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話　印痕

１

芭德的宿舍餐廳，今晚有點不一樣。

廚房吧檯前方併了數張大桌，擺滿了豐盛餐點。且有別於平常，不是採點餐的方式，而是流水席的自助式。

因為今日是慶祝秋收順利的『豐收節』。依佛洛克傳統，為迎接即將到來的寒冬，必須在秋季補足身體能量，好對抗嚴寒。

廚師捲起鋪滿水果的海綿蛋糕，均分地切成小塊擺放托盤，最後在淺黃色的蛋糕上放小片薄荷葉裝飾。

莎莎和月蓮目不轉睛的觀賞水果蛋糕捲的製作過程。

「唔哇…連蛋糕都是現做的，真講究呢。」

「那當然，因為食材全是最新鮮的，這樣才能將它們的美味傳進味蕾。啊，對了對」月蓮注意到莎莎盤子還是空的，並拉著她跑。「今天最推薦這個，蕈菇燉飯！」

濃濃的奶香和起司撲鼻而來。莎莎嚐過佛洛克當日配送的新鮮牛奶後，她能明白佛洛克著名的奶製品魅力。

純淨清香、甘甜的牛奶，那是在莫坎諾從未喝過味道。而且喝完後她的腸胃完全沒向主人抱怨，這點令她覺得神奇。

話雖說如此，可是食量小的她，胃部已經沒空間再容納任何東西。

「還有哪個值得推薦呢，我看看…」

「月蓮，我已經吃飽了啦…」

月蓮拉著莎莎繞餐廳轉時，她們固定坐的餐位上，已經有四人先開始享用晚飯。

海明盯著聊得正開心的月蓮與莎莎，湊近魅凱低聲說：

「魅凱，哥哥告訴妳，要是有喜歡人家就得快點行動，不然她可是會被月蓮給拐走的。」

「…忽然間沒頭沒腦在亂說什麼。」

魅凱不大理採海明，默默把起士粉灑向晚飯。

「是啊，等到被拐走後就太慢囉。」拿著胡椒罐回桌的陸明，和他哥哥一搭一唱刻意消遣她。

「你們這樣亂說，當心招來她恐怖的怒火。」魅凱一副事不關己說。

「哈～月蓮嗎？她生氣有什麼可怕的。」

對於魅凱提醒海明完全不引以為意，輕挑地搖晃手中湯匙。她便多補句話。

「不是，是另個人。」

「另個人…不會是莎莎吧？那個好孩子應該不會啊。」

「說的沒錯，是指誰呢？」

想不到答案的兄弟倆向魅凱提出疑問。一旁的丹尼爾放下報紙插嘴道：

「魅凱，別理他們。最好讓話傳進那孩子耳裡，接著有天讓他們兄弟倆嚐到報應。」

「喔喔──！連丹都知道，到底是誰？」

丹尼爾的話點燃海明好奇心，他興奮地追問。

陸明反而思索什麼似，默默將燉飯送往嘴裡嚼著。

剎時在他視線前方，蘿洛恰好走過。接著他像被點醒般，嚥下飯說：

「連丹也知道…我大概知道是誰了。不說了、不說了……」

想到答案的陸明有些吃驚，低下頭佯裝沒事，但海明仍未死心。

「陸明也知道了？！到底是誰啊…喂、老弟，快說。」

「哈哈…這話題就點到為止吧，一想到可能遭受的＂報應＂就很恐怖。」

「呦呵，還是陸明精明。」丹尼爾瞇起眼睛笑著。

「是誰啊？！陸明你快說啦──」

「不要，我還想活著…」

＊ 　　　　＊ 　　　　 ＊

莎莎與月蓮回席後，魅凱她們已吃完晚飯離開。

「他們幾個先回去啦？怎麼不多坐會兒呢？」

見桌子空蕩蕩，月蓮隨口問著。這時菲肯也來了。

「因為丹尼爾還有事要處理，魅凱則想先回去休息，而那兩兄弟有值班。」菲肯回。

「看不出今天大家挺忙的。」

「會嗎？我覺得只是剛好大家都有事。對了…」菲肯與對面的莎莎問。「聽說魅凱前幾天帶妳去山上瞭望台？」

「嗯…是啊。」

回想下山時是被魅凱抱著的，莎莎臉龐掠過淡淡紅暈。

「這下芭德大概剩藥草澡堂是妳還沒去過的吧。」菲肯露出微笑說。

「澡堂？原來這裡有能泡澡的浴池嗎？！」

這段時間來，莎莎一直希望可以好好泡個熱澡。尤其在寒冷的氣候下，會更希望能浸在超過肩膀的浴池內，讓身體暖烘烘的。

「有喔，而且還是芭德最大特色。可說是佛洛克唯一能洗到藥草浴、藥草桑拿的澡堂呢。」

「這樣啊…話說回來，妳剛才說的＂桑拿＂是什麼？」

「………」

她這問題一出現後，氣氛不知明凝結，而打破這陣尷尬的是蘿洛。

「我對於妳缺乏常識到這等地步，著實感到驚訝。」她語氣一如往常的冷淡。

「咳咳…蘿洛，別這樣說。人家也許就真沒見過，畢竟兩國的文化和環境有許多不同之處。」

「這不同，我認為那是常識。看來妳剛到這裡時，連＂水是打開水龍頭就能喝＂也不曉得的傳聞是真的了。」

（哪門子傳聞啊？！）

雖想大聲罵道，但基於是事實，莎莎也只能把話往肚裡吞。

「這樣吧，乾脆吃完飯後，大家一塊來去泡澡如何？」

「好啊！」

「我晚點還有事，今天就妳們自己去吧。反正我很常洗，不差這天。」看月蓮拉自己來大桌後，人卻遲遲沒回座，蘿洛探頭找她身影。「月蓮到底跑哪去了…」

「我看月蓮還要兜個兩圈才會回來，而且我還有甜點沒吃呢。」菲肯注意到莎莎的盤子是空的，並貼心問。「莎莎，妳如果已經吃飽，想先去澡堂看看話，我告訴妳位置。否則等我們吃完還得等會兒。」

