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現在是在跟冢本交往嗎?」

久美子的臉因為困惑而皺成一團。

「誰?」她問道，推移著便當盒裡的飯菜以便夾起另一口飯。

她的疑惑似乎只讓葉月更加的遲疑猶豫，藏在桌底下的雙腳不安分的移動著。

「冢本。」

當久美子意識到她到底是在講誰的時候，米飯逃脫了筷子的束縛，降落在桌面上。

「妳說秀一?!怎麼可能啊!」

她現在所感受到的情緒可說是帶著疑慮的鬆了口氣。如果她們認為她對秀一有興趣，那至少她們就不會去注意她和麗奈糾纏不清的交情。

當然，是在那能夠被稱為交情的前提下。

葉月繼續著，害羞得不像平時的她；一時間她甚至渾身顫抖，直到小綠豎起鼓勵的大拇指。

「那、妳沒有打算和他去祭典?」

當然，不可或缺的祭典。前幾天他有問她想不想和他一起去；由於她對祭典完全不上心，一開始她甚至沒聽懂對方的要求。蜂擁的人潮，紛擾的燈光，吵鬧的聲響，掛著燈籠的木製架子。久美子想不出比這更無聊的活動了。她家總是環繞著這類的事物，任何可能的吸引力都早已失效。

搖搖頭，久美子誇大的答道。「完全不可能。為什麼這樣問?」

在葉月能回應之前，帶著滿滿的正面能量與好意，小綠先行開火了。

「葉月!妳的機會來了!約他出去吧!」

她手裡的空果汁盒被擠壓著，皺褶不堪。

看著葉月肩膀弧度之間傳達的害羞，她終於明白了情況。

喔。

喔不。

久美子光是要解開她與她的靈魂伴侶間的糾纏就煞費苦心，更別提這老掉牙的三向單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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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事情永遠都不會如她所想的那般順利。

對話發生還沒過三小時，久美子就發現自己像是抓著救生索一樣的抓著麗奈的手腕，而秀一和葉月則像是一對敏銳的老鷹般盯著她瞧。

「我已經約好和高坂同學一起去祭典了…你應該跟葉月聊聊。」

久美子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大膽地宣告著。

而秀一的臉也因此而緊繃。

「這就是妳想要的?」

反射性的往麗奈那邊靠了一步…這給了她勇氣?給了她安心感?她並不清楚，她只是點點頭。

「對。」

一時之間，沒有人移動。然後秀一就離開了，葉月隨之跟上，在走過久美子身邊的時候向他投了一抹感激的目光。直到他們消失在遠處的角落，她才意識到自己從剛才就沒在呼吸。

在久美子能阻止自己之前，她圈著麗奈手腕的手就不自主地抓得更緊了些；她的肌膚細膩柔軟，如綢緞般細薄。抬頭，她發現麗奈深不見底的眼睛正以變幻莫測的眼神盯著她看。

「抱歉。」

久美子放開了麗奈，收回的手抓緊了自己的裙擺。

顯然，她說錯了話。麗奈的眼神變得僵硬，如流動的玻璃被逐漸冷卻。

「別道歉。我們要在哪個地點和時間集合?」

久美子有些愚蠢地眨眨眼睛。

「什麼?」

但麗奈已經與她擦身而過，往社團教室走去。

「祭典。妳邀請我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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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美子嘗試著不去談論她們其實沒有一定要去祭典的必要一類的話題，畢竟這事情是為了擺脫秀一而起。並不是她不想和麗奈一起出去，不過…

到了最後，還是麗奈決定了會面的地點與時間。

「八點，在大吉山腳集合。帶上妳的上低音號。」

麗奈熟練的打斷她，如神明一般超然而難以解讀。

就因為這樣，久美子發現自己身揹足足有七公斤的銅器，攜帶箱的肩帶深深陷進她的肩頭。喃喃自語混雜在呼吸之中，她爬上了坐落於山腳下神社的最後一個台階，到達終點的同時大大的嘆了口氣。當腳步聲接近時，她一隻手還撐在膝上，另一隻手則在擦去眉上的汗水。維持著半蹲姿勢，久美子抬起頭來，然後凍結了。

一身純白蓬鬆的裙子，麗奈在陰影間發出淡淡螢光，黑髮融入了同樣烏黑的夏夜。她看起來就像是從深海被撈起的毒物，每一絲光芒都對粗心的路人警告著危險。

「妳遲到了十分鐘。」

麗奈說道，就事論事的口吻。

「怎麼了?」

在她提醒她之前，久美子都沒意識到自己正盯著她看。

在她能喚醒自己的神智編織可信的謊言抑或是閉上自己的嘴之前，她就回應了。

「我只是在想，妳穿得很可愛。」

低頭看著她自己隨意的破鞋，久美子只希望她當時有把自己打扮得更好看點。

麗奈提著小號盒子的手收緊，然後她回過身，跨步離開。

「快點吧、我們輪流背樂器上山。」

久美子能夠感知眼前的信號以及其意義。她知道太過靠近只會讓她自己受傷；她知道，但麗奈的三言兩語讓她不由自主地跟上她的腳步。比起被拉進深淵之中，這感覺比較像是游向賽倫(*)，與她會合。

