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hanzhibu 于 2016-2-16 17:48 编辑

說好的胃藥可以收了。（？）才怪，是被我自己吃光了。

依舊感謝閱讀至今的各位。

＊＊＊

（七）

月色正明。

未收完全的窗簾，隨著秋風一波、一波的擺動。

內田倚著窗口，混亂的思緒也隨之飄散。

察覺在床鋪上熟睡的楠田打了個冷顫，於是內田將窗的縫隙又收緊些。

接著走近臥室的書桌前，將手裡緊握著帶有南小鳥吊飾的鑰匙，收進了最底層的抽屜。

連同思緒、回憶，一同放進。

頭頂日光燈的照射，在此時相當刺眼。

泛紅的眼眶、喉嚨沙啞的刺痛感，三森すずこ躺在沙發上，抬起手，遮蔽了自己眼前的視線，閉上了雙眼。

耳邊響起的鉛筆和紙張摩擦的聲音、廚房開水燒開的鳴笛聲、急切的腳步聲、牛奶的香氣。

都好像離自己好遠、好遠。

既熟悉、又安心，然而那個人卻已不在。

但事到如今，是自己推開她的一切，到底有什麼資格談後悔。

「冷靜下來了沒？」

遮蔽視線的雙手被移了開來，眼睛立刻被刺眼的日光燈照的睜不開來，三森順著聲音的方向一看，只見德井青空將一杯熱牛奶放在客廳桌上，然後坐到了一旁。

「嗯……」勉強對著身邊的人說話，但聲音卻沙啞的不像自己。

三森坐了起來，拿起眼前的熱牛奶，啜飲了一小口，香甜的蜂蜜伴隨奶香，從舌間、順著喉嚨，在口中化開。

「溫度還行吧？」

德井怕三森燙到，特地把溫度調整到能直接喝下的程度。

「嗯……」

雙手捧著馬克杯，感受著杯身的溫度，聞著被熱度蒸起的香氣，眨了眨腫脹的雙眼。

三森想起，內田也總是準備了這樣的蜂蜜牛奶，等待著夜歸的自己。

既暖心、又痛心。

「那個、そらちゃん、抱歉……還有、謝謝。」

垂下了眼眸，看著杯中的純白，三森放軟了聲線。

「都說了是親友啊……すず。」

聽見德井口中的無奈，三森苦笑了一下。

「因為、又給妳添麻煩了啊……」

三森把手上的杯子放回了桌上，看著杯中的蒸氣，散去。指尖的溫度，還殘留著。

想起當初，和內田交往前那段曖昧不明的期間，遇到挫折而縮殼的自己，也是因為被德井察覺了，才順勢推了自己一把。

因此，要不是這個愛操煩、老是把別人的事情看的比自己還重要的親友的緣故，至今和內田的關係，大概也只是漸行漸遠。

「別再說這種話了，就因為妳這種不慍不火的態度，才會把所有的麻煩都攬在自己身上不是嗎？」

回過頭，看著德井的眼神、像是責備般的、毫不猶豫地直視著自己，三森低下了頭。

「我……總以為自己可以承受的住，然而事情卻一直超出自己的預期。」

此時德井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聽著三森說話。

「我無法掌握事務所的想法，甚至是萬一事件曝光後，親友、家人、還有粉絲、甚或媒體等，我不能為了自己的感情，葬送了彼此的事業。再怎麼說，うっち她可是努力了很久，才有今天的成就……以她的個性，要是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衝動的舉止。」

三森頓了下，看著德井放緩了視線，嘆了一口氣。「所以，如果要我選擇的話……我寧可，犧牲我自己。」

咬緊了下唇，緊握的雙手滲出了汗水，儘管說了出來，但糾結的情緒並沒有得到紓緩，心頭依舊隱隱作痛。

「吶、我說啊，すず、」德井拍了三森的肩膀。「事務所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反對的不是嗎？經紀人さん也一直鼓勵著不是嗎？況且……這次的事情並不是すず的錯啊……怎麼會搞到好像要分手的地步。」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啊、可是……」