「嗯，也好，就這麼辦！」

一得知大澡堂位置，莎莎並興高采烈地離去。

她才離開不久，蘿洛便偷瞄了菲肯一眼，淡淡開口道：

「妳又在打什麼主意了，菲肯？」

「嗯？」

菲肯笑了笑，塞口蛋糕進嘴裡。

「妳每次臉上笑容掛著不放時，大多都在想些鬼點子。」

「唉呀──也別說鬼點子。人家只是想報個恩而已。」

蘿洛斜眼望向她，低喃：

「那傢伙好自為之吧…」

這時候月蓮終於回來，她盛了盤小山堆的食物走向座位。

見她心滿意足的模樣，蘿洛微微笑著。

「今天大概就她最開心了，可以好好大吃一頓。明明食量驚人卻又吃不胖，真是可怕的體質…不過一口氣吃掉那堆沒問題嗎？」

「隨她嘛，蘿洛。因為今天可是特別的日子。」

菲肯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大口吃下蛋糕。

2

「應該是這裡…沒錯吧？」

莎莎站在一棟黑屋瓦，雪白牆面的大建築前，方格窗內飄出細細白煙。

煙霧中似乎還夾帶些許香氣。

門外上小招牌的店名銜接”澡堂”字樣，她確認後拖開拉門進入。

「歡迎光臨。」

特殊芳香撲鼻而來，玄關的櫃台人員正親切招呼客人。

付完進到大廳，牆面懸掛的牌子標示＂藥草浴＂和＂百草桑拿＂。

女子更衣室最裡側就是浴池區的門。

可能時間已晚，沒見到什麼人進出。莎莎並趁機先開個小縫，瞧瞧桑拿究竟是什麼東西。

正當她要進去時，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她。

「要進去浴池的話得把身上的東西全拿下，難不成妳都帶著東西洗澡的？」

莎莎相當訝異還有其他客人在。但回頭時，聲音的主人更意外到讓她直衝出更衣室。

「呀啊啊──！」

她大聲尖叫後一路奔到大廳。

因為完全沒料想到那人會突然出現，心臟簡直嚇到快停止跳動。趕緊張望大廳，查看四周有無因剛剛的大叫而引起騷動，但幸好沒有。

（太好了…）

深呼吸幾次讓心跳規律回復正常，但卻無法撫平情緒。

（為什麼…為什麼──）

想重整思緒好好思考，但腦筋現在一團亂。

（冷靜冷靜、必須冷靜下來…）

首先，這是公共浴池，就和在莫坎諾泡的溫泉、游泳池一樣。

開放空間裡，大家脫光光的走來走去，更何況是女子專用的。

那自己究竟在害羞個什麼勁？

──不過就是魅凱在裡面，而且上半身還赤裸著。自己也只是看到她背部與側臉…

腦中瞬間浮出剛才瞥見的畫面，莎莎脹紅了臉。

她摀著臉希望快忘卻腦海印象。不過記憶卻沒這麼容易消失。

雖只有一剎那，但魅凱裸背的身影卻深深烙於腦海中。

盤去前方的微濕黑髮垂落肩上，點綴她潔白肌膚。

直挺的背脊上有排刺青，由肩頸下方開始延伸，橫向的黑色尖錐圖樣沿著脊椎般，一路順腰背線而下…

（停、停停停停──！）

她趕緊煞住自己回憶，再這樣想下去簡直像個變態。

（唔…等等、那刺青…怎麼有種熟悉感？）

努力回憶自己是否有見過那刺青圖案，希望藉著這件事來分散心思。

無論是那漂亮的身材和裸背，還是自己一看見她就大叫奔出更衣室的詭異行為。

然而，她想起答案前，左肩突然被人一拍，受驚嚇的她不小心叫出聲「啊！」

「又怎麼了…？」

魅凱已換好衣服從更衣室內出來。她皺眉頭問。

「妳不會是頭一次進公共浴池吧？如果覺得和人共同換衣服或泡澡會尷尬，可以趁現在快進去，裡頭沒半個人在。而且這時段不太會有人，可以安心獨佔浴池。」

說完話後，魅凱離開大廳。隨她身影漸離去，莎莎帶著微妙又複雜的心情進更衣室。為了不讓平復許多的心情又混亂，她飛快脫光衣服離開更衣區，直奔盥洗室。

發現桑拿真面目後，莎莎放棄體驗念頭，直接跑進藥草浴。因為她擔心還微燙的臉若繼續悶於狹小高溫的室內，大概會燒起來…。

＊ 　　　　＊ 　　　　 ＊

藥浴和桑拿區都有股宜人清香，莎莎挺享受這氣味。緩緩讓池水泡至肩膀令全身放鬆。精神放鬆之餘，剛才絮亂的腦海隨之放空，靜靜沉澱思考事情。

貴族身分曝光後，她其實非常擔心會遭受排擠、厭惡。如果像在學校裡成為注目對象並無傷大雅，但如今，她身在會出現敵視自己國家人的地方。

仇視眼光、話語，異域環境下的壓力。這些東西若同時向自己襲來，她將完全不知該怎面對。假使自己消失能避開這一切，她也許會希望自己消失…

