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月系列:電線杆上的廣泰

作者:紅瓦
更新时间:2017-09-08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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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3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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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本文有男性腳色、友情親情向,不喜勿看)




福新社區是一個歷時悠久的社區,附近有公立國小、國中、私立幼稚園、圖書館、鄉公所、火車站,生活機能方便。平日上班時間,可以見到社區旁的公園裡坐滿閒聊的老公公、老奶奶,還有群聚一起聊八卦的三姑六婆。


這天天氣晴朗,三姑六婆們又開始碎嘴了,她們窸窸窣窣的小聲討論,眼睛不時飄向正走過公園旁人行道的小男生,男生頭低低的,頭髮凌亂,身上的衣服骯髒發皺,鞋子大的並不合腳,雙肩書包有一個扣環丟失,露出一道開口。


「這好像是陳家的孩子啊…。」某個臉上長痣的太太認出來人。


「唉呦~我聽說是個野種呢?」另一個太太插入話題,她投下的震撼彈,引爆所有八婆們的興致。


「唉…妳聽誰說的啊?」


「就是隔壁的那個誰誰誰啊~妳又不是不知道~。」


「也難怪那孩子一個人,是個野種啊…。」


這廂在那邊兀自聊的歡快,聲音越來越大,傳入小男生的耳中。他的眼神空洞,靜悄悄地走著,他不是不想反駁,只是有些累了,活的很累。


男孩頭低低的看路,只要再過一個電線杆墩左轉就能進到社區,這樣就能遠離那些恐怖的話語。


一步步往前,男孩數著地上的磁磚,視線邊緣終於看到熟悉的電線杆墩,只是……。


「啊!」男孩驚叫,顫抖的倒退數步。


有個人正在電線杆旁邊倒立,長長的黑髮遮住她的面容,白色的長裙受地心引力撩開,露出白花花的大腿,還沒有穿…。


「啊!」男孩再度驚叫,雙手摀臉。


「小鬼,這是個誤會……。」那個倒立的人很快的把自己掰正,理理披散的頭髮,露出一個貌美的面容。


「我沒有想到會被看見…我實在太無聊了…所以…。」對方拼命解釋。


男孩從指縫間覷著那人,是位漂亮的大姊姊,只可惜怪怪的,男孩在心裡評論。


「我說…我不是怪人啊…不不…其實我不算人吧?」女子自顧自地喃喃自語,顯然很習慣一個人說話了。


「那個…大姊姊是鬼嗎?」男孩害怕的說。


「啊!對!我是!」女鬼驚喜的指著男孩,很開心對方想出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狀態。


「我…我很乖…不要殺我…。」男孩的眼淚湧出,他沒想到生活已經很悲慘了,現在呢?只有更慘。


「不不…小弟弟你誤會了,並不是所有的鬼都是壞人,有時人比鬼還可怕呢。」女鬼彎腰安慰小男生,伸手想摸摸他的頭,卻穿了過去,只好訕訕然的收回手。


「是嗎…。」男孩止住哭泣,盯著女鬼的臉,還是有點害怕。


「諾,你看那些大嬸,」女鬼手指向那些圍在一起八卦的老女人,有些鄙夷的說:「她們那些人最愛無事生事,把活的說成死的,害的人遠比鬼來的多。今天姊姊就來治治她們,讓你相信我是好鬼。」


話剛說完,女鬼瞬間消失,男孩傻傻地瞪著空空的電線杆納悶,剛才的難道是幻覺?突然「哈哈哈」的聲音把男孩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轉頭看去,剛才聊天的起勁的阿姨們,一個個撲在地上大笑不止,口中嚷嚷著「我不行啦」。


「你看,我為你報仇了。」


男孩循聲轉頭,女鬼又不知何時回到電線杆旁,笑笑地看著他,模樣有些透明。


「謝…謝謝大姊姊…。」男孩低頭答謝,心臟怦怦直跳,他剛剛才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跟人說這麼多話,不,嚴格來說,他是第一次跟鬼說那麼多話。