「可是？」

「うっち事務所的staffさん拜託我們，關於這件事，請我們務必對うっち保密。而且……」

三森看著德井，一臉不安。

「而且？」

「我一直猜不透うっち的想法，有時候看似親密、可是又好像蠻不在乎。常常會想，如果我不在她身邊，她或許可以更自在也說不定……」

三森想起內田的笑容，總是那麼的甜美、溫暖，瞇起的眼睛像彎月、總是觸動自己的心弦。

但偶然間的話語和行為，卻又有種說不出的距離，若即若離。

總覺得對方心中的某一角，帶著防備，讓自己無所觸及。

而想起看到內田帶著喝醉的楠田回家時，不安的情緒又躁動了起來。

儘管理智告訴自己內田對楠田並沒有特殊想法，但仍然止不住心裡升起的不安。

彼此的關係，像是天平，稍有不慎就會傾斜。

「唔痛！」低落的情緒在感覺額頭被彈了一下後停止，三森摀著頭，發現一旁的德井若無其事的看著自己。

「嘛……我覺得すず想太多了啊。」

德井在客廳的桌邊盤腿坐下，拿起鉛筆在桌上的草稿紙上畫圖。

「唔……我說了那麼多，そらちゃん居然想用一句『想太多』了結。」

三森不滿的撫了撫額頭，揪著鼻頭瞪了德井一眼。

「吶、我說啊，要是我是すず的話啊……」

德井瞇起了眼，一臉認真的看著三森。

屋內撲鼻的牛奶香，順入鼻腔，在體內漾開。

並沒有多做停留。

在收錄工作結束之後，內田和在場的聲優和Staff們告別後，就走出了錄音間。

走到了電梯口附近，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滑開螢幕確認時間，點開了通訊App、確認了幾條工作的訊息後，拇指不自覺的，停留在與三森的對話訊息上方，但並沒有點開。

看著被放置了一週的對話後面有個（1）的未讀符號，內田發現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反應。

原本還料想著自己是否會有更大的憤怒和不捨，然而自己卻越發地冷靜的可怕。

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勇往直前，相對的，若要放棄也會毫不猶豫。

或許在內心深處，早已看到這註定會倒塌的關係，才會讓自己對於戀人的態度，顯得有些若即若離。

自私的，其實是自己吧。

「好久不見，うっち。」

熟悉的女性聲音在耳邊響起，內田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對方一派悠閒的將手插著外套口袋，揚起淺淺的笑容看著自己。

內田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尚未轉換好的情緒竄入了一絲訝異。放軟了緊握著手機的右手，然後在臉上堆起了事務性的笑容。

「是呢，好久不見了呢。」

內田用食指壓了下手機的鎖屏鍵，然後放進外套的口袋。「南條さん。」

看著面前人又對著自己笑了一下，然後右手從口袋中伸出來，摸了下褐紅色毛帽的帽沿後又搔了搔耳後的短髮，抿了下嘴唇，視線飄向自己的身後探了探，又看了下電梯口的方向。此時內田升起了一絲疑惑。

「唔……稍微地、」南條用拇指比了比電梯口的方向，「借點時間，可以嗎？」

初秋的公園內，楓葉尚未紅透。綠色的枝葉上夾雜了幾點橘紅，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斑駁。

柔和的風吹拂著臉龐，帶點青草香，坐在淺褐色木頭長椅上的內田，深吸了一口氣，舒服地瞇起了視線，看著面前三三兩兩的孩子在草地上嬉鬧。

察覺到木椅輕微的震動，一罐奶褐色瓶身的罐裝咖啡闖入自己的視線，內田回過頭，看見南條嘴角露出輕抹的微笑。

「拿鐵咖啡，可以吧？」

「嗯……謝謝。」

愣愣接過了面前的咖啡，偏冷的指尖立刻感受到罐身傳來的溫度。內田雙手緊握著咖啡，低垂在自己的腿上。回過頭瞥了眼南條，只見對方已經打開買好的乳酸汽水，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呼哈、天氣真好呢……」

喝完汽水的南條感嘆的看了眼天空，身體慵懶的靠在椅背上，空著的手扶著一旁。

「是呢。」

隨意的附和了一聲，內田的視線也跟著停留在天空中緩慢移動的雲朵上。

長椅上，兩人微妙的保持了些距離，間隔了幾分鐘，彼此都沒再說話。

微妙的尷尬氣氛在不知道第幾個分鐘升起到最高點時，內田終於下定決心要終止這奇怪的場景。

「那個、我——」

「我家的くっすん前陣子受到うっち的不少照顧呢。」

還沒說完的句子被南條突然的話語硬生生的打斷，機械式的把頭偏向了南條的那一側，內田勉強地撐起了嘴角的弧度。「不、身為同事務所，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然而南條並沒有看向自己，只是隨意的望著面前的景色，神情自若的，看不出一絲情緒。

放鬆了臉上的弧度，回收視線的內田，只好繼續看著前方的景色，指尖搓著咖啡的罐身。

本以為南條只打算在錄音室樓下的桌椅坐下講個話，沒想到進了電梯後，卻直搭到一樓，接著就被帶到了附近的公園來。沿路上也沒說明目的，只說了「自己剛好也在這裡錄音」。彼此有一搭的、沒一搭的聊了工作上的瑣事後，南條就讓內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自顧自的走到一旁的自動販賣機買了飲料。

