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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驯养的精灵所举行的葬礼只是一个私人的仪式;只有它的训练师会出席。有人喜欢隆重的仪式,但你坚持要一切从简。在你再次能够走路的时候,你带上你的伦琴猫,轻柔地把它安葬于你亲自挖掘的洞中。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不觉得有必要去和别人分享你的想法;它能理解你的感受,明白你的心中所想,知道你并不情愿让这一切发生。
自然而然,你的队伍里剩余的精灵感觉到了逝者的缺席,而它们的悲伤令你更为沮丧。精灵和它们的训练师之间在精神上存在着一种无法斩断的羁绊;你的感受能与它们的产生共鸣,甚至更为极端。在你等待伤势痊愈的时候,你的烈焰猴宁愿离开它的精灵球,也要用更多的时间偎依在你身边。它安静得不同寻常,而当你尝试和它说话的时候,它要么无视了你,要么就不愿回应你。
这让你恼火至极,但没人告诉你有关格蕾博士的消息;她是被释放了还是怎么样,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你觉得厌烦了,甚至是羞愧,因为你用你的精灵的生命为代价去抓住那个疯女人。难道就没有任何人至少可以告诉你下一步要怎么做?这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你为此而战;如果不是你,格蕾博士还在继续进行她的实验。
当然,在那么一会儿,这显得并不明确。
尽管你已经二十四岁,人们依旧把你当成孩子,还需要被保护。这很荒唐,因为在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并不需要受人保护——你有你的精灵,你的精灵有你。之所以你能在赤日和他那可怕的计划面前得以幸存,唯一的理由是你被保护着;那时候的你很出色,而现在,该死的是,你依旧出色。
难道这就是她亲了你的原因…?
她因为你的出色而吻了你?还是因为当时的你脆弱至极?她是仅仅为了吻你而吻你,还是出于对你的同情?那仅仅是一个温柔却毫无意义的举动吗?
难道你们之间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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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前来看你,把你从失落和麻木中唤醒。他没有问关于格蕾博士的事情,没有问你在抛下他之后,独自经历了什么。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你的失落,选择像平日一样对待你。
最重要的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坐在你的床上,环抱着你。
这很好,看到他这副样子。纯一直都是冲动而急躁,但你受到伤害,而且还处于痛苦之中的事实——
——止住了他。
试着让你感觉好一点,他拿自己的自尊开涮:“你比我好多了。如果是我,我的所有精灵都会被干掉。”他停了下来,然后露出笑容,“你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你可以打败四天王吧?因为你就是那么棒。”
你没有回应,但你感激他对你说的话。
也许他真的不擅长表达情感,但至少他正在尝试,而这就足矣了。
“我有个主意。”把你推开,纯跳下床,“来对战怎么样?这会让你和你的精灵都会开心一些。嘿,我们不必太认真。”
一部分的你不太情愿这样做,对战,天…你已经遭到应受的报应了,同时你也不肯定你是否还能承受更多。就是你的精灵会被伤得更重这个想法,再次让你心痛无比。
然而,另一部分的你,如此饥饿,不服输,奇妙而美好的你,正在迫使你去再次站起来。
你不会说不。
无论是对格蕾,还是对纯,或者是对其他任何人。
你就是这样的女子,哪怕失去精灵这件事狠狠地践踏了你的灵魂,你也会继续前进。
这就是这几年来,你一直做着的事情:接受失败,但坚守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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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灵中心门外,有一个小小的竞赛场,供给训练师们练习。这意味着在这里的气氛一直轻松愉快,没有精灵会在这里遭到严重伤害。你想纯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特意选择了这个地方。这并不是一场严肃的对战,也不是一场竞技。这仅仅是为了让你回到你以前的状态之中。
走路很疼。你的腿在疼痛着,而你还拄着拐杖走路,但腿脚不便并不会影响对战。在你身边,你的烈焰猴开始兴奋起来。也许纯并没有那么愚蠢;也许这确实对你的精灵有好处,对你自己亦然。
纯拿出他的精灵球,然后把它抛向竞技场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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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战的伤害已经被最小化了。
