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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內田彩一邊看著眼前啜飲著啤酒的楠田亞衣奈，一邊漫不經心的滑著手機屏幕查看訊息，深深的覺得，會答應來居酒屋續攤的自己非常、非常的不理智，尤其對象又是這個楠田。

「吶、吶！うっち！妳為什麼都不聽人家講話嘛！」帶點撒嬌意味的黏膩嗓音，楠田一手緊握著啤酒瓶，一手拍了下桌子，讓低頭滑著手機屏幕的內田立刻抬起頭來看著她。

看著面前的楠田面色潮紅、說話有點含糊不清，內田嘆了口氣。

「くっすん喝醉了喔。」

「我才沒有喝醉啦——！而且，妳現在就是一臉『雖然覺得好麻煩，不過還是姑且聽一下』的表情吶！太明顯了！」

「這麼說也太失禮了吧，くっすん剛剛抱怨的那些話，我可是有好好的聽進去的唷。」

「真、的、嗎？」

發覺楠田瞇著眼，一臉懷疑的看著自己，內田嘴角抽動了一下，忍住發脾氣的衝動回盯著楠田看。

「當然。」

「那麼，うっち說說看，我剛剛說了什麼？」

沒想到面前的後輩居然質問起自己，內田覺得身為前輩的尊嚴遭受打擊。

嘆了口氣，雙手交叉抱著胸前，慵懶的靠著椅背，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人正緊皺的眉頭用火光的眼神盯著自己看。

「くっすん抱怨南條さん下午的空閒時間非但沒有傳訊息給自己，而且還上傳了和其她女生合拍的照片到insta去，不僅兩個人貼得很近、動作很親密，最重要的是南條さん還笑的非常、非常的開心。……くっすん剛剛抱怨了那麼久，不就是在說這個嗎？」

「吼！不僅僅是這樣，剛剛聚餐的時候她讓我回撥電話給她，沒想到接起來她只是要我趕快回家去休息，根本一點道歉的意思都沒有！太過分了！」

「……我知道，妳剛剛說過好多次了。」眼看著楠田即將又要開始一個新的抱怨輪迴，而且剛剛好言相勸的任一句話、不，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內田決定抽起帳單，起身要去結帳。

「うっち，去哪？」楠田抬起頭，看著站起身的內田。

「去結帳，而且這麼晚了，くっすん也該回家了。」

「……嗚，但是我不想回去啦。」

「くっすん如果需要的話，我也是可以打電話請南條さん來接妳的。」

「我才不要南ちゃん來接……最討厭她了！」

「所以くっすん不要南條さん了？」

「……才沒有。」楠田放下了手上的啤酒，整個人趴在桌上，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南ちゃん……最喜歡了。」

「……」

看著趴在桌上一動也不動的楠田，內田開始揉起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明明就很喜歡對方，也很瞭解自己做了什麼事情會惹那個人生氣、造成困擾，卻依舊用這種激烈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安。

就算是再怎麼堅定的感情，也會因此慢慢被消磨掉吧。

內田結帳完，看了眼在座位上趴睡的楠田，決定還是打了通電話給南條。

「南條さん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電話來打擾。」

「啊、不……我這邊才要不好意思呢，那個、くっすん應該給妳添了不少麻煩吧……」

「沒有喔，麻煩什麼的，已經習慣了。倒是くっすん不小心喝醉了，南條さん現在方便過來接她嗎？」

「欸！？那孩子居然……」聽到電話的那頭嘆了口氣，沉默了一下。

正當內田要開口接話時，南條又講話了。「抱歉，我可能沒辦法過去呢……現在人還在外地工作，不在東京。」

原來是在工作中啊……，難怪剛剛聚餐時，和楠田的通話沒辦法多說太多。

「我明白了，會代替南條さん把くっすん安全的送到家的。」

「真是非常抱歉，又要麻煩うっち了……」

「一點也不麻煩，是我應該做的。」

「那就麻煩妳了，如果有任何狀況，隨時打給我，我會接的。」

「對了南條さん……」

「嗯？」

「不會覺得困擾嗎？對於くっすん這樣子的行為……」

對於突如其然的問題，電話的那頭似乎沉默了一下，正當內田想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問題道歉的時候，卻聽見了——