不過事情發展並沒這麼糟，相對地，是心中顧慮消失。

（一直在乎的心結反而不見了啊……嗯…”心結”？）

莎莎想起尚先前提過的，魅凱也有個”心結”。

那天與魅凱去山中瞭望台後，她如往常老不見蹤影。菲肯曾和莎莎透漏，魅凱似乎都偷偷躲在某個地方做什麼事，而且已有好段時間。

（…這兩者會有關係嗎？）

事情思索一半時，澡堂外傳來講話聲。

「嗯哼──好極了，今天整個浴池都我們獨佔呢。」

月蓮望向空蕩蕩澡堂說。菲肯也跟著道：

「所以挑這時段來是最好的，既安靜、又能好好聊天。」

月蓮和菲肯一進到浴池，莎莎立刻注意到她們背後也有相同刺青，但黑色尖錐圖樣的數量卻不同。

「莎莎，如何？洗得慣嗎？」菲肯悠哉泡進池子。

「嗯，水溫很剛好、味道也很香，我很喜歡喔。」

「那真是太好了。」她嘴角揚起，將小毛巾蓋在眼部敷著。

詢問菲肯與月蓮背後刺青的事前，莎莎想先問自己件怪事。

明明不是頭次看見別人裸體，而且眼前兩人身材也好的不得了，卻沒感到有什麼特殊的，既不驚訝也不意外。

那為什麼剛才看見魅凱，自己卻是那樣的反應？

（我到底是怎麼搞得…算了…）

「那個，月蓮、菲肯，有件事想問妳們…」

「關於我們背上像刺青的東西是嗎？」菲肯掀開眼上毛巾問。

想知道的事情立刻被菲肯看穿，莎莎佩服笑著。

「它可不是一般刺青，這個叫做『印痕』。大多數的佛洛克術者都會有。」菲肯邊說邊轉過身讓莎莎瞧自己後背。

「真是奇怪…我怎記得自己好像在哪見到過，尤其是頂端的圖形。」莎莎端詳著印痕頂端的圖案。

聽她這般說法，月蓮一臉疑惑。

「這…除非妳有認識的誰來過佛洛克，又很剛好的是術者，而且還跑去接受試煉。否則妳會見到印痕的可能性很低。」

「照月蓮這麼說，印痕是十分特殊的東西囉？」

「對的，它不是單純一個圖形而已」菲肯泡回浴池悠閒說。「印痕主要目的是提醒術者在使用能力時別超過限度，就像警報器一樣。另個作用則是表示自己能力有多少，節數越多代表能力越強。」

菲肯一解說完畢，月蓮馬上接問莎莎。

「妳會不會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類似的圖樣呢？」

莎莎停頓住，心中忽然亮起個小燈泡似想起那圖案她究竟在哪見過。

「啊！那個婆婆家門前！」

「婆婆？該不會是…」

「 『神樹宅院』？」

月蓮和菲肯異口同聲道。

3

隔日，莎莎又再度造訪初到芭德時，曾來過一次的幽靜宅院。

「為什麼感覺自從妳出現後，我事情好像變很多。」蘿洛冷冷說。

「別這麼說嘛，就當作是帶我來觀光。」

「還真敢說啊妳…記得等會兒看見她們兩位要尊敬點，儀式進行的時候可別說話。」

和莎莎上次來時不同，宅院裡外的每道門均敞開。

「打擾了。」

蘿洛姿態端正地鞠躬問候。她那正式樣子令莎莎不禁詫異。

白髮微卷的老婆婆，手撐拐杖來應門。

「蘿洛，妳來啦。」

「妳好。我今天和蘿洛一起來觀看試煉過程。」莎莎與她微微鞠躬說。

「我曉得妳是誰，也知道妳今天會過來。快進屋坐坐吧，別客氣。」

老婆婆臉龐露出溫和微笑，話語卻充滿神秘，因為沒人告知她莎莎會來這裡。

莎莎驚訝困惑望向她，老婆婆則笑而不語。

她們跟在老婆婆身後越過走廊，抵達後方院子。寬敞院子內的神樹茂盛又高聳，從宅院外頭就能看見樹頂。

雕工精緻的木雕繞著神樹圍成圈，其中，與樹連成一體的雕像最為醒目。

神樹的那尊顏色宛如象牙，連接枯木的則是近黑的深褐。雕像身形像人，臉上戴著面具，只露出鼻尖下的半張臉。

細瘦的下巴、小巧嘴型與纖細骨架，令人聯想到女性。頭上則分別有像樹枝，抑或像鹿的角。

莎莎抬頭望著雕像出神，直到老婆婆和她說話。

「那是光之神和暗之神喔。莫非小姐沒見過嗎？」

「不…我曾在繪本裡見過。但頭次看見這樣美的雕像。」

「傳說，曾有悟性高的術者人親眼見過神祈們。而這些雕像的模樣，正是根據那些古老描述所塑造。」

神祇、精靈。莫坎諾人不大相信這些，說出來甚至會被一些人笑老土或是迷信。他們只相信能看見、能觸碰的實質之物。但諷刺的是，從沒有人能夠用完美的科學論證來證明這些東西不存在、或解釋術能是如何產生。

