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雨箭I 于 2016-4-30 10:58 编辑
08
陳權把錢瓊壹直送回公寓。
走到樓道裏的時候，錢瓊突然覺得胃裏壹陣翻江倒海。
她平常工作時忙起來就不吃飯，結果現在落下了胃病。剛剛又是喝酒又是吃冰激淩的，現在覺得喉|嚨裏有東西壹波壹波湧上來。
忍耐著趕緊開了家門，立刻沖到廁所大吐特吐，真想把整個胃囊都挖出來傾個幹凈。那雙在出租車中壹直扶著她肩膀的手，現在又壹下壹下拍在自己後背。
吐了幾下覺得稍微舒服壹點，但是腳軟得站不起來，腦袋發昏眼前發黑，索性趴在馬桶邊上不起來。
過壹會兒壹張紙巾遞過來，錢瓊接過隨便擦了擦汙濁的嘴角，然後是壹杯溫熱的水。錢瓊漱了幾遍嘴巴，這才覺得那股子胃液的味道在口腔中稍微淡下去了。
陳權又使勁抱著她的腰扶她站起來往客廳走，中途幫她把風衣外套脫掉，又伸手過來解|開幾顆領口的扣子。
靠在沙發上，錢瓊歇了壹會兒就恢復精神了，她太習慣這種感覺了，每次應酬時候壹旦吃點不對勁的東西就要鬧上這麽壹場，是不是下次休息去醫院看看比較好？不行，掛號就要等上半天，醫生看妳用了醫保卡就會可著勁給妳開壹大堆莫名其妙的藥片兒，遇上個心狠的，說不定還要軟性威脅妳住院，小問題也會被診成大毛病。
“喵……”QB跳上沙發蹲在她手邊，原來余子世已經把它送回家了，看它精神不錯的樣子，自己出差的半個月應該被照顧得很好。摸了摸白貓的小腦袋，毛|茸|茸的手|感依舊治愈，但和小實習生的體溫|相比還是低了幾度。
聽見廚房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過壹會兒又是開天然氣打火的聲音。
陳權從廚房走出來，雙手濕|淋|淋的。
“姐，擅自進了妳家裏不好意思啊，還動了妳的爐竈鍋碗……我給妳煮了點小米粥，拿那個小砂鍋煮的，估計還要壹個小時。吃不下的話當做明天早餐——哎？這是姐妳養的貓嗎？”
“對啊，就是那只QB。”錢瓊把小貓抱起來舉給小實習生看，“很乖的，不抓人，要不要抱抱？”
“可以嗎？我沒抱過貓耶……”小姑娘好像有點激動，把沾了水的手在裙擺上反復擦了擦才接過小貓抱在懷裏，“它耳朵裏是粉色的哎。”
“很可愛吧，妳坐過來好了。”錢瓊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先跟它玩壹會兒，我去找點藥。”
等錢瓊吃了胃藥順便刷了牙洗完臉走出來，正看見陳權拿食指繞來繞去地逗QB來抓。廚房的門沒有關，淡淡的蒸氣攙著小米的香味飄出來。客廳的大臺燈有橘紅色的光，映在陳權側臉上，像夕陽。
有點明白為什麽言情小說那麽喜歡寫人|妻屬性了，想想看，每天下班都能看到那個人在家做好晚飯等妳回來，用家常菜和愛意填滿妳的身|體和心靈，真是叫人向往啊。
前幾年還覺得壹個人呆家裏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現在卻對空蕩蕩的空氣害怕起來。年齡到了，真的會影響壹個人的想法。
“QB平時很怕生的，妳看剛剛進門時候，它見了不認識的人都沒敢露面。”
錢瓊走過去坐在陳權身邊。
“是嗎？”陳權笑了。
QB見錢瓊回來就拋下陳權不管，咪|咪叫著往錢瓊這邊。錢瓊反手將它撥進懷裏。
“妳速度很快啊，淘米架鍋的，這麽利索就收拾好了。”
“我經常做飯。”
“手藝很好？”