你的所有精灵都有机会上场,它们都显得兴致勃勃,除了其中一只。你的烈咬陆鲨一直都是队伍中最凶暴的精灵,但也是最喜怒无常的。它拒绝听从你的指挥,这让你有点困扰,对此纯只是开了个小玩笑,然后鼓励你用另一只精灵。
你赢了。你不确定是不是纯对你放了水,但你还是赢了,而且这感觉不错。或者说,看到你的精灵变得欢快而有活力的感觉很不错。你真的不确定。不用说的是,烈焰猴很高兴,它开始听你的话。纯最后一次给了你一个拥抱,然后去继续完成他自己的工作。
为了和你的烈咬陆鲨独处一会儿,你把烈焰猴收回精灵球中,然后转身对着这头巨龙。
这匹个体的个头和平均值相比起来偏小,但它的体型并不和它的力量成正比。然而,你经常认为就是因为它的体型比较小,所以才令它的感情如此强烈。它并不是因为伦琴猫的死而对自己的训练师不理不睬,这其中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你可以试着和精灵理论,但烈咬陆鲨很吓人,哪怕是在它愿意听从于你的情况下,你也明白它仅仅是挥一挥爪都能把你置于死地。
和你一样,你的烈咬陆鲨对你的失败心知肚明。
但是,它实际上是因为你没有用到它而生气。在你的队伍中,烈咬陆鲨是最强大的精灵,但在它可以发挥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你却忽视了它。也许它感到自己受到了背叛,它对你的尊敬已经消失殆尽。如果你让你的精灵完全无缘无故地死去,那么你就是一个鲁莽的训练师。
换句话说,如果你给你的烈咬陆鲨一个机会,那么你会胜券在握。
这其中混杂着自尊,自傲和自我价值;所有的这些都碰撞在了一起,而你甘愿接受对你的责怪。
不过,你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
“你准备要一直这样吗?”
烈咬陆鲨转过身去,而它明显地被发生在竞技场外面的事情吸引住了。
它甚至不给你任何形式的回应。
你很受伤。
“好吧。”你拿出它的精灵球,“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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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心理学一直都是一个复杂的课题。你礼貌地询问护士是否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有关这些方面的书,然后在一小时内,她就把它们给你带来了。也许这些全部毫无用处,因为你的烈咬陆鲨也许会在过了一段时间就能够理解你,但若你的队伍成员之一没有回复状态,那么你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训练一直与团队合作息息相关。如果你无法做到对你的全部精灵都一视同仁,你就无法成为一个训练师。
坐在床上,你翻阅着这些书,其中一些章节和这有关,但它们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大部分建议都是让你去给你那失落的精灵喂松饼,带它们去散步,然后把它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对此你轻蔑地哼了一声),让它们去参加华丽大赛(呵,不错,烈咬陆鲨会爱死它的),或者持续地在对战中锻炼它们。
你试着喂你的烈咬陆鲨它最喜欢的松饼,但它拒绝了。当你的其他精灵都贪心地吃着它们的那一份的时候,你的烈咬陆鲨依旧闷闷不乐。当你的浮潜鼬把一块松饼推向烈咬陆鲨的时候,它转过去对同伴大吼大叫,这吓了浮潜鼬一跳,然后它站起来防备着烈咬陆鲨。而这进一步地被证明了你的烈咬陆鲨有多么不快。
在你的精灵开始互相伤害之前,你赶紧介入其中:“浮潜鼬,回来!”你的精灵在喉间发出低吼,但这是向着其他四只精灵的。它不情愿地走开了。
你看着烈咬陆鲨,它怒视着你,烟雾从它的鼻孔中冒出。
现在它已经感觉到了你的愤怒,你在担心也许任何调解都已经太迟了。如果你的烈咬陆鲨持续烦扰你,还有你的精灵,那么你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许你正在失去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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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几乎要放弃这些书本;它们的理论完全脱离现实,且毫无用处。就像人类一样,精灵也会深深地陷入抑郁——那些小零食哄不了它们。你需要花费更多努力去弥补你的过失,但你不知该从何开始。
这时,你已经可以不依靠拐杖走路了。这让你的生活更加方便,而且你终于可以花更多时间出门走走。你租借了精灵中心的竞技场几个小时,只把你的烈咬陆鲨放了出来。
“怎样?整个场地都是你的。身为你的训练师,我允许你发泄怒火。你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不出所料,烈咬陆鲨哼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外面的风景。
“我犯下了大错,”你说,“但是我已经道歉了。”
它依旧不为所动。
你咬紧牙关。你还能做些什么?难道你的烈咬陆鲨真的这么自私吗?你喂它松饼,给它特别的关照,允许它把整个竞技场毁掉,但它依旧不为所动。
难道它宁愿和你断绝关系,然后让你滚蛋吗?