她們一邊談說伶俐的話題一邊向前，沿著陰暗的小道在樹林間蜿蜒向上。黑暗之間，她們輕鬆的認出彼此的所在。但這漫長的路途間，她們大部分時候都一言不發。此時的她們只有彼此，沒有任何雜音抑或是游移的視線來打擾。她們之間帶著共同的疏離感，彷彿她們不存在於他人的世界之中，一種新穎卻又熟悉得讓胸口隱隱作痛的感受。

如她所說，麗奈要求她們交換樂器(雖然之後她都對上低音號的重量唯恐不及)。很快的四周便昏暗得無法前進；黑夜匆匆降臨，如海底一般厚實卻迅速。麗奈掏出她的手機，發出的光芒宛如洞窟裡的火把，海上的六分儀，深海裡鮟鱇魚的誘餌。

腳步不停，麗奈開口了。

「妳知道，從那天之後我就一直想和妳出來走走。」

「為什麼?」

久美子困惑得皺起眉頭；她不想承認她完全不知道麗奈在說什麼。

麗奈純白的高跟鞋與小石子撞擊著。她手中的火把在幽黑的森林裡閃耀著，如在潮間帶游移的鯊魚般分割了黑夜。

「這個嘛、妳知道妳性格很糟嗎?」

久美子猶豫了，心懷不滿的瞪著麗奈的高馬尾。

「妳到底想說什麼?」

「妳真的以為我們能去全國大賽嗎?」

麗奈淋漓盡致的模仿了久美子的語調。

「真是太過分了!對方是妳新發現的靈魂伴侶這點更是…但是，這也很像妳。」

久美子臉紅了；她一直都嘗試不去回憶她們的初次會面。一股與恐懼無異的震顫席捲她全身；總有一天要與麗奈談論這件事的預期與恐懼的回聲混雜在一起。

如她這樣的膽小鬼，也是要回擊的。

「妳是在損我對吧?」

「我是在誇妳。」

麗奈堅持論點，她腳下的地面因為她的手機而形成了一個淺淺的光灘。

「更準確來說，這是愛的告白。」

片刻之間，久美子只能盯著她看。隨著對方繼續向前，她的裙裝些微的展現出她坐落在背脊左側的刻印。久美子認出了她自己的字跡，完全不如麗奈散落於她背上的筆跡那般工整。刻印的位置是對稱的；如果她們肩並肩站著，刻印就如書本那般書寫著，從右到左。

