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年末的一场初雪还未沾地，便化在了空中，大院中青石板路面变得湿漉漉的，仿如刚下完一场春雨。

只是渐渐干枯的枝丫，屋檐下的些许存雪，告知着人们此时的时节。

搜刮了大院中各个角落，到手的雪也不过区区一捧，完全不能达到孩子们想要堆个雪人的需求量。

无奈只得堆了一个小小的雪孩子，放在了屋外的青石台上。

曾有人言，雪后若长存不化，必有大雪接踵而至，是以谓遗雪不甘孤寂呼唤新雪的陪伴。

故名，雪唤雪

另一说法，是言遗雪不愿就此化去，执念留在人间，等待新雪的降临。

又名，雪待雪。

非要科学的说起来，只是因为气温在零下达不到雪融化的温度，而这时也恰好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

不管这些。

青石台上的雪人一点一点缩小着身形，原本粘在脸上的眼睛和嘴也随着身子的融化而掉了下来。

最后只留下一个葫芦摸样的扁扁的一团。

终于，大雪至。

天气预报提及晚有小雪，二日转大雪。兴奋的小鬼们一个个睡不着觉。

小孩子们喜欢下雪玩雪，好比乐正绫，小脸贴在窗户上盯了大半夜，熬不住才终于爬上了床。

听话的天依早早上了床，脑海里却不停回放着阿绫说起的种种雪景，南方少雪，之前也不曾去玩，好容易下了场小的却不尽兴，套了件衣服偷偷溜下床扒在窗边，看见白了的地面，天依的心里着实欢喜。

竟趴在了窗边一觉睡了过去。

北方隆冬腊月里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未若柳絮因风起’形如的丝毫不差。前一日晚还是盐粒一般的小冰晶，到了二日一早，变成了雪片，入目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真真是分外妖娆。

大雪封路交通不畅，早起的家长深一脚浅一脚走去赶班车，等到小鬼们起床，大人们的脚印已经埋在了大雪之下，微凹的表面倒是还留有些印记。

起床的熊孩子们顾不上吃早饭，欢呼雀跃着冲进雪里打起了滚。

停课的龙牙喊了声注意安全，到底是没人搭理他，只好悻悻的回了厨房套上围裙准备做饭。

回敬了埋伏在树后的心华三个雪球，结果被偷袭的言和得手，阿绫抖了抖自己满脸的雪，满世界追着言和要对方好看，不料又被摩柯从身后打了个措手不及。

回头看自己的队友，清弦高举免战牌跑到一边搓起了雪团子，语遥心疼弟弟舍不得出手，星尘还在照看滚来滚去时不小心磕到头的战音……

突然发现少了什么的乐正绫举手示意暂停战斗，拍了拍一身的雪，轻车熟路的跑到了自家的隔壁。

推开门进了屋，天依正捂着被子坐在床上瑟瑟发抖，乐正绫搓了搓自己冰凉的爪子放在了对方的额头。

很烫手，至少比自己的脑门温度高的多。

好歹也是有过高烧经验的人，阿绫安慰了一下还算清醒的天依，跑回自己家取了温度计，还有上次自己发烧没派上用场就丢到冰箱底的冰袋。

想了想，又去了厨房。

“老哥，天依好像发烧感冒你看着做点什么？还有药要吃那种？”

闻听此言乐正龙牙擦了擦手，二话不说跑到洛家，然而还没进屋被阿绫拽住了衣角。

“我先进去，叫你你再进来！”

被妹妹义正言辞拦下了去路，对此龙牙只好苦笑。

“38.0℃，还好不是高烧，先吃点药退退烧，如果难受的厉害就直说，不行去医院。”

把温度计交还给自己的妹妹，龙牙补充道“不过今天就先在屋里呆着吧，千万不要玩外跑——知道吗？”难得有了身为长者的威严。

天依遗憾的望了眼窗外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懂事的点点头。

如果是阿绫，肯定嘴上一百个同意转眼就蹦到了屋外，但是是天依，足以让人放一百个心。

担心早饭溢了锅，龙牙见自己的妹妹没有挪窝的意思，于是放心大胆的回了厨房。

屋里只剩下了小小的两只。

屋外孩子们兴奋的呼喊声穿透了墙壁，让床下床上的两人听了个真切，此时的场景不免让乐正绫想起了没搬来时在幼儿园里的经历。

当时和她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跑着跑着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她出于好意上前把哇哇大哭的同学搀扶起来，却被闻声而来的幼儿园老师教训去班里罚站。

听着外面的小朋友玩得兴高采烈自己只能在墙的另一边等待的心情，简直让人抓狂。

不过是天依所以没办法嘛……因为生病不能玩雪实在是太可怜了。

阿绫拽过小板凳坐到了一边，拿胳膊肘撑在床上托着脑袋，因为闲的无聊只好看着昏睡中的天依发呆。

当年被冤的乐正绫没有如老师所言一般‘安分的’呆在班里好好忏悔自己的错误。

思维活跃的多动症儿童难能可贵的霸占了整个教室，乘机玩耍了一遍平时抢不到的玩具不说，老师藏在洗漱间的口红也未幸免遇难

——被阿绫拿着在镜子上涂鸦而搞了个精光光……

给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幼儿园教师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谁叫她正好那几日正在看日系恐怖片……

看过龙祈珍藏的现场照片，龙牙对于妹妹的黑历史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

他曾问过自己的妹妹明明教室里有黑板有彩色粉笔，为什么偏和老师的口红过不去？

“因为那个颜色很鲜艳吗？”彼时还带着牙套的小五生乐正龙牙凭空猜测到。

“才~不是！”牵着哥哥的手放学回家，团子一样的小绫奶声奶气的否认。

“因为那个老师每天都会对着镜子拿那根蜡笔把自己的嘴涂得红红的，涂完以后还会亲一下镜子印上红色的印儿……她那么想把镜子染红直接拿笔涂不是更方便吗，我是在帮她！这年头~真是好心没好报！”

听着妹妹又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大妈般的不满抱怨，以及她不合常识的奇怪认知，正打算张口的龙牙忍不住又用手扒拉了几下自己的牙套。

“嗯……大人们涂嘴的那个蜡笔叫做口红，是用来涂嘴的，不是涂镜子的。人们觉得那个样子很漂亮。”龙牙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红的和猴子屁股一样哪里好看了……幼年的阿绫心里嘀咕，然后说出了另一个疑问：

“那她为什么要印个印儿在镜子上？哥哥你知道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懂女孩子的小心思……

正被班里的同学拉郎配传绯闻的龙牙一头黑线，“我觉得咱们可以问一下妈……”

“可我从来没见过妈妈用过那个口……红，倒是看见她用红色记号笔给爸爸画眼镜和胡子来着……”

“……”

从那时起龙牙就觉得自家的家教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九岁的阿绫依然无法理解老师亲镜子的举动，但是有一点她现在愿意举双手赞同。

喝了些粥的天依吃了些药又睡了过去，被略热的开水烫红，还留有水汽的嘴唇……

让阿绫从心眼里觉得，真的是很漂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