「哎呀呀──這不是先前幫過我的小姐嗎？」

另位婆婆由屋內走來，這次莎莎認得這位身懷氣質的老女士。

「上次真很謝謝妳的幫忙喔。」

先前莎莎在街上遇見紫藤時，她頭髮隨意盤著，有些凌亂。但紫藤現在簡直判若兩人，長長白髮整齊地紮著，而且掛滿別緻飾品，看起來年輕許多。

「都準備好了嗎，紫藤？」撐拐杖的老婆婆說。

「差不多了。蘿洛，可以麻煩妳帶那孩子過來嗎？」

「好的。」

「上次沒什麼機會和妳聊天，希望這次能有機會和小姐聊聊呢。」

紫藤奶奶望向莎莎露出優雅笑容，她也展現微笑回應。

「沒問題。」

過了會兒，蘿洛和一名身穿純白外袍的少女來到院子中，認出女孩時莎莎有些僵住。

那是先前在溫室時遇過的女孩，艾莉。

艾莉冷冷撇了她一眼，隨後當作隱形人般無視。

試煉儀式開始前，蘿洛悄聲和莎莎解說些關於試煉的事。

「我猜妳大概會想說『試煉』是要上針山還什麼之類的神秘儀式，為避免妳又問丟人的問題，趁現在先講清楚。」

莎莎尷尬移開自己視線，蘿洛果然猜中了。

「 『試煉』是透過巫女和神靈們禱告，讓印痕能夠順利烙上的簡單儀式。試煉沒什麼規矩或禁忌，只是有兩個先決條件，一個是能使出術能，一個則要年齡數是雙數時才能成功。」蘿洛看向艾莉。「艾莉其實在去年就學到能力，但她這個月才滿十六歲，所以現在才進行。」

