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鑰匙

今夜　天色已靜

你穿過上閂了的門

你穿進落鎖著的窗

看到等你的人還在等

伸不出什麼

也要伸出一隻手

去撫摸她憔悴的臉

而你的手

她以為

以為是冰冷的月光

今夜　你回來

步不成聲

星光替你踏入家

家是比天堂溫暖的

雖房間的燈火

照得你好痛

你也要留下　　

走入她的眼睛

住在回憶裡

永不再出來

（註. 摘錄自菲律濱華文詩人月曲了的詩）

千歌音閉上了眼，斜倚學校涼亭的樑柱低吟。

姬子，妳現在在哪裡呢？妳曾經來找過我嗎？

還是妳只活在我的腦海、我們共同的回憶裡？

姬子離開之後，千歌音會在課餘來到兩人一同走過的街道，重溫姬子存在的氣息。

第一次見面的十字路口、校園裡的步道和涼亭、社團的暗房、以及兩人的祕密基地，每一次走過都湧起彼此相處的點點滴滴，既甜蜜又心酸。

再也找不回的失落讓千歌音的悲傷太過沈重，以至於掉不出一滴淚來，所有的苦澀只能封鎖在心底，默默承受。

姬子，我想念妳…

我常常重複回想著妳離開前的那幾天，妳說的那些像是離別的話語、妳那些突如其來的傷感和告白、還有妳傾盡所有的那一個夜晚…。

我總是想著如果當時我有留意，多體貼一些地去了解妳在想什麼，或許我就可以阻止這一切發生、或許妳現在還好好的在我身邊…。

我現在所有的痛苦，就是我忽略這一切應得的懲罰吧？

妳知道嗎？我努力實踐我對妳的承諾，我盡力讓自己好好地活著。可是，沒有妳的世界，我怎麼努力都感覺不到一點幸福…。

只要想起妳，就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妳的體溫還在我的懷裡，妳卻已經不在我身邊…。

總覺得妳還活著，只是我們隔得很遠，只是還必須繼續贖罪的我被上天斬斷了視聽，不能夠看到妳...。

我走在我們共同走過的街、一起待過的地方，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妳的氣息，甚至能夠看到妳的身影。

但是，我知道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罷了…。

所以我總是要一再地看著妳留給我的影片、撫摸著妳冰冷的骨灰瓶，才能再次確認妳真的已經不在了…

我們，只能來世再相聚了…

來世，應該只是一眨眼的事，可是已經應承妳心願的我，卻只能任由時間拉長到億萬年。

對妳的思念，將秒化為分、分化為時、時化為月、月化為年…，每一時每一刻，我都深深地、深深地思念著妳…。

每天都期待著夜的降臨，那是我唯一可以見到妳的機會，在不受現實束縛的夢裡。

可是…即使我如此期盼，夢到妳的時候仍是那麼的少；而對妳的思念、我的悲傷以及我還來不及給的愛，卻仍然是那麼的多…

登登登──姬子手機的簡訊聲？ 千歌音從隨身包包拿出姬子的手機，看到是真琴傳來的簡訊便默默地打開。

「姬子，是我真琴啦！到國外都習慣嗎？有沒有被外國人欺負啊？千歌音爸爸有沒有好好照顧妳？

哈哈，一直沒有收到妳的消息怕妳忘記我，所以特地來騷擾妳。誒~其實是有點擔心妳啦！

而且妳房間的東西有些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有空回個簡訊給我吧！:P」

千歌音愣楞地看著簡訊一會兒，輕輕按下：

「真琴同學妳好，我是姬宮千歌音。姬子把手機留在我這裡所以沒辦法回簡訊，方便和妳見個面嗎？」

「好啊，我也想跟千歌音聊聊。五點在操場旁的觀眾椅？」訊息傳出沒多久手機便響起回應。

「好的，到時候見。」

關掉螢幕，千歌音呆呆望著手上的手機。

這是姬子生前隨身攜帶的東西…

帶著它、讓它繼續開著能夠讓我感覺姬子仍在身邊陪伴著。

這或許是一種逃避吧！但現在的我還無法將它拋棄，所以，就讓我繼續逃避下去吧…

千歌音將手機細心收起，目光飄往遙遠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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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的操場旁──

「嘿，千歌音～～」打老遠就看到真琴朝自己跑來，千歌音從觀眾椅上站起身向真琴點了點頭。

「妳好，真琴同學，打擾妳了。」

「不會啦，我本來也想找妳，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聯絡妳，妳直接叫我真琴就好了，不用太見外啦！」真琴爽朗地搖了搖手。