陳權靦腆道：“反正家裏人說味道不錯，估計是為了哄我高興叫我長期做飯吧。”
“有妳這樣的女友會很幸福。”錢瓊壹不小心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又連忙加上句“妳男友壹定很幸福。”
“是嗎……”陳權低了低頭，“只是我也不曉得自己怎麽回事，對男生沒感覺。人家經常說戀愛就是呼吸加速，但我跟他們在壹起時感覺很平淡……對了，說起來，那壹次跟姐妳倒是——”說到這，陳權忽地捂住嘴巴。
“我？我怎麽了？”錢瓊奇怪怎麽突然扯到了自己。
“沒、沒什麽。”陳權眼神開始亂飄。
本來也覺得無關緊要，但陳權的掩飾反倒勾起了錢瓊的好奇心。“妳倒是說啊。”
“對了，姐妳晚上有沒有記得餵貓啊？妳看它壹直叫喚是不是餓了？”
“陳權。”錢瓊這個直性子討厭這樣遮遮掩掩，有什麽事不能明明白白攤開講啊，話說壹半停住最討厭了。
“好吧……”看錢瓊有點惱，陳權只好聲音小小：“……”
“聽不清，大點聲。”
“就是說！上次跟姐壹起睡覺，早上起來有點臉紅心跳！”小實習生鼓足勇氣閉上眼睛大聲喊道。
“……”錢瓊楞了。
陳權睜開眼偷偷瞥她壹眼，囁嚅道：“就是早上姐又是摸|我胸，又是夾|住我的腿，最後還要來摸|我內|褲——”
“停停停！……我不是跟妳道過歉了嗎。”錢瓊不由臉上壹燒。
“我自己也知道啊，但是……後來上班時候看到姐的臉就會特別不好意思，說個話都沒法開口。”
小實習生臉頰紅紅，不敢看錢瓊的眼睛。
“唉……”錢瓊嘴巴張了張半天沒擠出壹句話。
壹半是窘的，這年頭小孩子講話怎麽這麽直接，想法怎麽這麽單純，這種話對當事人講真的好嗎？
另壹半則是嚇的，萬萬沒想到陳權是因為這個才壹直避開她。
小姑娘擡眼悄悄瞥她壹眼，沈默。
錢瓊只好撐出上司姐姐的範兒出來，正襟危坐道：“這個，我想，可能是因為妳太久沒有跟其他人親|密接|觸，所以，有點誤會了。”
“不會吧……我現在也經常和文文她們摟摟|抱抱的，怎麽沒有那種感覺呢……”陳權困惑地看過來。
錢瓊只好硬著頭皮道：“人剛睡醒的時候，本能上會比較興|奮。”
“為什麽？”
“因為……妳看，當時沙發很軟，睡著很舒服，人壹舒服就會放松，壹旦放松|下來就很容易，那個，怎麽說來的？容易對外界刺|激感到興|奮。”
陳權沒說話，將信將疑地定定坐著，搞得錢瓊壹陣緊張。非要她解釋到這種地步嗎？
“……我、會不會是拉拉？”
小姑娘遲疑著拋出壹枚重磅炸|彈，轟得錢瓊腦袋壹嗡。
穩了穩心神她才緩緩道：“別想太多了，這麽容易就變成同|性戀的話，世上豈不是沒有直男直女了。”
“但是……”
“好了。”錢瓊正色，“這種話不是能輕易出口的。性取向是很沈重的話題，妳不要亂講了。”因為同|性話題流行就能隨便懷疑自己是拉拉嗎？這樣子跟那些看了幾部les片就連連感慨自己被掰彎的丫頭片子有什麽區別？這種輕率的態度不是在拿LGBT當做談資、視為消遣嗎？平時開開玩笑也就算了，正經講話還來這壹套，就叫人懷疑用心何|在了。
“啊，是，對不起。”
小實習生連忙道歉，像是被她突如其來的嚴肅嚇到，沒敢繼續講話。
錢瓊心中不爽，對小實習生有點失望，但沒有繼續給人臉色看。也許現在年輕人只是隨大流瞎說說吧，何必跟個小姑娘較真？要怪就怪陳權平時表現得太沈穩了，叫人不由得提高了對她的期望值。
“不好意思，我話講得有點重，妳不要在意，隨便聊聊而已。”
“嗯。”小實習生沒有多說，像是害怕自己不小心又講錯話。
QB從錢瓊的臂彎裏鉆出來跳到茶幾上蹲著，壹副擔心被低氣壓波及的坐觀虎鬥模樣。
