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看著手裡閃著來電顯示的手機，內田有些猶豫不決。

是剛剛的那個號碼。是那個連打了自己好幾通電話的號碼。一想到這裡就不由得的緊張了起來。

會是誰呢？腦袋裡沸騰著這個問題、在半空中擱淺的手不知道該不該按下通話鍵。

怎麼想都很奇怪。現在時間是半夜一點，會在半夜一點打電話給別人的到底會是怎樣的人啊？內田甩了甩頭，像是要把手機盯出個洞似的看著螢幕。

換個方向想，如果是因為工作上的需要才打來的呢？如果真的是很急的事情，那在這個時間點打過來也不奇怪了。

那就不得不接起來了呢。

試著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內田戰戰兢兢地接通了電話。

「喂？」輕輕的試探著電話另一端的人，內田的心跳因緊張而加速。

「終於接了啊！」然而從另一邊傳來的高亢嗓音讓內田嚇得差點摔了手機。

「請、請問有什麼事嗎？然後順便請問一下您是哪位？」安撫了一下受驚的膽子，內田再度開口。

「啊，看到不認識的號碼肯定嚇到了吧……我是新田、新田惠海。」新田傻笑了幾聲，似乎正為了自己不夠周全的考量感到抱歉。

「新田……さん？」內田努力地回想著這個名字，對方卻搶在她想起來之前便給出了答案。

「我的座位在內田さん旁邊喔，不過因為常常在外面跑來跑去的所以內田さん對我還沒有甚麼印象吧？」

「這樣子啊……那麼，新田さん打給我有什麼事嗎？」一聽到是同事內田便安下心來了。不過，同時也想起了今天早上在公司茶水間裡發生的、有些不堪回想的事情。

「啊啊，就是那個……內田さん今天有沒有看到一疊大概二十五頁的簡報資料？那是我請實習生印的資料，但是那個糊塗蛋放錯了位子……」新田瞬間收起了嘻笑的模樣並換上了沉穩的語氣。

但那股沉穩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

「妳說誰是糊塗蛋啊，えみつん！」從稍遠的地方傳來了如此這般的吼聲，雖然是有些生氣的樣子，但那可愛的嗓音怎麼聽就是沒有殺傷力。

「嗚哇，不要突然撲上來啊……我在講電話啦，くっすん！」耳邊突然大起來的聲音讓內田把手機稍稍的拿離耳邊。

怎麼回事啊，這兩個人。內田一邊聽著電話裡傳來的混亂聲響一邊想著。

儘管在與別人講電話講到一半時這樣子鬧起來算不上得體；儘管從剛剛開始傳來的就盡是意義不明的聲響，內田的嘴角還是緩緩的勾起了一道弧線。

「哈啊哈啊……抱歉，內田さん。くっすん這孩子只要喝了酒就會變成這樣。」所以才會這麼晚了還不睡嗎？內田對於同事的特殊興趣感到不解。

「沒關係，我不介意。」

「那就好。總之就是，實習生……くっすん她不小心把我要的資料放到內田さん桌上了。想請問您有沒有看見。」內田暗自在心裡想著有接起來真是太好了，同時思索著遠在另一個街區的辦公桌上的景象。

「不好意思，我沒有印象了……」內田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迅速的在公事包裡翻找了起來。看樣子沒有被自己帶回家。

「這樣啊……看樣子只好明天早點去找了呢……」新田小聲地說著，剛才充滿活力的聲音之中參入了些許苦惱的悶聲。

「那個、我明天早點去幫您找找？」內田如此提議，而電話另一邊這一回傳來了撞到東西的聲音。

「真的嗎！」新田的聲音一下子又恢復了之前明朗的模樣。

「嗯、真的喔。」新田那有如看見糖果一般的小孩子的反應讓內田一不小心便笑出了聲。

「真是太感謝您了！請務必讓我招待您明天的午餐！」

「不、不用那麼麻煩啦……」就算看不見對方也總覺得新田快要向自己下跪了，內田有點不會應付這種狀況。

「不不，內田さん肯幫我這個忙我實在很感謝。無論如何請讓我請客吧！」

聽著新田浮誇的語調並來來回回的論戰好幾次之後，內田終於像是戰敗的士兵一樣接受了新田的好意。

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已經來到了一點十五分。正想著還是早點睡覺為上策而想與新田做最後的招呼時，新田像是會讀心一般的叫自己再等一會兒。

「內田さん今天下午看起沒什麼精神呢。」

「欸？」內田因新田的這句話而發出了驚呼。

「嗯……看內田さん無精打采的樣子就想跟您說聲加油甚麼的。但是因為工作還是一直進來所以沒有那個空閒呢。」也就是說，新田一直在注意著自己嗎？內田對沒有發現一旁的新田感到些許的抱歉。

