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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见到山梨博士的时候,你几乎不期望他会对你透露任何信息。然而,出乎你的意料的是,他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不幸的是,尽管已经软硬兼施,格蕾依旧固执地拒绝和警方谈论她的所作所为。局面一直僵持着,直到她表示要和你见面;她想见到你,而且只有你。
“您可以和我谈一下吗?”你问道,“有关她的研究。我之前问过您,但您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他依旧把你视为一个孩子,把你当作那个他在多年以前遇见的单纯的女孩。不过你的请求让他觉得很为难。他深深皱起眉头,同时他的脸色变得很糟,你觉得他会冲你大叫,但他并没有。
相反,他放松下来,垂下肩膀,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放弃了。
“有些好奇的学生向我提出过类似的问题,”他把双手揣在兜里,回避着你的视线。他的腔调中透着几分愧疚,而你正涉足着他不愿提起的领域。“其中一个学生,非常特别,我相信他是认真的。那时候他才十七岁,他带着他的研究过来,想知道我的想法。”
你认识这个“他”。赤日浮现在你的脑海中,这让你感到一阵寒意。
“我没有想到他会变得如此禽兽不如。”
现在你移开视线。
禽兽不如?
这是用来形容一个训练师的词语?用来形容一个把大量热枕和血汗都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之中的训练师?禽兽不如。或许山梨博士也该如此形容你?
“错误的学生配上了最糟的野心。”山梨博士叹了口气,“我希望他去研究神话,至少这样他就可能不会变成这种疯子。我并不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他的求知欲正旺盛,甚至到了无人可及的地步。后来?好吧,我差点就没把他认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但赤日是个好人,曾经。”
你能相信。
你当然可以。
“话说回来,可能这没有这么简单。”他清了清嗓子,“也许这仅仅因为没有人去引导他。我可以换个说法:爱他。”
你回想起希罗娜对少年时期的赤日的描述。野心勃勃,竞争心强烈,而且情绪无常。
“这就是他那么疯狂的原因吗,博士?”你的声调比平时高了几度,“因为缺爱?”
“我不是人类心理这方面的专家,孩子。”他停了下来。
你试着忽略他仍把你视为孩子的事实,但很难做到。
“也许并不然。有些人能够克服它,我认识不少这样的人。这一切都要靠自己。”
“靠自己?”
山梨博士笑了,这不是傲慢的笑容,而是相当友善。
“我曾经有过一个学生,可以说是我的得意门生了吧。她是由外祖母带大的。那女孩的父母被一种凶残的精灵杀害。那时他们外出训练,但中了埋伏。不幸的是他们带着的精灵太弱小,没办法保护他们。他们被杀害了,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这可以作为一个痛恨精灵的理由,从而拒绝前进。”
“后来她怎么了?”
“噢,她很好。”山梨博士吸了口气,“现在,继续吧。如果我们想结束这一切,那么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了。”他拿起你放在病床床尾的夹克,递了给你,“你可以走路了吧?”
你还在想那个女孩,在年幼时失去双亲,又被她的外祖母所抚养。
山梨博士的得意门生。
你的心跳加快起来。
“是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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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训练师和警察之间存在着一些摩擦;训练师们习惯了为了他们的精灵而去违反法律,理所当然的是,警察对此持反对态度。因此,当你进入警察局,没有多少警官在意你的存在。如果山梨博士不是一位有着如此声誉的研究者,你怀疑你甚至完全没法进入这里。
有位警官一开始对你不理不睬,但当山梨博士说明了你是来这儿帮忙的时候,他的态度对你柔和了些许。你并不肯定你能否帮上忙。然而,格蕾博士很愿意见到你,或许这次冒险并不会一无所获。
没有想到的是,你遇到了大木博士。他昨天才刚来到神奥地区。尽管他没有一味斥责格蕾博士的研究,但明显地,他对此保有自己的看法。因为你们两个以前曾经会过面,大木温和地欢迎了你:“我一直希望我们可以再次见面!”他握了握你的手,“告诉我,你的图鉴完成得怎么样了?”
“啊…”你忘了这件事,但山梨博士打了个岔。
“之前我借了她的图鉴。完成得怎么样?很出色。我很乐意把她收集的数据给你,大木。”
“这真的太好了。”他笑了笑,“我想你并不是来这里见我的吧?”他说着窃笑了一下,“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有任何让她去做这种疯狂的事情的想法,我会马上结束它。”
你相信他,但没有说话。只是这一切听起来和赤日很相似。那个出色而野心勃勃的学生,还有对此毫不在意的教授。
错误的信息被掌握在错误的手中。
“格蕾很快就会到审讯室里去,”大木说,“好消息是我们已经找到了她的两处实验室。把它们全部找出来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
你暗自咬紧了牙关,但你没有把你的失落表现出来。
全部找到?开玩笑吧。这只会浪费一年又一年的时间。你严重怀疑赤日是第一个想到这种主意的天才。也许山梨和大木已经有点老了,但你无法理解他们这种天真的想法。
你不自觉地开口说道:“你知道的,我想。我读了你的信。”
大木看向了地板。
“她请求你和她一起工作。”
“是‘为’她工作,”大木纠正道,也许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愚笨,“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清楚我们的信件讲了些什么。但是,不,你错了。我并不知道她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的脸色阴沉起来,而你知道他在撒谎。你很欣赏这位老人的深思熟虑,而这显得很丑陋。
山梨博士明显更为冷静。他笑起来:“光,你可以过去了。来吧。”
你顺从地往里面走,但大木在这之后就没有和你说过话。实际上,在他同你一起走进审讯室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再看你一眼。你意识到你的话截中了敏感点,但他太过自矜而不愿承认这一切的态度激怒了你。
在格蕾做了这一切之后——比如杀掉你的精灵——大木博士本应说出真相。
那位之前接待了你的警官向你走过来:“你,还有我会一起进去。剩下的人可以旁观。”他对你说,“我不会说任何话,我只是负责保证这一切不会出任何差错。”他说着冷笑了一下,“听着,我不希望这里会出任何问题,所以在平安无事地度过接下来的十分钟之后,你就要出去。”
你点点头,合紧下颌。
大木和山梨博士走进监视室,而你跟着警官来到了格蕾跟前。
现在的她没有穿着白大褂,这让你差点没有把她认出来。怪异的是,一件外套竟能成为如此重要的标志。警官关上了门,在你走向你的座位的时候,格蕾抬起头来看你,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哦,我们的英雄回来了!”你在她的对面坐下,“你亲爱的伦琴猫怎样了?好点了吗?”