錢瓊長長出了壹口氣，站起身來，“行了，時間也不早了，今天謝謝妳送我回家，我陪妳下去打車吧。”
言下之意是要趕人了。
陳權察覺到這點，揪了揪衣角：“我是認真的。”
“嗯？”
“我沒有跟姐開玩笑，我是真的覺得自己可能是拉拉，已經懷疑很長時間了。”
錢瓊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坐回去。
“其實，有時候在辦公室看見其他女孩穿得單薄壹點，我會有反應。”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權耳朵都通紅了，雙手放在膝蓋上攥成拳頭，好像嫌疑犯表白犯罪動機似的。
錢瓊深深看了陳權壹眼，明白她是要來真的了。
“還有更誇張的，我睡前明明沒有多想什麽，但是晚上做夢都會——”
“行了，不用多說了，我曉得了。”錢瓊打斷道，“妳先不要心理壓力過大，有時候越是否定越會在意。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錢瓊的口吻像是循循善誘的心理醫生。
“……初中。”
錢瓊聽了暗暗吃驚，跟自己的情況壹樣。
“當時妳身邊有沒有很喜歡的女生？也不算多麽喜歡，就是對她很有好感。”
“嗯。”
錢瓊聽後斂了斂神色，不想把心中的驚訝表現出來。
看小姑娘低頭思過似的苦惱模樣，要不要幹脆對她出櫃算了，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
……不行，不怕壹萬就怕萬壹，消息泄|露的話，自己麻煩就大了，很多時候都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拿出職場上的工作效率，錢瓊很快把這件事在心中過了壹遍，最終選定了壹個自以為合適的處理角度。
“這種程度其實也不算什麽，很多女孩在青|春|期都會對同|性產生好感的。妳有沒有試過跟追妳的男孩接|吻什麽的？快|感比這些小打小鬧的強烈多了。”
這條路實在太艱難，趁小姑娘年紀還小，趕緊勸她回頭吧。
“這是姐的經驗之談嗎？”
“是啊。”錢瓊說完才覺得自己的回答有問題。
“姐覺得接|吻更舒服嗎？”
“對啊，妳去試試好了。”不，好像這段對話的進展方向也有問題。
“如果和男生試完發現沒感覺呢？”
“就換成女生好了。不，換個男生再試試看。”氣氛好像慢慢變了。
“誰肯跟我試呢？親完再說對他沒感覺的話，會不會太傷人？”
“熟壹點的吧，比較好說話。”
“可是。”陳權壹只手探過來覆在錢瓊手臂上——
“在北|京我最熟的就是姐妳了。”
什麽？
錢瓊心臟像給人抽|了壹下似的，不可置信地看向陳權。小實習生的眼睛依舊那麽水潤清澈，好像能從裏面看到自己驚慌失措的倒影。
09
“怎麽了姐？”陳權壹臉無辜，見錢瓊不說話，歪著腦袋想了想，連忙慌張道，“不是的姐，我沒有叫妳誤會吧，我不是要跟姐接|吻的意思——哎，怎麽越說越亂……”
……也是，剛剛陳權並沒有直接說“跟妳接|吻”這種話。
那麽，是因為自己壹直對人家心術不正，才會下意識曲解了人家的意思？
頓時錢瓊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兒。就跟上回同床風|波後，被小實習生連連回避的感覺壹樣。有點羞愧，有點慶幸，最後湧起的是失落。
