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那是你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
你站在火车信号灯下,听着那恼人的声响抓住你的耳朵,拼命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铁轨两侧的滑杆降下了,你没站在铁轨上,那是自然的,你刚刚逃脱了束缚已久的笼子,在这个令人开心的日子里,你当然不可能想死了,即使这念头从你会思考起就一直深扎于你脑海中茁壮生长。
你对未来没有任何畅想,也没有任何计划,乃至于你连下一秒是要呼气还是吸气都没想过。
就在这个时候,你跟那个人相遇了。
确切来说是对方先发现的你,张着初生小羊羔般纯洁的双眼,肉嘟嘟的婴儿肥脸颊,还没脱离肉包子行列的短小身材。
这个本该瘦得猴子似的或者无法无天到人见人躲的年纪,却把你从滑杆旁撞开,自己脸朝下倒在你原本站的位置,样子笨得让你忍不住笑出声。
对方不知是羞还是怒地红着脸,让你想到头顶上那个红光闪烁的信号灯。
本来你是要好好教训一下敢在此刻对你动手的不知好歹小毛头的,但看清楚这个笨蛋的样子,你又不想做了。
那个傻乎乎的家伙笨拙地爬起来,在火车呼啸而过后,滑杆抬起时对你说。
“死很痛的。”
一脸认真的表情,仿佛她刚刚完成了一个多大的功劳,也许你这时拿个小红花贴在她额头上才对。
你愣了愣,想反驳一些诸如“谁想死了”“你又没死过怎么知道痛不痛”等等的话,却还是没出声,因为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没必要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屁孩计较。
事实上,你的年纪跟这个小毛头也一般大,都是五短身材,只是你那瘦得都快凹进去的脸完全看不出一丝婴儿肥的迹象。
这个多管闲事的包子挡住了你要随便去哪的脚步,奶声奶气地邀请你跟她一起玩。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用沾满了恶心粪便的石头丢你,没有朝着你挥舞那可笑拳头,也没有恶声恶气诅咒你,一个善意的,诚挚的邀请。
这点从小包子涨红的脸上,以及都快把手勒出痕迹还依依不舍跟衣角纠缠的手指上可以清楚看出来。
要是在往常,你是不会跟这么一个一看就知道住在大房子里的家伙走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虽然刚刚这个笨蛋冒犯了你,你也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原谅她。
于是你接受了她的邀请,一起玩了许多你以前认为笨得没有药可以救的,无聊得不行的游戏。
你们一起玩过家家,捉迷藏,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这真是一个快乐的日子,即使那些游戏笨得要命,你还是很开心。
朋友这个词也许是不错的,但你不清楚是不是要用这个词形容那个软绵绵的,一摔倒就泪汪汪的,像是用白云,棉花,还有蒲公英做成的小包子。
不过也没等你考虑清楚,太阳落山了,小包子要回到大房子里去了,你呢?哦,你当然也是要走的,只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你多想去把天上的太阳再拉起来,叫它不要偷懒,一天有24个小时呢!为什么不一直工作下去,这样天就永远不会黑,小包子永远不会走。
你跟她认识也不过一天不到,但这份亲切的感觉,却让你觉得好像时间加快了速度飞跑掉一样,也许你们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也许只是一眨眼。
但你的心中却生出了热乎乎的感觉,暖暖的,就像曾经喝过的开水。
小包子挥舞着短短的,肉肉的手跟你道别,那闪闪发光的黑亮眼睛眯成一条缝,说着明天一定要一起玩啊,消失在了水泥马路的另一头。
你呢,呆呆地看着天空,风把你那一头好久没洗也好像是从出生以来就没剪过的长发撩起来。
本来你是要朝着另一边走的,但也许是这个小包子的缘故,你换了个主意,你决定先回去一趟,然后,然后再看能不能在明天跟小包子一起玩。
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你打开门,习惯地走进黑洞洞的走廊里,这里的空气都是停止的,沉沉的气味压在你的鼻子上,你早就习惯了这个味道,除了刚进来一瞬间有些不适,很快你就闻不到这个味道了。
在眼睛渐渐适应光线的时候,你走过拐角,对着背靠着墙,睡着的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蹲下身。
“我回来了。”
你边说边把从父亲眼眶里爬出来的白色肉虫塞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小虫子,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洗澡的缘故吧。
然后你站起来,朝里面一点的台阶走去,上了二楼,那是你的笼子所在地,它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笼子了。
你努力了好久,几天,几个星期,还是几年?