所以,在这一切之后,你会干脆抛弃它。你会走开,让它永远自己待着。你将会在一个月内失去两只精灵。
而他们却称呼这样的你为冠军。
“哟,你瞧你那副样子?”
你从沉思中脱开,闻声扭过头去。希罗娜刚刚走进竞技场,你很惊讶见到她;离上次你和她见面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实际上,你可以完全保证,这次她不是特意来见你的。
“我知道你会很快就能痊愈。”她来到你身边,扫了一眼你的烈咬陆鲨,然后再次看着你,“看来你们之间好像有点小冲突?”
“我不觉得那算小…”你低声嘟囔道。
“这就麻烦了。”她拿出一个精灵球,“你的烈咬陆鲨的性别是什么?”
“雄性。”
“好吧,如果他是这种状态的话,我想他所需要的是一点熟悉的感觉。”她向你的烈咬陆鲨那边投出精灵球,从里面出现的是属于她自己的那一头。她的那头烈咬陆鲨等级更高,个头当然也更庞大;它的出现是具有支配性和恐吓性的,但对于另一头烈咬陆鲨来说,这是受欢迎的。
让你欣慰的是,你的烈咬陆鲨选择去展示出一点儿礼节,至少承认了希罗娜的精灵。由于从某种程度来说它也算是阅历深厚,历经过失落与痛苦,所以希罗娜的烈咬陆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某种程度上,你希望它能温和点。
但这可是一头烈咬陆鲨。
它们是种凶暴的生物。
因此,在希罗娜的烈咬陆鲨敲打你的那头的脑袋的时候,你惊恐地叫出声来。
“光,冷静一点。我不会允许它伤害你的精灵。她只是把一点点想法敲进他的脑袋里,”你的烈咬陆鲨向另一头嘶吼起来,但它看起来放松了一点儿,“——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如她所言,你的烈咬陆鲨平稳了下来,然后它们貌似开始了某种交流。
你并不关心它们在谈论些什么。你在意的是你的烈咬陆鲨开始愿意进行交流。就算不是和你。
“你还好吧?”希罗娜对此失去了兴趣,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你身上,你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对不起。那时候我本来是要去看你的,不过发生的事情太多,而我又太忙了。”
对此你感到了一丝苦涩:“忙到没有办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希罗娜听闻扬起了眉毛,“我一直都被困在黑暗中。”
“是的,我懂的。但我不想让其他人告诉你任何事,至少在你恢复之前。”
“我早就恢复过来了,整整几个星期。”
“光,拜托了。控制一下你的情绪,这样对你不好。”她勉强地露出微笑,“听着,我知道你很失落,但你遭受的已经够多了。我唯一不想见到的事情就是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你要相信我。”
你张嘴想要反驳,但她的话却让你哑口无言。
因此,你照她所说的做了。平静下来:“我相信你。”
她的表情变得温和:“很好,这让我很开心。”她冲你温和而友善地笑着,“那么,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你还好吧?”
“嗯。”你应道。你看了一下她的双眼,而后却躲避它们。那双眼眸中糅合着蓝灰色的光亮,就像是会把你看穿一样,“我很好。”
“我很担心你,”她顿了顿,“护士告诉我你在研究精灵的心理。”
“啊,”突然间话题似乎变得有趣起来,“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去帮我的烈咬陆鲨。”
“你可以问我。”
“你很忙。”
“只要是你,我就从来都不忙,光。”
你感到脸上一热,谈话依旧很有趣:“我做不到——”你深呼吸,最终抬起头来。你依旧没有看她,但你知道她正在看着你。尽管你拒绝承认,但你却很享受;你喜欢她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的感觉,特别是当她只在乎你的时候。这让你感觉好多了,就像是真的被关心着一样。你似乎被理解了。
“我不能问。”
“为什么?”