“妳別慌，我知道妳的意思了。”錢瓊淡淡道，“這樣吧，我認識壹個拉拉，性格很不錯，是個熱心腸的家夥，妳跟她聊聊妳的想法吧，畢竟我也不清楚LЕS圈是怎麽回事。”
既然妳沒有那個意思，我也沒必要跟妳走得太近。錢瓊這樣想著，頗有點置身度外看好戲的味道。
“是姐的熟人的話，我就放心了。謝謝姐。”小實習生笑著。
明明是和往常無異的天真笑容，看在錢瓊眼裏卻有些可憎了。
把人送走後，錢瓊抱著QB在床|上發呆，來來回|回想了很久都沒睡著。
小實習生靠得太近，自己會有危|機感，擔心性向泄|露之余，卻隱隱有些期待的心動；小實習生調頭走開，自己又覺得莫名被背叛，自我意識過剩的羞恥蒸發掉了，隨後而來的是空落落的失望，甚至是怒其不爭的厭惡……
“真討厭自己的性格，被人隨便壹撩就要胡思亂想、擔驚受怕，最後發現人家撩的不是我，卻更要生氣。我怎麽這麽麻煩，這麽難搞，活該淪為單身狗。”
發了微博無人回應，尷尬得不行想把這條刪掉，瞥壹眼時間才發現三更半夜的大夥都睡覺呢。
呵呵，說來也挺奇怪的，那麽多人在微博上發|泄心情卸下偽裝，卻還是擺脫不了孤寂的心情。就是這麽可悲的性格，敏|感，膽怯，別扭，自以為是，只有在毫不講|理的地方顯得強|勢。
QB困得暈暈乎乎，卻還要被錢瓊抱在懷裏摸來揉去，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直接給了錢瓊壹爪子，逃掉了。
錢瓊都沒覺出疼痛，隨便沖了沖抓痕就關燈挺屍了。
早就明白自己是這樣的性格，從八歲到十八歲，馬上又要到二十八歲。外人看來她的確是隨著年齡增長變成熟了，只有她心裏明白，自己在戀愛上依舊是個長不大的小姑娘。
事到如今覺得悲哀還有什麽意義？止增笑耳。
第二天錢瓊休息，睡夠八小時後，邊吃陳權昨晚煮的小米粥，邊給余子世撥了個電|話，把約見小實習生的事情跟她說了。
“哦，就是那個跟妳同床共枕的小姑娘啊？終於舍得叫我見她了？這是準備跟她交往的節奏？”
“別瞎扯。”
錢瓊覺得自己提不起精神跟她鬥嘴，聽著好友戲謔的口吻甚至覺得諷刺。
“今天晚上下班後的時間給我留著，確定了地點就消息妳。”
晚上，錢瓊陳權余子世三人在壹家慢搖酒吧餐廳碰面。
事實證明陳權的確有很好的記憶力：“妳就是那天電影節的……”
“余子世。”錢瓊介紹道。
“小姑娘記性不錯。”余子世笑嘻嘻地說，依舊是濃妝艷抹的標準裝備。“聽錢瓊說妳突然發現自己喜歡女人？”
錢瓊聽了，不動聲色瞥余子世壹眼，這家夥，壹點說話技巧都沒有。
“不是喜歡女人，是我對自己性向不確定，真是麻煩您過來壹趟給我建議。”
陳權壹副乖乖學|生樣子，就差給余老|師鞠個躬了。
然而，事實證明余子世這二貨根本沒法擔起人生導師的重任。
“說起我家那口子，只有壹個詞能總結——悶騷。她是典型處|女座，潔癖又龜毛，平時安安靜靜不善言談的，腦子裏鬧得天翻地覆了都不會叫妳知道，看著冰清玉潔冰山禁欲的模樣，私底下完全壹副——哎呦！不好意思，對小孩子影響不好，不說了……”
“妳問為啥叫她大魔王？海，還不是因為強|迫癥晚期，後期壹遍壹遍修呀改呀，壹會兒說這個字體有問題，過幾天又拽著妳要改版面位置，搞得大家跟苦逼設計師似的，壹稿接壹稿苦海無涯啊——錢瓊妳又踢我！這個話題我覺得挺好啊，多有職業素養！”
“哦，妳叫我聊點戀愛，那就把我壓箱底的出櫃戰役講給妳聽，保證聞者傷心見者落淚，聽完準叫妳恨不得立刻變直結婚嫁人，省得父母跟妳鬧起來活像倒了八輩子血黴似的……”
錢瓊丟給余子世壹個嫌棄的眼神。
叫她開導小實習生不要往Les圈混，聽她扯得都是些什麽呀。