有時候，內田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明明是個前輩，卻不喜歡別人這樣稱呼她；有時候很直白的表露自己的想法，有時候卻又看不清楚這個人的情緒。

對於內田來說，南條雖然表面上很親切，對任何人都很好、也很好相處的樣子。但實際上，有時候會在南條獨自一人的時候，瞥見她臉上散發出的冷漠。

距離感。

儘管共事已多年了，但還是不禁有這樣的感受，儘管再親切、再可靠，但畢竟是個前輩，是個自己所憧憬的、厲害的聲優前輩。

自己也不像其他一些熱情的年輕後輩，總是會積極的對前輩打招呼、攀關係。

而來者不拒的南條，也都不吝嗇的照顧這些新進後輩。

其中，最為過的就是同事務所的楠田亜衣奈。

起初內田對於她們兩個的過於親密的互動，本以為只是百合營業的一環，但在知道她們的關係之後，一切都豁然開朗。

也因此，在內田旁邊的時候，楠田更加的不知收斂自己的愛戀心情，時不時就會和內田聊起她和南條之間的事情。

而楠田口中南條的形象，也與內田心中所認定的樣貌，有了牴觸。

儘管如此，內田對待南條的態度依舊，像是前、後輩般的，帶有禮貌的意味，持續著。

「くっすん她啊……」南條收回了跨在椅背的手，推了下稍微往下滑的黑色鏡框，指尖滑過鼻樑，輕輕地垂放在腿上。「有點擔心うっち最近的狀況呢。雖然，沒有和妳說出口的樣子。」

「是嗎……」

內田的視線不自覺的追隨眼前飛過的鴿子，然後把焦距，定格在遠方的緋紅樹梢上。

「うっち最近工作量也不少吧，適度的休息——」

「南條さん是知道的吧，我和みもりん的關係。」

內田突然之間的破題，惹來南條的一愣，尚未說完的口型，還來不及變換就停了下來。一閃而過的驚訝，在未成形前就放軟了視線。接著垂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搔了搔耳後的軟毛。

「嗯、是啊……不過，並不是くっすん主動說出來的，是因為我問了她一些狀況，她才不小心說溜嘴……」南條喝了口汽水，偷偷地瞥了下內田的表情，但是卻看不出一點線索。

「不害怕嗎？」

「欸？」

「和くっすん這樣子的關係，南條さん不會感到不安嗎？」內田不帶情感的聲線，注視著前方，聲音平穩地，像是用尺劃過的一條線。

聽到南條深長地、嘆了一口氣，內田回過了頭，看見南條雙手握住了汽水罐，身體往前一傾 ，將手靠在了膝蓋上。

「老實說，我一直很害怕。」南條拇指滑著罐身冒出的水滴，低著頭，注視著自己的鞋緣上沾染的一點泥土。「像這樣弱小的自己，究竟有什麼能耐，能帶給她幸福呢。」

看著南條專注的神情，內田沒有說話。

「但是くっすん卻是個很勇敢的人，我所猶豫、所不敢為的，她卻能輕易地，拉著我前進。」南條的眼神，又稍微的抬起，望著遠方。聲音柔和的，像是說給自己、抑或是不在場的楠田聽。「不知為何的，她老是很能看穿我的心思。儘管常常用很直接、很粗暴的態度來對待我，但是我明白，若不是她這樣積極的態度，我大概，此時又不曉得會躲在哪裡庸人自擾吧。」

「くっすん有時候確實坦率的、令人感到困擾。」

內田的語氣像是在抱怨，但說完後，嘴角卻些許的上揚。

「哈哈……確實呢，行為常常不受控制啊。」聽到內田這麼直白的總結，南條笑了起來，伸直了背，抬起頭來看著天空。「くっすん她呀，教會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喜歡一個人的話，就什麼都不要去想、什麼都不要去管，純粹的往前衝，就對了。」

「那萬一跌倒、受傷了呢？」內田看著南條一臉豁然的樣子，也跟著直起了身子。

「嘛……那就到時候再說吧。」南條再度悠閒的靠向了椅背，雙手壓扁了喝空的汽水罐。「反正，跌倒了，會有另外一個人扶妳起來不是嗎？」

「是嗎……」內田歪著頭，思考了一下。

「也因為這樣，所以我們兩個都很誠實的忠於自我，因此在踩到彼此的弱點的時候，才不會不知所措吶……」

聽著這般話，內田靜靜的沉思了一會，而在一旁看著的南條，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搓著咖啡罐的手，溫暖了許多，而一直到道別過後，這罐咖啡也原封不動的，被放進了包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