忽然的，一股想伸出手，想去觸碰，想剝去那連身裙，任她的指尖勾勒麗奈後背的渴望席捲了她。

將自己從這白日夢中喚醒，久美子喃喃答道。「妳不可能是認真的。」

沒有證實也沒有反駁她的話，麗奈就只是繼續說下去。夜幕幾乎隱藏了她的身軀，她的聲音就是黑夜的聲音，語句之間帶了點久美子未曾聽過的親密。

「我一直都在意著那樣的妳。就像是妳戴著乖孩子面具，底下卻窩藏著冷漠的存在。這讓我想剝去那層好女孩的偽裝，看看妳真實的模樣。」

「妳真的很詭異。」

久美子嘆了口氣。

麗奈並沒有試著替自己辯解抑或是解釋她的說詞。轉過最後一個彎然後停了下來，久美子站在她的身側。

「我們到了。」

在她們眼前，蔓延伸展的城市如星海一般閃耀著。站在原地，她們汲取著眼前的景色，麗奈漫步向前。駐足於圍欄前俯視著祭典的燈光，她全身覆蓋著晃眼的銀白色光芒。

「這就是妳想看的東西?」久美子問道。

麗奈只是聳聳肩。

「我並不是為了這景色而來，我只是想做些別人不會做的事。我認為妳會明白那感覺。」

語句之間不帶任何的指責意味，就只是簡簡單單的陳述。久美子握著攜帶箱肩帶的手抓得更緊了。含糊的回應著，她坐在台階上俯視風景。

麗奈的音色變得低沉，帶了點沙啞的神祕感。

「我不想和其他人一樣，我不想成為虛無裡頭的無名氏。尋找與我相似，能夠與我共通心思的人一直都不是我想做的事，但是妳…」

忽然的停頓，彷彿她自己也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想說什麼。

「…妳懂我的，對吧?」

麗奈轉過身來面對著她，緊繃的下顎夾雜著脆弱卻又執著的情緒。久美子發現自己笑了，一股釋然的情緒填滿了她的五臟六腑；至少不只有她忘了怎麼說話。

「嗯，我懂妳的感受，高坂…」

一個踏步，一個手勢，麗奈就觸碰到了她。就只是單純的接觸，指尖落在久美子的眉間。

「叫名字就好。」

命令著，她的聲音低沉而平穩，讓人無法反抗。

口乾舌燥，久美子順從的回應了。

「麗奈。」

麗奈酒紅的眼睛奕奕生輝，透露著激情。輕輕的，她的指尖順著久美子的鼻梁向下，描繪著她的鼻尖來到上唇，然後才收手回到身側。

「我是因此而吹小號的。」

那句話像是事後感一般，替眼前的深淵多加了一層陰影。清涼的夜風吹得麗奈薄紗般的裙襬飄揚，麗奈指尖在她臉上劃過的線路卻像是燒起來一般滾燙。毫無疑問的，此刻麗奈會把她扔進洶湧的波濤之中。她會被侵蝕，被剝皮去骨，被沉入無盡深海之中，而久美子在一瞬間竟也渴望著這樣的發展。

麗奈卻只是走過她，坐定於附近的長椅上。

輕輕一扳，她打開了放在腿上的小號盒。

「那就來吧，演奏。」

重新想起如何呼吸的那一刻，久美子感覺自己的肺部因為忽然的充填而刺痛著。站起身來，她拖著她的上低音號在麗奈身邊坐下。僅僅是坐在她身邊，一個臂膀的距離都讓人感到過於親密，過於震撼，如一塊巨石壓在她的胸口。

無法平復這情緒，當久美子拿出她的樂器時，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著。自己的嗓音此時聽起來是如此的氣虛。

「妳想演奏什麼?」

「還記得我們初三時演奏的那首曲子嗎?送別會上的。」

麗奈扯下拘束著她長髮的髮圈，任烏黑的長髮在後背流散著。

久美子點點頭，調整了一下手中的上低音號。等待著麗奈的點頭信號，她們開始了演奏。音符如高級毛皮一般的滑順溫潤，變換著的合音與彼此交錯著。兩人合奏的音樂如描繪她脊椎起伏的指尖，讓久美子渾身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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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聽起來好多了。」明日香給出這樣的評論。

祭典已是昨天的事情，久美子胸口的空洞卻還是感覺要裂開一般。那感覺就像是被洪水侵襲的房間，已經邊近臨界點，除了洩漏於一舉一動之外別無他法。

有些被副團長凌厲的眼神嚇到了，久美子摸索著自己樂器的銅管。

「因為昨晚的祭典玩得很開心吧，大概。」

但是明日香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以我的話來說，那就如流水一般雀躍。我自己的演奏更為華麗一些，比較像是高級餐廳的餐點。但這大概就是遇見自己的靈魂伴侶的影響吧。」

「什麼?!」

坐臥不寧，久美子一下子沒抓好自己的上低音號，在它落地之前手忙腳亂地握住。

作為回應，明日香興高采烈的捲起袖子，顯露出印在她上臂的明顯刻印。靠得近一些，久美子看出那是一個字，小心而仔細的原子筆筆跡: YAMAHA。那字跡與明日香銀白的上低音號上頭的標誌一模一樣。

一不小心，久美子尷尬的笑出聲，放心下來。

「田中學姊，那我就祝你們能天長地久啦。」

拋了個媚眼，明日香用破破的英文回應。

「That’s the spirit!」

*: 根據荷馬史詩《奧德賽》中描寫，賽蓮女妖們居住在西西里島附近海域的一座遍地是白骨的島嶼上，她們用自己天籟般的歌喉使得過往的水手傾聽失神，航船觸礁沉沒。

這次的會不會有點短?但是這一整段都很難翻譯，除了作者的英文變得弔詭起來之外想要傳達情緒也有點困難...

因此而回去看了兩次第八集其實也挺幸福的。

托塔索兲尪 发表于 2016-4-16 06:07

我真的想用电脑回复啊，这样才能表达出我的心情啊，可是我等不及了。。。大大翻译的太好了，虽然是类似剧情 ...

作者真的腦動很大，改動的地方感覺又不違和，實在厲害。

混蛋一 发表于 2016-4-16 14:55

因为lz跑去看了原贴。不论是楼主，还是原作者，都是很精彩的创作。翻译难得略大，楼主加油。 ps. 因为已经 ...

你懂我的痛嗎...這次翻譯也翻到快崩潰了，有時候一句話我讀了三次都看不懂作者的文法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