見試煉即將開始，蘿洛不再說話，並豎起食指「噓」了聲。

「那麼，準備開始吧。可以把門關起來了，葛根。」

葛根依紫藤吩咐將周圍的門全關起。

艾莉屈身跪在神樹和雕像面前。葛根拿著拐杖由光之神雕像底下畫條直線到她面前，接著繞過她連至暗之神雕像前。

紫藤小心地解開艾利背部的細繩，接著在她背上澆清水。

水晶般的黑砂緩緩溜下蒼老指縫，灑落艾莉背上。

紫藤把精神集中於浮貼黑沙的手掌，輕唸道：

「光之神、暗之神啊，請憐憫吾等，聆聽吾等請求。我們懇求祢，分享祢的全知。請告訴這孩子她自身的極限，讓受祢恩惠的子民不會墮入瘋狂…」

忽然間，艾莉神色略顯痛苦。她身軀周圍不斷出現漂浮的水珠，接著如雨般落下。黑砂透出點點亮光之時也逐漸剝落，待黑砂落光後，怪異的圖樣與三個黑色尖錐

已清楚烙在她背部。

「水術者啊，妳的印痕數是三節。請好好珍惜這份力量，慎戒地使用它。」紫藤柔聲說道。

在一旁目睹試煉過程的莫坎諾少女張著嘴，眨了眨眼。宛如方才所見的是場精采魔術。

（好神奇啊…！真不可思議…就和爸爸說的一樣，這世界有太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

儀式完畢，艾利披起葛根準備好的厚斗篷。

莎莎正想為艾利恭賀時，她上空突然「唰──」地冒出傾盆大雨，瞬間淋成了落湯雞。

「…………」

「艾莉！」

紫藤立即喝斥艾莉，只見她冷冷回：

「哼，對骯髒的莫坎諾貴族來說，洗個身子只是剛好而已──」

艾莉的惡作劇馬上遭受報應似，她冒冷汗蜷起身子，後頸浮出黑色紋路，那些紋路彷彿延血管攀爬、蔓延，逐漸擴張。

葛根趕緊輕撫艾莉身後，並遞給她杯清水。

「真是的，婆婆剛不是和妳說過了？實行完儀式不可以馬上施展能力，遭到告誡會比一般狀態時更大！趕緊把聖靈泉的水喝下！」

艾莉在飲過幾口靈泉水後，頸子黑紋路才逐漸退去。她痛苦模樣不禁令莎莎也跟著緊張。

「蘿洛…艾莉怎麼了？」莎莎小聲問。

「放心，只是印痕發揮作用」蘿洛遞條毛巾給她。「先進屋裡把身子弄乾吧，其他等會說。」

＊ 　　　　＊ 　　　　 ＊

「真是抱歉，讓小姐妳變成狼狽模樣。艾莉那孩子也真是…居然這麼胡來。」

紫藤倒杯熱花茶給莎莎，邊叨念艾莉。

「沒關係，至少我沒受傷。倒是艾莉沒事嗎？」莎莎問。

「別替她擔心，只要一段時間內不使用能力，痛楚很快就會消失。」

「原來術能亂使用會招來不好的後果…我從不知道呢。」

紫藤微嘆口氣，緩緩道：

「術能啊，是股十分強大的力量。但若濫用過頭，就會招來暗之神與詛咒…」

「＂暗之神＂？您是指神話裡的神祇之一？」

蘿洛接過紫藤遞的茶杯，順帶回答莎莎：

「沒錯，但紫藤奶奶提的是＂傳說＂說法。較科學說法是，施展術能時要消耗一定程度的精神與體力，太過度釋出能力會造成身體很大負擔，最糟情況是負荷不了導致器官衰竭。」

「那萬一用過度不就有可能死掉？！」