「噗嗞。」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不小心笑了出來，內田發出了「欸？」的一聲後，南條又開始一陣狂笑。

還在疑惑自己問了什麼好笑的問題的時候，南條就開口說話了。

「啊、抱歉、忍不住就……」

「啊、沒關係、沒關係，該道歉的是我，只是好奇問問而已，南條さん不用回答也沒關係的唷。」

「完全不會困擾喔。」

「咦？」

「不如說，くっすん這樣子做，對我才是好的吧。」

「是喔……？這……不是很懂呢。」

「好了，再繼續說下去的話，うっち的電話費會很不妙的，所以改天有機會的話，再和妳聊聊吧。」

「啊、好的，那、南條さん晚安。」

「嗯，晚安。」

掛上電話，請店家幫忙叫了計程車後，內田走回座位搖醒了楠田。

「くっすん、くっすん，起來了，該回家了。」

「嗯……」楠田爬起來之後，搖搖晃晃的搭著內田的肩膀，內田一手摟著楠田，一邊走到了店門口。

過了一會，內田讓楠田先上了計程車後，自己再上去。

「くっすん，報一下妳家的地址。」

「……」

「くっすん？」

回過頭的瞬間，楠田就往自己的肩膀倒過來，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叫了幾下、搖了幾下也沒醒。聽到司機又問了次「請問客人要去哪裡？」之後，迫於無奈只好先報了自家的地址。

嘆了一口氣，看著旁邊睡著的楠田，深深覺得自己為何那麼多管閒事。但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只要遇到這孩子的請求，總是很難果斷的拒絕。

幫楠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之後，內田看著前方，靜靜的思考了剛剛南條說的話，然而，卻似懂非懂。

只覺得，能夠面對像楠田的這樣的無理取鬧，若不是有極大的包容心，相處起來一定有相當多的摩擦。

或許，也只有像南條這麼有耐心的人，才有辦法駕馭她吧。

車子開到了內田家樓下之後，付了錢，把楠田拖下了車，好不容易等到她稍微有點清醒可以勉強走路之後，拉著她的手繞過自己的肩頭，一路半扛著來到自己的家門口。

勉強拿出鑰匙開了門，內田發現身側人的重量直接往自己身上壓了過來。

回頭看了一下，發現這傢伙，又睡著了。

內田壓抑住想要吼叫的心情，推開了門，抓緊了楠田繞過肩頭的手，一手攬住腰側。用腳把門關上後，走過玄關，一步一步艱困的把她拖進客廳。

好不容易走到沙發旁邊，內田像是失去耐性般的，把楠田摔上了沙發。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坐到了沙發扶手上，看著燈火通明的客廳，內田一臉疑惑想著今天出門的時候是否忘記關上電燈了……

然而，在呼吸還沒平穩的時候，內田被眼前一個從自己房間走出來的人影嚇了個一大跳。

而從房間走出來的人，正是三森。

倒抽了一口氣，內田立刻從沙發扶手上站了起來，心臟像是被揪住了一般。

「うっち……？這是怎麼回事？」三森瞪大了眼，愣愣的看著內田驚慌的樣子，以及正在沙發上熟睡的楠田。

「す、すちゃん……？這個時間妳不是還在工作嗎？怎麼在我家……」

「我的工作提早結束了。另外，うっち才是吧，今天不是有夜間收錄嗎？」

察覺三森正懷疑的盯著沙發上的楠田看，內田急忙解釋著。「那個、出了點狀況，所以收錄工作被延後了。然後今天晚上事務所有聚餐，結果くっすん不小心喝醉了，我只好先把她帶回家……」

「……這樣啊。」只見三森若有所思的盯著楠田看。

「すちゃん……今天下午傳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可以告訴我嗎？」

內田盯著三森，只見她別開了頭。

「うっち……這陣子我真的很煩惱、很痛苦，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了很久、也考慮了很多事情，但還是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察覺了三森臉上的痛苦，內田輕步靠近著，用著溫柔的力道抱著她，然而，卻被掙脫了。