「雖然公司裡是很忙沒有錯，但是我還是希望內田さん可以開開心心的工作！」

「謝謝您呢，新田さん。」胸口像是有股暖流通過一般，無比的溫暖。內田看了眼剛剛為了找資料而又被拿了出來的文件，不知怎地覺得它們其實也沒有想像中糟。

「那麼就晚安了。內田さん，Fightだよ！」

「嗯，Fightだよ！」學著新田說出這句話之後才開始感到害臊似乎有點太遲了。但打起精神努力這件事永遠也不嫌遲。

掛斷了電話、哼著喜歡的小曲走進盥洗室，內田總覺得明天會發生什麼好事。

鬧鐘在六點半的時候響起，內田這次準時的按掉了它。

雖然有點睡眠不足，但從房間一側的窗戶透進來的朝陽讓人神清氣爽。

稍微做了簡單的梳洗之後便著手打理早餐。說是打理但其實也只是烤了幾片吐司再夾上泡菜罷了。

把公事包跟資料再檢查一次之後連七點都還沒到，今天出門的時間相當完美。內田對此產生了小小的成就感。

「啊，內田姊姊。」然而這份成就感以及連帶著的美好心情被這生叫喚給稍稍打斷了。

內田是認得這個聲音的，畢竟連續兩天的晚餐時間都是聽著這個聲音度過的。

「みもりん？」叫了聲不久前才剛得知的、三森鈴子的小名，內田鎖上門的速度慢了一截。

三森從公寓走廊底端朝內田走了過來，身上依然是那套潔白的水手服。黑色的皮鞋踏在走廊磁磚上的聲音就像內田的心跳聲一樣，維持著稍快的穩定節奏。

「今天真巧啊，內田さん。」三森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初次見面時的笑臉，內田又在不知不覺之間轉開了視線。

「是呢。今天真的是挺巧的。」

「內田姊姊今天好早就出門了喔。」聽出了三森語氣裡帶著的調侃，內田感覺到自己的臉紅了起來。

「因為跟同事約好了要早點去。」簡短的回答著，內田擔心自己情緒上的動搖會被發現。被這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孩子發現。

「欸──這樣啊。我今天也跟朋友約好了要去練習。」內田沒有回頭看走在後面的三森，但她那沒有說開的話題成功地引起了內田的興趣。

「要練習什麼？」

「這個、這個。」身後傳來了布料的摩擦聲。分明就是逼著內田轉頭。

但是內田沒有辦法，她的心裡其實也希望能夠多了解這個孩子。昨天南條所說的多多關照幾個字還在她腦袋裡轉著呢。

內田在樓梯口稍稍的轉過頭去，她看見了三森抖動著背在背後的黑色長形袋子。

「那是什麼？」第一次由自己主動提問，內田覺得有那麼一點彆扭。

「裝竹劍的袋子。」

啊，劍道社的嗎？內田稍微想像了一下三森汗水淋漓的揮舞竹劍的模樣。以她那張散發著英氣的秀氣臉龐來說的確是挺搭的。

「內田姐姐，走路不好好看路的話又要摔下去了喔。」

「唔！」內田因三森的話而繃緊了身子，然而樓梯離自己還有幾步路的距離。

「啊哈哈哈，內田姊姊果然是很有趣的人呢！」三森毫不顧忌地笑出了聲，也就順著氣勢走到了內田身旁。

於是兩人便並著肩走在狹窄的樓梯上。

「內田姊姊對這附近還不熟吧？」

「是啊，不過我會想辦法盡快熟悉的。」

「內田姊姊會比較喜歡哪裡呢？池袋？澀谷？」

「就算妳這麼問我也……」

「雖然我是新宿派的啦。」

以高跟鞋敲在樓梯上的響聲為背景音樂，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而在兩人同時抵達一樓的時候，內田總算注意到了一點奇怪的地方。

「みもりん，妳剛才叫了我什麼？」

「內田姊姊。」大概是對於內田忽然地靠近自己感到驚訝，三森瞪大了雙眼。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也很不錯，內田心想。

「為甚麼要那樣子叫我？」

三森停下了動作，擺出了沉思一般的表情。

這一回，輪到內田愣住了。那個總是展露出笑容的三森竟然也有如此成熟的表情。簡直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的，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不知道，就是想叫內田さん姊姊。」但在下一瞬間，她又變回了以往的三森。

「那算什麼啊……被這樣叫很難為情的。」

「真要說的話大概就是為了彌補南ちゃん不讓我叫姊姊的缺憾吧。」

「就算妳一臉正經的說我也不會接受的喔。」

也許沒有被注意到也說不定。但在這溫暖的朝陽之中，內田始終都是帶著微笑的。

看我把走向掰回內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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