「對，印痕就是為了避免這種狀況發生而存在。當術能用過度時就會透過它刺激神經，由脊椎開始蔓延向身體其他部分，嚴重時心臟也會絞痛。」

「唔…光用聽的就覺得不好受。」莎莎捂著胸前說。

「凡事總有兩面，術能更是典型例子呦。」紫藤品嘗花茶後，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對了，從剛剛到現在，我都還沒能與莎莎小姐介紹自己呢。」

「啊！我也忘記自我介紹了…真是抱歉！」莎莎慌張離開椅子。「我是來自莫坎諾的莎莎．拉彼士。」

「我是這裡唯一的巫女，紫藤。妳和丹尼爾說得一樣，真是個好女孩呢。」

聽見紫藤說自己是巫女，莎莎下意識的以微妙表情看眼前老奶奶。

「唉呀，小姐該不會覺得＂巫女不是年輕貌美的女性＂而很失望嗎？」紫藤呵呵笑著。

「沒有沒有！怎麼敢這樣想呢？！」

「可別看奶奶現在這樣，人家五十年前也是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喔。」

蘿洛優雅地喝口花茶，緩緩補充道：

「附帶一提，另位老奶奶是知道許多古老事情的智者，葛根奶奶。」

感覺自己又出了個糗，莎莎無力地垂下頭。

「那麼，莎莎小姐。身為莫坎諾人，頭次見到儀式過程有什麼感覺嗎？」

「嗯…感到很神奇。不論儀式還是術能，對我來說都是很不可思議的東西。以往我身邊只有一人會術能，離開市區之後見到更多，剛開始還以為自己再看魔術呢。」

「其實它們也並非有多麼特殊，說不定哪天妳也會成為術者一份子呢。」紫藤輕托著下巴看她。

「我？可能嗎？」莎莎苦笑兩聲，臉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當然可能啊。術能是種潛能，更是被賜予的＂天賦＂。凡在自然之下的一切皆有可能擁有，哪怕是蟲魚鳥獸、老人、小孩。尤其妳身為女孩子更應該好好珍惜學習機會。」

「為什麼？」

「據說，術能得由感受力較高的物種才能習得。而人類的＂女性＂，在感性層面往往較高。豐富情感、細膩心思等，都是感知精靈氣息的關鍵。當感受祂們存在之後，能力會自然而然地賦予妳。」

「這樣啊…」

「我相信妳到這裡不會是偶然，而是種定數。若哪天莎莎小姐想嘗試學習的話，歡迎再來這找奶奶呦。」

４

回程路途中，莎莎忽然停下腳步。

「怎麼？」蘿洛問。

「剛才紫藤奶奶說，我也能夠學到術能。但我已經十七歲了，真的還有可能嗎？」

在莎莎認知裡，一直認為術能就像是絕對音感、或其他必須從小啟蒙的天賦。

雖然自己父親是有年紀後才學到，但她向來覺得父親不是普通人，因此認定他是個特例。

「當然有可能，術能的學習不會因年齡而受影響。話雖這樣說，但佛洛克大多數人都是小時候就自然而然學到，你們莫坎諾我就不清楚了。」

蘿洛說完就逕自走去。莎莎仍停留原地仰望星空。

「＂不是偶然＂嗎…也許又像爸爸說的，是種＂機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