陳權也忘了此行目的似的，壹個勁兒打聽余子世跟錢瓊的輝煌友誼歷|史，鬧到最後錢瓊都無力挽回局面了，被熱烈的氛圍煽|動著，索性跟余子世互扒對方黑歷|史，小實習生在壹旁又是捧場又是叫好，空氣中充滿了輕浮的愉快。
光顧著說話，陳權的牛扒都涼了，沒法，只好服|務員拿去微波壹下。
“是不是不好吃？”錢瓊問，因為這道菜是她推薦的。
“很好吃。”陳權笑著說，“因為剛端到桌子上時已經趁新鮮吃過壹口了，所以剩下的可以慢慢吃，不著急，就算涼了也能再加熱回來。”
說完，陳權沒有收回目光，反而靜靜盯著錢瓊看了好壹陣兒。這時候餐廳裏燈光壹暗，中|央舞池的旋轉彩燈亮了起來，或綠或紅的光點從陳權臉上快速掠過去，顯得那張清秀帶笑的臉有些詭異。
射燈直直打在舞臺上，鼓手舉起鼓棒啪啪啪擊了三下，輕柔迷幻的電子樂奏起來。
“哇，這裏不是餐廳嗎？怎麽還有樂隊？”
陳權聽到演奏立刻扭過頭往臺上看去，那抹微妙的笑意很快從臉上褪去了。
“這裏每晚九點會開啟酒吧模式，妳看中|央大廳的桌椅不是全撤走了嗎？等下就有人過去跳舞了。”余子世應道。
“什麽舞啊？我也能去玩玩嗎？”
“可以啊，妳最好現在就去，不然等下人多了會擠得轉不過身|子。這裏很受歡迎的。”余子世說。
“姐，妳去嗎？”
“我不會，妳去玩吧。”錢瓊回神。
“余姐呢？”
“不行不行，大魔王本來都不許我來這種地方的，再陪妳跳會兒舞，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余子世連連擺手。
“這有什麽啊，錢姐又不會給妳老婆打小報告。”陳權打趣道，說完躥下座位就跑掉了。
錢瓊和余子世看著小姑娘壹溜煙跑進舞池，壹個轉身面朝她倆燦爛壹笑，身|體跟隨節奏搖曳起來，臀|部輕輕劃著圈扭|動，腳尖踏地，腦袋微微晃著，胸膛壹挺壹縮，整個身|體像是演奏音樂的樂器，每壹個節拍都是從舉手投足間的動作發出的。
“她還會跳舞啊。”余子世笑著收回目光，看向錢瓊說。
“我也蠻意外的。”錢瓊接道，“看她平時柔柔|軟|軟的，不像泡舞廳的姑娘……哎，話說回來，剛剛妳給我在那兒瞎整什麽呢，跟妳都提前打好招呼了，要勸她找個男友去好好談戀愛，怎麽凈扯些跟妳老婆的恩愛史。”
“哪有，明明還聊到妳的黑歷|史呢……不是，妳知道我這個人心思不太靈敏，萬事跟著感覺走。我偉大的第六感告訴我——她絕對是彎的，而且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是不簡單，耍得我團團轉呢。”錢瓊冷笑了下，舉起杯子壹飲而盡。
“她對妳有|意思吧，剛才也是，凈追著我打聽妳的事情。”
“我也隱約有這種感覺，但是……”錢瓊嘖了壹聲，“好像是我太敏|感了。小姑娘還要找|人做實驗呢，試完男的試女的，看自己真正喜歡哪種。妳瞧。”說著擡了擡下巴。
余子世順著錢瓊的目光追過去，看見壹個男人正跟陳權面對面跳舞呢。
“她說過這種話？跟那張清純的臉完全不符啊。”余子世疑惑。
“……”錢瓊仔細回想了壹下，陳權的確沒有直接這樣講，而且“找|人實驗”的方案也是自己先提出的。
但是為什麽自己會產生這樣的錯覺呢？覺得這些過分的話好像是……是陳權誘導她先說出口的。
“餵，要不要過去？”這時余子世出聲提醒，“那個男人對妳家小實習生動手動腳的。”
錢瓊壹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過了幾秒又坐下。