「嗯，謝謝妳。真琴，這次找妳是想問妳一些關於姬子的事情。姬子離開前有找過妳，是嗎？」

「是啊！那傢伙突然很感性地跟我說了一堆道謝的話，我覺得很奇怪就問她怎麼了，結果她說妳爸爸打算幾天後就送她出國進修，

那時我還想著可能大老闆都特別講求效率才會這麼急。對了，千歌音妳沒跟姬子一起去嗎？」

「嗯，沒有…。」千歌音猶豫了一會兒。「姬子因為考量到我的狀況為我著想，所以決定一個人去，我也是在接到妳的電話時才知道這件事的。」

「是喔…雖然她一個人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些擔心，但我想有妳爸爸的支持應該不會有問題。只不過，她也該報個平安、聯繫一下我們才對吧！」

「…謝謝妳對姬子這麼關心，姬子有妳這位好朋友真是幸運。」

聽到真琴對姬子如此真誠的關懷，千歌音感到一陣窩心，不禁揚起淡淡的笑容。

「哈哈哈，沒有啦，姬子也對我很好啊！她雖然看起來很害羞什麼都怕怕的，但每次我需要幫忙時，她都會默默在我身邊支持我，

而且會直接付出行動，不管多忙多累她都沒有任何抱怨，也不會去計較，不像許多人只是說說而已。所以啊，她才是最棒的朋友！」

真琴開心地說著，深深以擁有這個好友自豪著。看到真琴對姬子如此率直的欣賞與肯定，千歌音油然升起一股好感。

「不過千歌音，姬子真的很在意妳、很喜歡妳喔！我從來沒有看她為了哪個人這麼糾結過，那陣子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還真覺得有點心疼！

好久以前她就一直嚷嚷她要等著不知道是誰的某個人出現，還為了這某個人不知道拒絕相馬多少次，連我都快看不下去，覺得她沒救了。

直到後來妳出現，她才動了真感情，還因為怕帶給妳困擾淚眼汪汪地跑來找我訴苦好幾次。」

真琴歪著頭露出無奈的表情，雙手一攤，沒注意到眼前千歌音複雜的神情。

「所以…嗯~~千歌音，可能說這些有點多餘，但因為妳是姬子現在最重要的人，所以還是很想告訴妳。

姬子，她雖然看起來很軟弱好像沒有人保護就會掛掉的樣子，但其實是個下定決心就會努力去做到的人，

即使過程中她會受傷、會覺得害怕想要逃走，她也會一邊哭一邊咬緊牙根要求自己繼續前進。

所以請妳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因為啊，她已經下定決心去喜歡妳，為了這份決心，她會一古腦兒地要求自己為了妳努力，即使再累她都會拼盡全力。

她啊，就是這樣的呆子，哈。」

「…是啊，姬子就是這樣一個會為了別人付出自己的傻瓜啊…。」千歌音的表情變得黯然，幽幽說著。

所以即使妳感到害怕、即使妳對這世界有那麼多的不捨，也會為了我選擇犧牲自己，對吧…？

「這是姬子房間的鑰匙，她寄給我鑰匙的時候還附了張紙條，說她可能很久很久以後才會回來，房間裡所有我想要的都可以帶走。

誒～不過我其實也沒缺什麼，而且我想妳比我更有資格保管它，所以就交給妳囉！」

說完，真琴從背包裡拿出一串鑰匙，取出其中的兩支交給千歌音。

「真琴…謝謝妳…。」千歌音伸手接過鑰匙，緊緊握在手心，彷彿想要感受鑰匙上還殘留的姬子溫度。

「哈，沒什麼好謝的啦！幫我好好照顧姬子，也替我提醒她好好照顧自己，然後…告訴她不管她在哪裡、發生什麼事，

我永遠都會站在她這邊，當她永遠的好朋友！」

看到眼前的真琴對姬子如此熱切，雙眼因之閃閃發亮，千歌音一陣隱然的心酸。

「…嗯，我會轉告她的。」

說完，真琴向千歌音揮手快跑離去。

看到真琴漸漸遠去的背影，千歌音低頭望向手心的鑰匙。

對不起，我還是無法將真相告訴妳最要好的朋友...。

姬子，我該去妳的房間嗎？我會不會勾起太多的回憶而離不開？

我能夠遇見…回家的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