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liarlan 于 2016-2-4 21:09 编辑
{:4_351:}听说女主不打算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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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雨终于止住了。
地上四处散乱着衣物与木石,坍塌的建筑象征性地被围起来。海军士兵们忙于埋葬死去的同伴,人数永远数不齐,谁也说不清有多少人被昨晚的海浪卷走。炉膛里一丛丛不争气的可燃物并不能安抚他们,冒泡的汤锅兴许可以,但天气切断了供给,为数不多的食物与淡水被用来保障舰娘的日常需求。
看守士兵数次向长官报告,陆军上校只是将盖在脸上的杂志翻过一页,仿佛那是个美丽的修辞错误。
火车是在午后到达的。
枕木上两指粗的螺丝刚上过油,像块扎眼的污渍,斑斑驳驳地点在碎石间。汽笛鸣了一声,在暗沉沉的日光中缓慢弥散开来。
海军士兵接二连三抬起头来,仿佛围栏里被灯光吸引的羊群。一团团始终沉默的肮脏棉絮挤在一起,有的肩上搭着木板,嘴里还嚼着干草,臂弯里兴许架着死去的同伴。
翔鹤预感到了不妙,立刻将跑来跑去的驱逐舰哄回屋里,却怎么也找不到比叡和长门。老迈的海军上尉说在雪松林边瞧见过她们,翔鹤沿着铁轨找去。一个逆行的海军士兵撞到了她,毫无知觉地继续往前走,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帽子,凹陷眼窝里闪烁着信号灯的光芒。
大地轰鸣着,每个人都在随铁轨颤栗。车轮发出一声长促的声响后终于停下,喷出的浓浓水汽霎时模糊了视线,只瞧得到两盏圆滚滚的射灯。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先是有人嘟囔了声什么,像个处置不当的烟头转瞬间点燃了荒地。更多的人撞到了翔鹤,上尉被推搡着跌倒,剩下的人不闻不顾地踏过他花白的头颅。
蒸汽散去。海军士兵怒吼起来,一个踩着一个往车上爬去,不少人摔倒在沟渠里再也没抬头,而动作最快的已经用脑袋敲碎墨绿色的车窗,在碎片扎进眼眶前,子弹先从中钻出。碎骨混合着脑髓抖落下来,滑倒了下一个后来者。
激烈的枪响并没有掩盖呐喊声,翔鹤拨开一只又一只干枯的手,弯腰试图扶起海军上尉,有靴子踢在她的脊背上,比被炮弹打中还要难耐,她几乎失去了平衡往前踉跄了两步。有人抓住她的肩膀,失焦的眼珠被血丝紧紧铰缠着,喉咙里发出野兽低吼:
“你们是,什么东西。”
她只勉强听清半句,后半段消失在赤城的拳头里。正规空母失去了弓箭,用一双臂膀紧紧搂住翔鹤,拳打脚踢落在赤城的背上,她咳嗽的声音听上去像来自虚空。更多撕扯的手很快又将她们拆散,平日里温和的海军士兵,也许是邀请她跳舞的那个,或者是帮她打水的那个,猛地从后面勒住了翔鹤的喉咙,肘弯挤压着她柔软的脖颈,她当真要像只鹤一般被扼死在这无法解释的自相残杀里,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理解其中任何一方。
一枚炮弹落在几码开外,回答她的是坦克转动的炮台。
冲击中束缚松开了。比叡突然出现从旁抓住行凶者的头发,就像曾经无数次说过的,全力以赴地,将对手砸向树干,发出棍棒敲碎西瓜的声响。苍白干瘪的树皮与脑袋一起滑下来,比叡抓住他的衣领毫不犹豫地往脸上补了一拳。士兵仰面躺在锈红色的铁轨上,抽搐了两下没了动静。
“抱歉,一个意外。”
她只匆匆瞥了眼,眼神像观察一块飘过的浮木,便扶住翔鹤低头退去。长门背着赤城找来,脸上一条长长的血迹,越擦越脏。又一枚炮弹呼啸而过,掀起她的黑发,露出额角上一道模糊的裂痕。
骚动开始减弱,枪声听起来清脆又响亮,恐惧与怯懦重新占据上风,兽群一哄而散,留下满地的尸体与弹坑。一栋摇摇欲坠的木板房终于在爆炸中轰然坍塌,火药味与海盐味一起扑面而来,白沙纷纷扬扬地落在肩头,雨点一般。
而后是寂静。
如果要让比叡评判,自己最不想被榛名看到的时候,她一定会说就是现在。当然,这只是个短暂的谎言。
手上沾了血,冰冷又黏糊,右手臂正以一个不甚舒适的角度嵌在肩胛骨里,强迫着她改变身体重心,周身像沉入铁灰色的海水般寒冷,脚下淌过一条暗红色的血流。
枯水期,她模棱两可地想。
一只寒鸦从头顶上飞过,无可救药地吸引了她的视线。铃声与汽笛声同时响起,她回过头去,视线穿过燃烧的塑料制品,浓浓的水汽有一瞬间迷惑了她的直觉。但她从不会看岔,就像在落日的余晖中眺望港口一样清晰。
她张了张嘴,并没能发出声音。提督孤独的身影出现在车轮旁,手里转动着一顶海军帽,肩上披着不知哪来的陆军外套,脸倒还是那张活该生盐碱的脸。
他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集中。
比叡想,自己应该责问、咒骂,像个孩子一样挣扎着捶他两拳,把他的脸塞进层层叠叠的文件里,或者往他的衣领里倒厚厚一打烟灰。
但她不能,疼痛从关节里渗透出来,咯咯作响的骨头互相撞击着,迅速挤干了肺里的空气。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穿上舾装。
直到提督将她的脑袋搂进怀里,比叡才瞪着眼睛哭了出来。
因为提督的身后并没有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