“算了，不是想讓她變直嗎？就隨她去吧。也許看對了眼直接跟人家出去開房呢。”
“我靠，錢瓊，不像妳風格啊，毒舌得跟妳們楊大老板有得壹拼。就算人家小姑娘成心撩|撥妳，妳也沒必要這麽損吧。”余子世斜著眼睛瞥她壹眼。
“操，老|娘昨晚就看她不爽，壹會兒說什麽跟我在壹起臉紅心跳，壹會兒又懷疑自己是不是拉拉。老|娘信了，正要開導她，她又轉頭說什麽男男女|女都試壹遍的，該不是逗著我玩呢？”
“老|娘對她好，是喜歡她體貼能幹性格好。小姑娘孤零零出來闖蕩首都，怪可憐的，所以才好心陪她買衣服壓馬路。看她背井離鄉連住的地方都找不著，所以才慈悲為懷，陪她壹起在公|司住壹晚，家裏的貓都沒顧上管。又怕她混影視圈子防不勝防，所以才苦口婆心地，跟她講講老|娘當年跌的跤……”
“我這哪裏是她上司啊，簡直比親媽還操心！”
“然後呢，她是罵妳了還是騙妳了？”
“——倒沒有。”
余子世沒多說，拍拍錢瓊的肩，遞給她壹個理解的眼神，心中明白老朋友算是陷進去了。
“不早了，我家門禁時間快到了，妳把小實習生叫過來也準備壹起走吧，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嗯。”
錢瓊悶悶回了聲，站起來往舞池那邊走。
果然現在店裏的人變多了，壹眼看不見陳權在什麽地方，伸長手臂撥|開人群仔細尋找。
找了半天，終於見到人了。看清狀況後，錢瓊直接沖上去，壹把拽過陳權的胳膊，把人護在身後：“妳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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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們正跳舞呢，怎麽啦？妳誰呀？”
那人壹雙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趁著說話時才慢慢放下。
“跳舞？別是吃小姑娘豆腐吧，要出|臺就找小蜜蜂去呀，沒看見人家不樂意嗎？”
那人被錢瓊的尖刻搞得有點尷尬，反唇相激道：“妳是她什麽人啊，該不會是女朋友吧？我去，第壹次見現成的拉拉，夠帶勁呀。”
錢瓊聽了，原本就心情欠佳，這下更是火氣噌地膨|脹：“是又怎麽樣？我現在就在這兒站著了，正好叫妳開開狗眼！”
男人本來只是隨口壹嗆，沒想到錢瓊不僅沒有反駁，反而大有承認的意思，沒從遇上過這種情況，楞在那裏不知如何反擊。
“姐，妳別氣了，何必跟這種家夥壹般見識。”陳權從錢瓊身後靠過來，“我沒事的，妳別心疼了，嗯？”說著從背後摟住錢瓊的肩膀，伸手捏住她下巴，湊上去在嘴唇上飛快地親了壹下。
錢瓊正在那兒氣著呢，情緒壹時轉換不過來，被親了壹口後，臉上的怒意還沒來得急消退。
“怎麽著，還嫌不夠？”陳權輕輕笑了，把錢瓊整個人摟進懷裏，側著身|子再次吻上去。
這壹回跟方才玩笑似的親|吻截然不同，舌|尖探出來細細舔shì著她嘴唇的輪廓，儒|濕不已的唇|瓣貼合著摩挲。偶爾分開壹點細微的距離，感覺到陳權的氣息吹拂在水潤的嘴唇上，有點涼意，更多的是勾人。
齒間輕易地被舌|頭軟|軟抵著撬開，那舌|頭也跟陳權本人壹樣，溫度灼|熱，帶著燃|燒的刺|激深入口腔。先是在敏|感的上顎來回蹭弄，那種意想不到的騷|癢激得錢瓊整個身|體都彈跳起來，又被陳權緊緊拘束在懷裏，無處可逃。