「……すちゃん？」

內田驚訝的看著，只見三森伸手掩住臉孔，試圖掩蓋自己的情緒。「我想我們……大概沒辦法繼續交往……」

「啊！？為什麼……？」

「不過我會阻止這種事情發生，我會想辦法的！」

「等等，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內田抓住了三森的手臂。

「具體是什麼事情我不能說，不過我會想辦法的，うっち不要擔心。」三森別開了頭，逃避著內田的目光。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到底是什麼事情為什麼不能和我說？我就這麼不可靠嗎？」

「不是可靠不可靠的問題，而是這件事情就算和うっち說了，也還是沒辦法解決啊……」

三森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悅已被內田察覺，而內田心中的不安、急躁的心情漸漸佔據了腦袋，抓緊了三森的手臂，一股氣憤衝上心頭。

「什麼意思……就算我不能解決，但起碼說出來，讓我幫忙分擔煩惱也好啊，難道我那麼不能依賴嗎？還是說，是すずこ做了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需要隱瞞我？……到底，在妳的眼中我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

看見三森眼中的猶豫，內田放開了三森的手，後退了幾步。

……失望感。

交往了那麼久，本以為眼前的人會是最了解自己的人，然而現在這一刻，卻發現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想。

「明明交往是兩個人的事情，但為什麼，我常常覺得和すちゃん在一起之後，我的內心，反而比起一個人的時候還寂寞呢？」

緊皺著眉頭、咬著唇齒，倔強地，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滑落。

心中的憤慨、焦慮，一點一滴的侵蝕著理智線。

期盼對方能理解、期望對方能察覺自己的意思。

而此時內田緊盯著三森的眼眸，卻看不清她的內心，究竟是什麼模樣。

「……妳根本不懂，我到底，承受了多少壓力……」沉默了一會兒，三森像是隱忍很久般的，吐出了自己的想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是為了妳好……」

「妳、妳說什麼……」

崩塌了。

最後一絲的理智。

苦苦等待著的，並不是被理解；好不容易說出的想法，卻被如此對待。

眼前這個人的心，怎麼好像突然變得好遙遠。

而此時爆炸的情緒，已經沒辦法再阻止了……

「明明……」內田緊握著的雙手不停顫抖，眼角的淚水也克制不住的宣洩。「明明就是什麼都不說的すちゃん的錯，擅自作決定、擅自承擔所有責任，說什麼為了我好，根本就是自私！最討厭妳這樣子了！」

聲嘶力竭的大吼，彷彿將這陣子的委屈一股勁的傾倒出來。

憤恨、焦慮、不安，混亂的思緒侵蝕了整個腦袋，然而這一切在驚覺三森受傷的表情之後，卻又嘎然停歇。

但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只見三森看著自己，一張、一張的嘴試圖想說出任何一個字，卻又說不出口，只能讓由淚水滑落。

悲憤、焦痛，自己只能無力的靠在沙發旁，緊握的指尖漸漸發白。

看著無法反駁自己話語的三森，內田的內心猶如刀割般的疼痛。

然而不知道靜默了多久的三森，最後說出的話語，像是不含任何情緒般的冷漠。

「如果うっち討厭我的話，我可以離開。」

內田猛然抬起頭迎向她的目光，瞥見的卻是冷冽的視線，像冰錐，刺進心裡。而僵硬的身子卻一動也不動的，只看見三森扔了一串東西在桌上後，立刻往玄關走去。

而暫停的思緒在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後，又拼湊了回來。

「等等，すちゃん！」

正當內田準備站起身要衝到玄關抓住三森的時候，手臂卻被旁邊剛醒來的楠田給抓住，而且手勁意外的大。

「嘖！」

回過頭準備要扳開這隻熊孩子時，卻發現她一臉痛苦、想吐的樣子。

「等等，くっすん！……先放開我！」

來不及動作的身體，在聽見門被關上的巨大聲響後，所有的爆炸思緒，也被震的四分五裂。

悲傷的、不安的、憤怒的，所有的緊繃情緒，在那一瞬間全部像是斷了弦，腦中的聲響嘎然停歇。

凝結的空氣彷彿冰冷的，連呼吸都覺得刺痛。

而最後遺留下來的，是被毀掉的沙發皮以及三森扔在客廳桌上，帶有南小鳥吊飾的鑰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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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胃藥可以收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