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atsu97 于 2016-5-11 01:02 编辑

第一章

这天是安政七年的上巳，晨间雾气朦胧，日光晦暗，料峭的春寒尚未过去。一队约莫六十人的队伍守着一台轿子，从江户城北面的樱田门外缓缓行来。（※注1）

秀之丞跟在队伍后面，他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心里有股说不出的不详预感。

眼下他护送的这位，是彦根藩的藩主井伊直弼大人，作为驻居江户的大名，上巳之日进程拜谒是固定的流程。说起这位大人，便不得不提他对外夷的态度。黑船来航后，不等朝廷批准，井伊直弼便开放了港口，容许那些外来的商人来藩内做生意。在一些人看来，这是有辱大和尊严的举动。但秀之丞却认为，与其拒绝签订条约遭炮火轰击，还不如通商以保全民众安稳生活。因此，他打心底里崇敬和支持这位井伊直弼大人。

冷风阵阵吹来，秀之丞不禁打了个哆嗦。脚下是足有一尺厚的积雪，走着艰难不说，还冻得脚掌生疼。他悄悄环望四周，见无人注意自己，忍不住弯下腰搓了搓冰冷的小腿。

正当他低头时，前方传来一声高呼。

「井伊老爷！请给小民做主啊！」

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秀之丞赶忙直起腰。他伸长脖子张望，轿子前似乎有个人跪着，手里捧了张纸状，听口音像是水户藩来的。

在江户，遇到拦路喊冤之人，即便是幕府的将军，也得停下轿子细听他告状。

见是这类稀松平常事，秀之丞松了口气。他移开目光，有些百无聊赖地欣赏起道路两旁的雪景。

忽然间，听得一声枪响，前方的队伍乱作了一团。

「秀之丞！还愣什么！」一个稍年长的武士扭头冲他喊了一句，便持刀奔上前去。

秀之丞一个激灵，只见轿子周围跳出了十几个人影，正与护送的侍卫们激烈交战。轿子前的几名侍卫已经倒下，血红色在白净的雪地上蔓延。

惊惧与愤怒交加的情绪涌上心头，他颤抖着抽出腰间的刀，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这些突然冒出的人数量不多，但每一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当秀之丞一路飞奔到轿子边上时，他的后背腰腹上已负了好几道重伤。

银光一闪，一把刀向他砍来，秀之丞侧身躲过，反手刺向对方腹间，却被另一架刀挡开，同时腿上挨了一记重击，不由得跪了下来。他刚要起身，又被狠狠踹倒在地上，喉间翻涌着腥甜的味道，冰冷的雪混杂着不知是谁的血灌入口中。他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井伊直弼大人……！

强烈的信念支撑着秀之丞，他挣扎着抬起头，恰好望见一人箭步冲来，踢开轿门，抓住井伊直弼的胡子把他扯出。一道寒光掠过，井伊直弼的人头应声而落。

「直弼老贼的人头在我手里！」那人提起井伊直弼的头颅，得意地扬声大笑。

秀之丞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他咬牙睁目，硬是跳了起来，拼尽最后的气力将手里的刀向那人挥去，并试图夺走他手上井伊直弼的首级。不料刀刚砍上那人的脖颈，他自己却被另一人重重一刀捅在腰间。

他闷哼一声，又一次跌趴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对不起……井伊直弼大人……

意识逐渐涣散，秀之丞望着得手后撤离的一众刺客，不甘地阖上了眼。

残留在他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其中一个瘦小身影往回瞥视时，那双鲜血般亮红的眸子向他投来的情绪不明的目光。

清晨，曦光微露。

昨夜下了场细雪，此刻院子前早放的梅花瓣上似是沾了一层薄雾，零星的冰晶缀在淡粉间，剔透的模样尤其惹人怜爱。

「这早春三月，连着几日降雪不化，也倒是件稀罕事。」

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站在梅树前，从枝头上折下了一朵寒梅。

他转过身，向身后立着的人叹息道，「海未，这世间，怕是要不太平了。」

「父亲。」海未应了一声，神情有些困惑。

园田府主看向手中的花枝。

「这梅花平日里看着娇弱不堪，但真要经起风吹雨打，比起粗壮的树干也不遑多让。」他抬手将覆在花瓣上的雪拂去，「你可知我一早唤你过来，所为何事？」

「恕女儿愚钝。」

「你带上小乌丸，即刻赶往江户，将它交与家茂公。」他面容戚切，「昨日上巳早晨，直弼大人在路上被水户藩的浪士所刺杀，彦根藩必将大乱，园田府怕是保不住小乌丸了。」

海未怔了怔神，目光流露出几分哀恸。

「是。」她垂下眼，躬身应允。

「你这孩子心性坚韧，只按吩咐去做，从来不管不问，这也是我将此事交待与你的缘由。」园田府主叹了口气，「但我也知你心地善良，这一去江户，定要小心提防，万不可被贼人迷惑了心智。」

他扬手招来一个端着刀匣的仆从，命他拿出其中的小乌丸，装入朴素的刀袋中，仔细扎好后将它递给海未。

「趁着天色尚明，你赶紧收拾行李上路吧。」

「是。」

海未小心地接过刀袋，向面前的父亲深深鞠了一躬，「……您请保重。」

园田府主微笑着点了点头。

海未动了动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还是抿紧了嘴，收起刀袋转身离去。

庭院积的薄雪有了融化的迹象，融水由枝叶末梢滑下，无声无息地坠入泥草间。

园田府主再次看向手中的花枝。寒梅拭去霜雪后，又焕发出抖擞的神色来，它少了几分娇艳的柔弱，却多了几分坚韧的凛冽。

「漫漫严冬寒，难摧梅花枝。此花复开时，冬去春又来。」（※注2）

他低声吟起这句古老的和歌。

つづく

※注1：安政七年（1860），樱田门外之变后不久改元号为万延，距嘉永五年（1853）已过去七年。

※注2：借用自《难波津之歌》，原文：“難波津に/咲くやこの花/冬籠り/今は春べと/咲くやこの花”，为了与前文呼应，翻译的意思已有所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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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废话区：

因为发完序章就出门旅游了，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么多评分回复真是受宠若惊……真的很感谢大家（鞠躬

然后关于这一章，主要是从侧面大概交待了一下两人现在（七年后）的情况，开头是樱田门外之变没错，稍微改编了一下，这么说来妮可应该是樱田第十九士了ww

嗯，这章没什么互动比较无聊，下一章就会写到两人再次相遇啦ww{:4_389:}

谢谢你的阅读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