終於被放過那個倍感煎熬的地方，舌|頭被強|硬地勾住糾纏，來回交叠幾個回合，不知覺就被帶動著失去了防備，舌|尖被咬住吮|吸不放，松開時候發出“揪”的小小聲音，隨即又被勾引著繼續這場激烈的唇|舌交|纏。
好久沒有跟人如此親|昵了，錢瓊為這突如其來的吻搞得心慌意亂，被對方的技巧挑|撥著身不由己，壹時發暈就沈溺在身|體的愉悅裏。
待二人吻了許久微微分開緩和喘息時，錢瓊才突然記起這裏是公|眾場合，連忙別過頭去。
這個動作卻惹惱了那人似的，被捏住下巴又是壹個深|吻，最後離開時還壞心地在她唇邊咬了壹口才退出去。
待兩人難分難舍終於結束，身邊的起哄聲已經喧鬧得跟菜市場似的。
“謝謝大家，我們會壹直恩愛下去的。”
陳權的臉色也有點泛紅，但還是面帶微笑，語調平靜地跟如此眾人回應。說完，她拽起又驚又羞的錢瓊，撥|開人群直接從舞池走了出去。
被人群的動靜吸引過來的余子世眼睜睜看著好友跟小實習生大庭廣眾之下舌吻了半天，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眼見兩人走掉，她摸|摸鼻頭想了想，還是別追去當那電燈泡了吧。得，回家後有精彩故事跟老婆匯報了。
這邊廂，陳權拉著錢瓊的胳膊往廁所那邊走，剛邁進女洗手間的門，錢瓊就把手甩開站定不動了。
“姐？”陳權壹副沒事人的樣子轉過身來。
“妳到底怎麽回事。”錢瓊冷冷道。
對小姑娘生氣，更對自己生氣，色令智昏說的就是她這種人。
“對不起啊姐，妳生氣了？”陳權才反應過來似的，對錢瓊連連道歉，“剛才看妳那麽生氣，就親上去索性叫那個男的開開眼界……”
“是嗎，妳為的就是嚇嚇他？本錢下得夠大呀！”錢瓊聽了火頭更盛。
“……姐，妳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嘛，很嚇人的。剛才，謝謝妳來救我，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哦？見我過來就膽子肥了，是不是？還玩到我頭上了，嗯？”
“不是的……”
“那是什麽？我自認為對妳不錯吧，至少，在公|司裏，我是對妳最上心的那個。妳呢？除了復讀機壹樣，說些口不對心的‘謝謝’，還會幹什麽？拿我當小醜耍嗎？”
“妳怎麽會這麽想？”
“好哇，那妳叫我怎麽想？我就站在這裏聽妳解釋！”
錢瓊說完，反手把門啪地壹聲摔上了。
“……我是真的對姐有感覺。”
小實習生憋了半天吐出這麽壹句。
“很好，這句話妳上次也說過，然後呢？”
錢瓊雙手抱臂，口氣咄咄逼人，冷漠尖刻的模樣好像深深刺痛了小實習生的心。
只見陳權眉頭緊皺，眼睛閉了閉，下定決心似的直直看向錢瓊，結結巴巴道：“我知道妳是直的，姐。妳壹定覺得我很惡心吧。但是妳對我壹向都很好，不忍心看我壹直糾結下去，所以那天才忍住反胃幫我出主意。但是，我沒辦法控|制住自己。”
“那天晚上，妳誤會我的意思，以為我想跟妳接|吻。當時，我沒覺得有什麽，後來，卻突然冒出了類似的荒唐念頭……”
“剛才在舞池裏，見到妳為了維護我，不惜謊稱自己是拉拉的時候，我、我真的很感動。心裏覺得，姐特別迷人，很有魅力，不由得就想親上去……”
“我自己也知道，這種心思太不正常了，姐是我來京後最照顧我的那個人，我卻對姐抱有這種不堪的心思——”
“我也沒有多余的話可辯解了。我可能，真的變成同|性戀了吧。玷汙了妳對我的好意，我很抱歉。妳要揍我的話就來吧，我不會反|抗的。”
說完就眼睛壹閉，壹副英雄就義的樣子。
錢瓊聽完這長長壹段話，臉上表情變化極為精彩。