你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如果是在几年前,我会去找你,但现在已经不同了。更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问题。”
除非这真的是个大问题。
非常麻烦的问题。
希罗娜等待着,但你已经无话可说。而且如果她还继续这样盯着你的话,你肯定会完全沉溺于你的感觉之中。
最后,到了最终,她放过了你。
“我能理解。”
你的喉咙发紧。
你希望她没有理解你,你希望她会给你一个答案,一个合理的回答。
“烈咬陆鲨?”听到她的呼唤,希罗娜的烈咬陆鲨走了过来,离开你的那只,“我说,光,现在你的烈咬陆鲨没那么忧郁了,来对战怎么样?我保证这次不会太正式。”
“谢谢,但是我的朋友,呃,我是说纯,他已经和我对战过了。”
“再来一场也无妨。而且不用说——”她向你示意了你那头不再那么情绪化的烈咬陆鲨,多个星期以来,它第一次看着你,“——现在你多了个伙伴。而且,如果我不承认我想和你再次对战,那么我就是在撒谎。你曾经是——现在也是,我所见过的挑战者里面最令我倍感威胁的一个。”
压抑着尖叫的冲动,你的胸口因此剧痛着。
然而,你还是顺从地接受了她对你的赞赏,小声地重复她的话:“再来一场也无妨。”
就像是在尝试着说服你自己一样。
尽力保持理智。
你在想那个吻,这是你能想到的全部。
和纯一样,希罗娜没有对你使尽全力,但她偶尔会捉弄你。她偶尔会突然叩倒你的精灵,但并没有恶意。希罗娜一直都很温柔,甚至是在对战的时候,而且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烈咬陆鲨并不是闹着玩的。尽管,它知道这不是一场正式的对战,因此它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你让你的浮潜鼬去对付它,几道急冻光线和猛烈的龙之怒交错过后,你的浮潜鼬凯旋而归。也许这只是因为希罗娜故意对你放水罢了,为了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以后,令你的精灵能重获自信。
但她的波克基斯和假面蔷薇让你感到很难受。
主要是因为它们都很快乐,但对于前者,曾经有只精灵,你是特意用来对付它的。
你的伦琴猫会享受这场战斗的。
这个想法刺痛了你。
疼得令你用手背抹去眼泪。
而希罗娜暂停了对战,过来安慰你。
她当然会这么做。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更加痛苦,眼泪流得更厉害。
而你已经厌烦了哭泣。
“对不起,”你抽着鼻子,“我想我已经累了。”
“你做得很好。”
她的声音很温暖。你放下你的手去看着她,她的眼里依旧闪烁着处于对战时那种无畏的神采,但除此之外还含有某种满足。这是你带给她的感觉。就如同阳光,鲜花,还有一切美丽之物都融于一体——那就是她给你的感觉,自你们邂逅的那一天开始,持续焕发着光芒——强烈地热爱着生活。
假使你不欣赏她的这一点的话,你会嫉妒她。
但这也许远远不止于单纯的欣赏。在你十五岁的时候,你会忽略这种感觉,而现在呢?
现在你不知该如何看待。
你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你所知道的,只是当她这样看着你的时候,当她赞扬你对精灵的培育的时候,当她关心你的时候——任何事情都不再成为问题。
抹干眼泪,你终于能够说话:“对不起;我没有耽搁这场对战的意思。只是我没有预料到你会邀请我,而且...”你咽了咽,“从我十五岁开始,你就一直影响着我。”
“我有吗?”
“嗯。”你应道,看着她,露出微笑;你对你能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感到有点惊讶:“后来你吻了我。”
希罗娜没有回应你,但她等待着你的话。
“我会紧张,真的。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你的心脏像是快要裂开一样,你已经讲得足够了(可以说是太多了),而对战已经无法继续。在你反应过来时,希罗娜放开了你的手。直到现在你才发觉她在触碰着你。就像她的触碰一直都在一般,她对你的抚慰一直都在,因此,你甚至无法发觉它。
这对你已经不再有任何影响。
她伸出手去捋起你耳后的一撮发丝。
“在我身边,你不必紧张。”
这让你一时间陷入眩晕;令你陷入短暂的伊甸园。存在于此的,唯你,唯她。你的目光扫过她的唇,然后再次看着她的双眼,思索着这是不是被人们所书写的所谓的爱。那些苦痛和心碎,以诗的形式,孕育出他们的伤痛。
然而,你并不认为这是你所能够理解的事物。
希罗娜尊重你的感受,远远超出了她所必须的地步;要么就是现在的她和你一样不知所措。因为她低下头,没有阻止你收回你的精灵。一直以来,你都能感觉到她的陪伴,而这很沉重,却也让你很开心。
矛盾至极。
“如果你想要——”她对你说,“——我可以帮你和山梨博士联系,他会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希望她能留下来,但你没有开口。
无法开口。
点点头,你收回你的最后一只精灵,然后看着她离你而去。
同时你的内心开始恸哭出声。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