此地的人都明白自己只是汹涌波涛内的小舟，只需一个巨浪，便会葬身海底。

其实你也很害怕吧，怕自己哪一天就像复制人一样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如此忐忑不安的生活，你难道不想改变吗？

木原咬住下唇，双手紧握成拳。

冗长的噩梦，黑子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床头柜上的闹钟泛着绿光，上面显示的时间为5:46。她烦躁地脱掉被汗水浸湿的睡衣，起身走进浴室冲了个澡。

再躺回床上时已然毫无睡意，黑子拿过手机，发现有一封新的邮件，上面显示的发件人是吕治崎。犹豫几秒后，她才将拇指放到“打开”上。

内容除了道歉外，还有一个见面时间和地点。

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黑子叹了口气，屈起双腿蜷缩在一角。

飘舞的雪片随风灌进领口，棕发女子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刚一抬头便看见站在餐厅门口的黑子。对方略显红肿的脸被围巾遮住大半，猩红双眸立时泛起些许自责。

“你的脸…”

“先上去吧，这里人太多。”

经过昨晚的事，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自落座到现在，两人没再说一句话，都沉默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

“你的脸…没事吧？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握着咖啡杯的吕治崎别开脸，食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杯壁

“该道歉的人是我。对你，我隐瞒了太多”黑子轻抿了口咖啡“阿崎，答应我，别问这件事，好吗？”

“其实…黑子你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我这里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

黑子因惊讶瞪大了眼，想问的问题哽在喉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这消息如同浪潮，将落在沙滩上的贝壳裹携而去。

“我今天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话一出口，黑子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至极

“御坂美琴的复制人”吕治崎皱紧眉头，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