「不會,」女鬼笑得開心,她很久沒跟人對談了,「你叫什麼名子?相識也是有緣。」


「我叫陳逸遠。」男孩低著頭回答,心裡有些高興。第一次除了老師之外有人問他的名子。


「我說逸遠啊,你為什麼要低著頭呢?」女鬼好笑的看著男孩,剛才恍然一瞥,小弟弟長的可是很好看的,天天低頭,糟蹋那張臉了。


「我…我…,」男孩驚惶的抬頭望向女鬼,心中突然害怕對方開始嫌棄自己的懦弱,想要解釋什麼,「我…。」


「我沒怪你的意思,」女鬼還是用一樣溫和的表情笑看男孩,「只是覺得逸遠抬起頭來比較好看。」


小男孩的心瞬間化開,就像隆冬後的第一場春雨,萬物復甦,鳥語花香,奼紫嫣紅,陽光燦爛,不知不覺,男孩的臉上終於綻放出符合他的年紀該有的笑顏,雙眼發亮。


這就是第一次與廣泰的接觸,男孩回憶。


廣泰是那位女鬼給自己安的名子,她說自己一醒來就在那根電線杆旁邊,什麼也想不起來,也離不開那根電線杆,別人看不到她,使她很無聊,所以時常做些奇怪的事情想惹人注意。有一天,她偶然看到電線杆上刻著「廣泰」兩個字,因為有緣,她將自己命名為廣泰。


升上國中,男孩開始忙碌,但還是天天去找電線杆旁的廣泰,風雨無阻。


「我說逸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沒有幾個深交的朋友可以陪你了嗎?」


廣泰望著已經長到與她平視的男孩,他的面容陽光煥發,雙眼炯炯有神,嘴角溫和微笑,身形健康活力,怎麼看都與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死氣沉沉的男孩判若兩人,根本無從聯想。


「我的朋友很多啊!只是摯友就只有妳了。」男孩開心得靠坐在電線杆旁的水泥圍籬,打開包著雞排的紙袋,熟練的捏下一小塊雞肉,插上一根點燃的香放在水泥圍籬上,廣泰瞬間聞到了雞排的香氣,馬上開始拍馬屁:


「當然、當然、好朋友有肉分著吃。」說著開心地伸手抓向插著香的雞排,就看見她收回手時,掌中多出一團飄著橘色煙霧的光球,咕咚一聲,張口吞下,那汁水肉嫩的味覺饗宴立馬在她的口中炸開,簡直如登極樂,此生足以。


兩人閒聊一陣,忽然有幾個年輕人來到公園,昏暗的路燈下照不清幾人樣貌,但他們的談話卻傳了過來:


「我說逸遠那小子你們不覺的怪怪的嗎?」一聲爽朗的男聲響起。


「怎麼個奇怪?」有人問。


「考試這麼好,人緣這麼好,那麼多女生追,難道會魔法不成?」爽朗的男聲揚起,顯然有些鄙夷。


廣泰聽到,對男孩擺出吹口哨的動作,「怎麼有人告白還不跟姐姐我說啊?」


「噓,你給我安靜。」男孩臉紅的小聲打斷女鬼,躲在樹叢後繼續偷聽。


因為打岔,對話又更新了:


「我看不是魔法,有可能他會巫術喔,你們有聽說過他以前超陰沉的嗎?」有人誇張的說,其他人跟著附和。


「很有可能,我還看過他對著空氣說話呢,超怪的。」


「噁心~。」有人起鬨。


「那我們一起來排擠他吧!」


嘰哩咕嚕說了一堆,那些男生們達成共識,嘻嘻哈哈的笑鬧一陣後離去。


廣泰擔心的瞧一眼不發一語的男孩,不知道該不該說話,問他:「那些人是你說的朋友嗎?」對方答是,那她就是傷口上撒鹽;要是說:「那些年輕人真壞。」對方回答那些人是他的朋友,那她就是嘴賤。


女鬼糾結著。


呵呵,輕輕的,男孩笑了。廣泰禁不住問:「你笑什麼?」


「沒有,只是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妳對我說的話。」男孩揉掉眼角笑出的淚,眸裡閃著光。


「我說了什麼?」廣泰歪頭,長髮順著肩膀滑下,與連衣裙黑白相間,襯著月色,美好又純真。


「人比鬼還可怕這樣…還真是如此,」男孩的表情有一刻閃過陰沉,但很快又恢復到平時游刃有餘的調調,「班上的女生都沒有廣泰長得好看。」言下之意是說班上女生長相比鬼還可怕,簡直毒舌。


「你歪曲我的意思了,讓人聽到,你會被全世界的人類女性抵制。」


「就算我被世界拋棄,廣泰也會接受我吧?」


廣泰聽著男孩開玩笑似的語氣,看著他眼中的認真,點頭答道:


「當然,直到我投胎為止。」


「那是當然,那我還怕什麼。」男孩笑著撇開頭,空氣裡帶著淡淡哀傷。「我先回去了,下次見。」


「下次見。」廣泰笑著與他道別,直到人走進社區才停下揮舞的手。他應該是希望我回答:「我會一直陪著你。」這句話吧…。


時光飛逝,男孩與廣泰一直不鹹不淡的交往著。直到男孩畢業那天,廣泰才下定決心。


「你看,縣長獎喔。」男孩搖著手中的獎狀,不在意的甩著它,頗有些炫耀的意思。


「好啦,你很棒,我知道。」嫌棄的揮揮手,廣泰切入正題:


「其實我今天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認真地盯著男孩,不想放過他的每一刻神情變化。


「什麼事?」微微皺眉,男孩感覺到一絲不安。


「其實…鬼差告訴我,說我今天就可以去地府報到了。」


「咦?這麼突然?」男孩驚訝地瞪大眼睛,隨後像發現什麼,纂緊拳頭,勉強的笑著說:「那麼恭喜妳啦!終於熬出頭了。」


「是啊…。」垂眸,廣泰來到男孩身邊,對方已經高過她好多,她必須仰著頭才能看到他的表情,「最後告訴你,其實人和鬼一樣怕寂寞。」


「怎麼這麼說?」男孩微愣,不明白女鬼想要表達什麼。


「抱歉我不能陪你了,要健健康康的長大喔。」女鬼的身體有些變淡,周身發出微光。


男孩開始緊張,伸手想要抓住女鬼,卻只抓到空氣,「這麼快就要走了?還說的像老媽一樣!」眼見女鬼越變越淡,男孩終於哭了,獎狀和結業證書掉到地上。


「想我就哭吧,我就愛看你哭。」廣泰笑說。


「你果然是怪人,我不哭了。」吸回鼻涕,男孩倔強的把眼淚擦乾,呼吸還是一抽一抽的。


「嘻嘻,那…下次見?」


「不見!」


白光中,廣泰的身影越來越淡,最後消失無蹤,男孩待在原地,回想著至今以來與廣泰相處的點點滴滴,直到腳酸,男孩才跨出步伐,一個人走在夜色裡的街道,沒有回頭。


若干年後,男孩出了社會,遇上形形色色的人,有好人,有壞人,有不知所以然的人。那天廣泰所說的話在他的腦子裡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其實人和鬼沒有不同,他一直把鬼看的比人還重要,但其實都一樣,若硬是區分彼此,寂寞將始中纏著他不放。


男子走在十年如一日的人行道上,低垂著頭,神情疲憊,只要再過一個電線杆墩左轉就能回到社區了。數著地上的磁磚,他的眼眶突然飄到奇怪的東西。


「呦,好久不見啊。」怪東西說。


「是啊,妳還有臉回來。」


昏暗的電線杆下,倒立著的女鬼與男子對立著,彼此都微笑著,感受著相見的喜悅。


---end---



小附錄:


「老天,為什麼我這麼苦。」


公園旁的電線杆上貼著一位女子,她臉和手腳都死死的貼著水泥,白色的連衣裙染著髒汙,長長的黑髮蓬亂打結,姣好的面容因為貼著東西而破壞了美感。


可怪的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路過的阿伯、上班族、小學生、大姨媽,每個人都把她當空氣看。


「啊啊!走開走開!死狗走開!」女子大叫。因為有一隻流浪狗走向與她親密接觸的電線杆,不顧她的嘶吼,悠閒地抬起後腿,噓噓噓的撒起尿。


「夠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離不開這根臭電杆!」女子崩潰,憤恨的瞪著狗。


狗狗突然打了一個機靈,敏感的看像她的方向,但卻是什麼也沒瞧見,轉頭悠閒地走了。


咦?我剛剛成功讓狗注意到我了?女子貼著電杆發楞,她的頭頂忽然跳出斗大的字幕,同時發出「叮咚」的特效音。


『經驗值+10』


這是什麼鬼!


女子艱難的斜眼撇著頭頂漸漸變淡的字幕,突然有了主意。


這天夜晚,公園邊緣的樹林裡,又再度傳出銷魂的交尾聲,電線杆上的女子陰險的笑了。叫你們三更半夜不睡覺,就不怕夜路走多了也會遇鬼的嗎?


彈了一記響指,一隻蛇忽然從樹上掉落,樹林裡頓時傳來男女的尖叫,只見灰濛濛的夜色裡,兩個人影跌跌撞撞的跑遠。同時美好的特效音響起,只是這次更為誇張絢麗,還有燈光效果。


『恭喜等級升到1!!!』


什麼?女子的臉離開電線杆,不可思議的看著頭上的字漸漸變淡,然後,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的臉竟然不用再黏著這根該死的電杆了!


從此以後,有一段時間,福新社區的公園周邊發生多起慘絕人寰的惡作劇,居民漸漸地不敢靠近這裡,常言是這裡的土地公生氣了,至於是不是真的土地公作祟,沒有人去考證,反正別人都這麼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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