不过不重要,总之你出来了,用的一根被遗忘的筷子。
你看着那个小小的洞,从笼子里通到笼子外面。
那天你发现父亲不来送饭了,你就开始挖洞,因为这个笼子实在太小,你直不起腰,也没办法躺下,只能坐着,或者蜷成一团。
这样太过不舒服了,你就挖了洞。
出来后你就发现父亲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许是睡着了吧,不过他比你还要不讲卫生,身上都是小虫子了也不见他动一下。
你道完别就出门了,父亲也没拦着你。
现在你又回来了,看着笼子感觉有点饿。
这种饥饿跟往常的不大一样,更强烈。
你就走下楼梯,找东西吃。
那些东西也有点脏了,不过跟父亲往常给的食物没什麼区别,你吞下一块有点长毛的苹果还是梨什么的,管它呢。
吃完又打开水龙头喝了水,觉得饱多了,你就往回走,这次在父亲身边躺下,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这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你第一次遇到她,你从笼子里出来。
没等你多回忆回忆自己的梦是多么有趣,而那个小包子又是多么笨。
在你们一起玩的第二天,也许是第三天下午,谁知道呢,你跟小包子都习惯了两个人一起玩,像你不思考的大脑也不会去记住日子这个数。
你回到家,发现门口围上了黄色的线条,上面写着一些像画的东西。
然后就在你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一群衣服穿得一样,都戴着大得罩住额头帽子的人围住你。
叽叽喳喳声中,没等你问出父亲的情况,以及他们是什么人,你突然就被人抱住,然后坐上了一辆很吵的救护车上。
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你的发言,大人们在自说自话中,就将你像手帕一样丢到了一户人家里。
那家的妈妈,哦,现在你也得叫她妈妈,是当时在场的一名警察之一,至于什么是警察,这问题太复杂,你想也许就跟信号灯差不多。
那爸爸呢,你现在也要叫他爸爸,是一个每天待在家里不知道做些什么,对着一个屏幕嘿嘿傻笑的人。
他们家当然也有一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子小小的,软软的,是棉花糖,QQ糖,巧克力做成的。
那个小包子,现在你要叫姐姐。
妈妈带你回家的第一天,你第一次吃的棉花糖,QQ糖,巧克力,让你觉得这些就是组成小包子的成分之一。
小包子睁大了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
你觉得她是高兴的,因为那嘴巴边都快咧到耳朵去了。
然后你们就成了姐妹。
不,确切来说,没有人强制你去这么称呼,只是你习惯了听从吩咐。
你也不明白爸爸,妈妈,这几个词有什么重要性。
对外的介绍也大多是表妹,堂妹什么的。一言概之就是亲戚家的小孩,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你是不明白的,也对思考这个问题没什么兴趣。
最让你开心的还是跟小包子,也就是现在的姐姐一起玩。
小包子发育得很慢,你比她高一个头了,她却看起来还是很小。让人经常以为她才是妹妹。
你是个聪明的小孩,从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就博得了全家人的喜爱。这仿佛是你从出生就拥有的特殊技能,自然而然迎合他人的喜好,是个谁都会称赞的乖孩子。
是的,只要打扮得干干净净,你的举止得体得跟其他住在大房子里的小孩没什么差别。
你就像变色龙,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也没人知道你想什么,对你来说其他人跟超市里卖的萝卜白菜其实没什么区别。
只是有个人不一样,那就是你的姐姐,你喜欢叫她姐姐,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也喜欢去收拾她落下的烂摊子。
在成长中,你渐渐成了优等生,姐姐呢,除了笨笨的样子跟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没有其他更多能让人注意到的东西。
但你就是喜欢她,这喜欢可跟你平时回答爸爸妈妈晚饭好不好吃新衣服好不好穿的喜欢不一样。
你想一直看着她,这念头也许是从第一次相遇那天就有的。
这是不正确的感情,你当然知道,无论是从性别还是道德伦理,都是不正确的,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回忆起小时候待在笼子里忍耐着等待父亲到来的时刻,那种煎熬与耐心,你现在也是有的。
你在等待,等待姐姐落入你编织好的幸福当中。
看她懵懂的,纯真的双眼注视着自己。
一如你所计划的,按部就班的,你的伪装很巧妙,让这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你着了魔。
对方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以为是自己玷污了纯洁的妹妹。
这真是极有趣的,你自然不会说破,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故意挺起没多少肉的胸膛,信誓旦旦保护你的样子。
比小时候还要笨,但也更加可爱了。
你抓住她所有的弱点,慢慢地悄无声息地逼近,将她的心俘获,牢牢地系在自己的心上。
她是深爱你的,哪怕你受一点小伤都会心疼得要命。
而你为了享受她这一反应,故意割开手腕,看着缓缓下淌的鲜血,愉悦得近乎恍惚地伸到她面前,让她仔细看清楚,然后自己再舔去那滴落的红色液体。
你也说不清你这是什么心态,这大概跟儿时父亲的教导有关,每当你露出痛苦的表情,父亲就会很开心地说爱你。
然后她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你没有遗漏她脸上掺杂着的爱恋,那道火会毁灭她,你知道,却不准备阻止,也不觉得在自己眼前她会被毁灭。
她害怕了,逃离你。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你很有耐心地等待,不急着把她抓回自己身边。
你了解她,越是紧追不舍她越是会跑的远远的。
你就像耐心等待犀牛流血致死的狮子,哦,这比喻恰不恰当你也不甚在意,你在暗处看着她惊慌失措,看着她胆战心惊,之后的冷静,怅然若失。
你知道她会回来找你的,因为她的心在你这里。
果然,没过一个星期,她就把自己送上门来了。
但这并不能说明你这个星期就一点不担心意外。
你是惶恐的,这惶恐要每天,每小时,每分钟都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才能放松一丝丝。
你早就做好了她会彻底离开的准备,却又耐心相信她终会回来。
没有辜负你的期待,可爱的笨拙的惹人怜爱的姐姐乖乖地走进了你准备好的笼子里。
你对她就像父亲曾经对你的那样,还是有些不同的,她的笼子是一个房间,房间里什么都有,只要是她想要的都会给,而你,是她唯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