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时间流逝，喧闹翻腾的音羽市，看上去太平如故。

唯一变化的只有南警部手里那一沓文件。渐次增厚，日积月累。散发油墨味的打印稿，闻起来却有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写着悬赏金的通缉令，后面的零也越来越多。

杀人事件又发作了几起，小鸟一丝不苟地按照鸟居的吩咐，按照一般杀人案处理封档，案卷调查嫌疑人名录则存在自己手里，之后交给鸟居记录。

这一次依旧如此。毫无表情的二人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完成公事，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鸟居忽然叫住了小鸟。

“南警部，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于是现在，小鸟站在音羽旧城区的旧公寓里。

这栋破旧的楼房，大概比她的年龄要大出一倍，上世纪遗留下来的产物。如今多数住户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眼前这个畏畏缩缩，躲在水电不通的房间里的男人。

姓藤原的男子，之前似乎是相当有钱的社会人士。不过最近的泡沫里破了产，变成个不名一文的穷光蛋。

即使如此，搬到这种废弃公寓，也真是过于夸张了。

鸟居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安排她来监视藤原，并要她穿便装，枪械齐备，是预测到了什么吗？

小鸟想向藤原问话，但这个男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顾左一根右一根地抽着烟。掺杂大麻的劣质烟草燃烧起来，浓烈的烟气让小鸟难以呼吸。

满屋都是污浊的空气，小鸟只好走到阳台，推开窗户去透透气。

炎热的夏天快要过去了，闪烁在南天的北十字星渐渐暗淡，随着秋天的到来，不久就会淹没在其他亮星之中吧。

依稀还记得，曾是少女的小鸟，曾在她身边的蓝发少女。

她温柔地捉着小鸟的手，为她指点出天空的星象。十字形的天鹅座，多边形的天琴座，以及星海之中灿然辉耀的银河。

——我要去冲绳旅行了呢，小鸟。

——在寂静黑暗的山地里，星空会更加的灿烂。我会把星星拍在照片上给你看的，小鸟。

她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只记得这是蓝发少女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语。

冲绳一去，竟成永诀。

夏夜的天空依旧灿烂，大三角的主星还会闪耀千年。

然而执着她的手臂，为她指点天空的人，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了。

脆然一声，拭泪的小鸟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惊醒。一片寂静的夏夜，此刻被藤原的狂呼撕裂，随即是锋刃嵌入什么东西的响声。

下一刻，藤原连滚带爬地逃入客厅。

是黑天鹅的杀手吗？

鸟居预测到了藤原要被杀吗？

他们被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鸟居会知道？

繁乱的思绪在小鸟心中回荡。不及多想，她对着藤原背后的身影打出子弹。

暗淡夜色之下，她看到飞溅出的血迹，以及对方飘散的金发。第一枪擦过了对方的手臂，小鸟匆忙之下准备再次射击，却被对方抛过来的什么东西遮挡了视线。随即斧头破空的声音响起，藤原的哀鸣震耳欲聋。

甩开障碍的小鸟，对着对方的身影胡乱打出第二枪。毫无目标的子弹贯入了天花板，丢弃武器的对方亦没有再战的意图。不及再次瞄准，也顾不得藤原的死活。金发的暗杀者乘着夜幕跳出窗户，一霎突然明亮起来的月色，将她俊美的面容照的显露无疑。

金砂样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

——绚濑绘里！

认清对方容貌的小鸟，一瞬被莫名其妙的感觉所震慑。下一刻意志力压倒了不愿动弹的身体，小鸟跳出窗户追踪着绘里的身影，却只余地上点滴刺目血迹。

“她逃不掉的。”

不知何时，周围早已灯火通明。鸣着笛的警车堵住了路口，一脸和善微笑的鸟居走过来，看着刚刚经过一场恶斗的小鸟。

“凶手绚濑氏已经明朗，我已经下了通缉令。这儿的被害人也由我负责处理。这是你的大功劳，回去休息吧，南警部。”

藤原还没有死。绘里投出斧头的瞬间，他靠一根桌角阻滞了斧头的动能。切断桌角之后，斧头只嵌入了他的胸腔几分。若是没有这临机应变，他的肺只怕要变成碎片了。

两个戴着口罩墨镜的人默默地将嚎叫着的藤原拉上车。不知是不是因为吸大麻吸到头昏的原因，他吼叫挣扎的格外惨烈。似乎来的人不是救他的白衣天使，却是勾魂摄魄的死神一般。

为什么鸟居会提前预备？

为什么她还什么都没说，鸟居就知道了凶手是绘里？

为什么绘里是杀人凶手？

方才如果绘里向她投出斧头，恐怕没有任何遮掩的她凶多吉少。但是为什么绘里宁可冒着中枪的危险，却不攻击她而选择藤原？

混沌的思绪和疑问搅得小鸟心乱如麻。她僵硬地站在夜幕之下，毫无案件告破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