聽到陳權說，她是直女，對拉拉壹定很惡心的時候，有點負罪感。壹個小小的謊|言就騙得小實習生如此自我厭惡，自己也真是造孽。火氣有點消了。
知道陳權是因為聽了自己話後，才隱約產生親她的想法，錢瓊後悔當時怎麽那樣自作多|情，不知覺間惹上這麽個桃色麻煩。氣得想自抽嘴巴。
又聽陳權說到，自己出面幫她時顯得很有魅力。這孩子從來都不懂得遮掩壹下，講話怎麽這麽直白。臉上有點燒。
聽到最後，陳權要她出手揍人的時候，錢瓊先是生氣，然後又覺得好笑。這種事是挨頓揍就能了結的？腦回路單純到呆傻。
不過……
陳權壹直是這樣的姑娘不是嗎？
看上去平和穩重，可靠得有點成熟。但是，私底下她的單純稚|嫩，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嗎？怎麽就懷疑人小姑娘是成心撩|撥，耍她玩呢？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為自己是發|情姬佬，就隨便揣測別人的心思，還臆想人家小姑娘城府很深，是不是陰|謀論看多了？
陳權沒問題，她是個好孩子，只不過腦子裏壹根筋，不懂得遮掩自己的心思而已。
再說了，壹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能有多少心計啊？自己當年不也是傻傻地任人揉|捏嗎？
心中給此事下了結論，籠罩在錢瓊心頭的烏雲不消片刻就全部消散開了。但是小姑娘大庭廣眾地抱上來，又咬又啃，實在不合時宜，需要讓她長點記性。
臉上故意保持住剛才的陰沈，錢瓊冰冷地開口：“好，這可是妳自己說的，等會兒可不要嫌我下手太重。”
小實習生“嗯”了壹聲，豁出去似的，把眼睛閉得更緊，手上也攥起了拳頭，好像做好了忍耐疼痛的準備。
錢瓊本打算真給她那麽點苦頭吃，這會兒見了小姑娘這麽副可憐樣子，手還沒伸出去，心就已經軟|了。
幹什麽呢這是，陳權壹個人漂泊在外已經夠辛苦了，現在還被性取向困擾著，又要挨她最親近的上司的巴掌。
陳權僵硬地站在那兒，身|體像死魚壹樣壹動不動，覺得臉邊有風襲來，下壹秒就會被揍。那人卻硬生生停了下來，猶豫許久，最後，不痛不癢在她臉頰上拍了壹下。
等了半天都沒有進壹步動作。
“……姐？”
陳權猶豫著睜開眼睛，對上錢瓊咬牙切齒的笑。
“妳早就曉得我沒法下手對不對？”錢瓊狠狠說。
“什麽……？”小實習生歪了歪頭。
媽|的，還給我賣萌。
“行了，我就當被狗咬了，妳再別提這件事了。”
錢瓊說完扭過頭就走了。
陳權追上來，真跟小狗似的：“沒騙我？姐妳不生氣了？也不揍我了嗎？”
“告訴妳，別高興太早啊！再有下次——”說著錢瓊在脖子上比了比，“哢嚓。明白沒？”
“好好好。不過，姐妳剛剛生氣的樣子好恐怖，沒想到妳也會那麽兇……”
“怎麽，以為我平時對妳和顏悅色的，像只軟柿子可以隨便捏嗎？”
“嘻嘻……好啦，姐是寵我的，我最清楚了。”
“……”
錢瓊被她這句像是示軟，又像是撒嬌的話噎住了，半天沒接上話，末了只好“哼”了壹聲，哼完又覺得自己有點傲嬌。
靠了，怎麽每次跟陳權在壹起，就會搞得自己迷途顛倒立場不穩，怎麽說都不得勁。上輩子大約欠她不少錢，這輩子專門追過來討債的。
接著兩個人壹前壹後出了酒吧打的走了。余子世目送二人走了出去，心裏暗罵錢瓊有了老婆忘了老友，隨即便回家找老婆哭訴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