你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
格蕾伸伸懒腰,身体斜靠着椅背:“你想知道我的实验室在哪吗?”
你没有回应。她笑了起来。
“我很乐意合作,但,你看,这些友好的绅士们——”她瞄了一眼警官,“——不愿意让我从这里出来。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信息,光,但你要帮我从这里出去。”
又来了:那种不安感,还有恐惧。
它再次露面,但你恨透了它。
让这个疯女人出来?你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没有去想你的伦琴猫,但这依旧刺痛着你;你没有去想你的烈咬陆鲨在那几天是多么地恨你。在它眼里,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值得尊重的训练师。
不再是朋友。应该这么说。
如果赤日没有及时出现,你就会丧命。
如果希罗娜没能及时赶来,你们两个都会死掉。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你看着她,所有愤怒、沮丧还有悲伤——全部都化为了麻木。你已经累了,无法承受这一切。
“我不会答应的。”你说着准备起身。
“光,等一下。”
你停了下来。
“他在哪?赤日在哪里?”
你向她皱起了眉:“为什么?”
“好吧。既然你没法想象我被放出来,那为什么你不想想这一切应该怪谁?如果不是因为赤日那出色的主意,我完全不会想要做这种事。这都是因为他的主意,他的计划。大木为我提供了基础,而他?他是我行动的原因。”
一阵怒火,赤红而热烈,在你的腹中熊熊燃起:“你想要逃避责任?”
“不。但如果你想要公正,你就要清楚这是谁的责任。你知道的吧?”格蕾扭曲地笑了起来,“光,是谁把你卷进这些事来?是谁让你走进破格的世界?是谁导致你面对恶魔?是谁成就了你,让你成为这样的训练师?”她停下,扬起眉毛,“事实上,到底是谁成就了今天的你?你真的想要公正?那么你要怪赤日,还有你的冠军。他们两个都成就了现在的你。”
你的每一丝神经都在反感着她的恶语,你突然有了抡起椅子然后向她砸过去的冲动。
但这一次,她的话语里并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这次,她是认真的;她说出的是她的真心话,尽管你无法想象她在暗示些什么,但你无法否认它。如果不是因为银河团,你就不会成为现在的你。你不会被视为神奥的英雄,甚至完全与此无缘。
当然,如果不是希罗娜,银河团也不会和你有什么干系。如果她没有从一开始就给予你帮助。
这原本不该令你感到如此痛苦,但这让你感到痛苦,这就足够了。
你的身体滑进你的座位。格蕾向你靠过来:“光?听着:把赤日带过来,我就会告诉你一切真相。”
“为什么你这么想要他?”
“这不是交易的一部分。你应该对正确的人发泄你的怒火,而我会责怪那个让我走上这条路的男人。我们是受害者,光。我们曾经仅仅是被困惑了的小孩,崇拜着长辈,那些更强大的训练师,而他们操纵了我们。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们就不会沦落于此,沮丧至极。”
你看着格蕾。
你恨透了她。
“天呐,你只是一抹虚影。这就是她对你所做的事。”
“她没有对我做些什么。”你站起来,“你错了,你错得一塌糊涂。”
格蕾的脸阴沉下来:“好吧,随你。不要相信我。不过在你离开这扇门以后,你就会意识到这一切。它们会向你涌来。而当这发生以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想要见赤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在这之后。”
警官向你们走近;你能够感觉到背后的视线,但你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格蕾身上。你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野心勃勃,单纯无比,却又想成为最好的——紧紧追随着她所崇拜的那个人。
这就是你吗?
冷酷又坚强如石的战士,为了别人的目标而战。
不用说的是,那个吻并没有逃出你的那已经疲惫不堪的思维。
你转身,没有去等那个警官,然后就离开了审讯室。附近的一扇门打开,你听到了山梨博士在叫你。但现在的你没法面对他。
格蕾的话开始在你的脑海里回响,正如她所想的那般,它们是如此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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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你已经多年没光顾过这里了,但你对精灵联盟依旧熟悉。四天王的其中一员,大叶,第一个认出了你,然后咧着嘴笑呵呵地向你跑来。像往常一样,他一开始以为你想要对战,但你小心地告诉他,你想要见的是希罗娜。
让你感到欣慰的是,他对此没有多想。看来你的声音并没有出卖你。他把你带到冠军办公室前,然后让你自己留在门外。你花了点时间考虑了一下你要对她说些什么。
然而,无尽的话语、质问、疑问甚至是尖叫,充斥了你的胸腔,让你几近窒息。你不明白你的真实感受是怎样的。你在想你是否真的如格蕾所说的那般,一直被欺骗着。这一切却又是真实的。
难道你这一路走来,不是一直都在遵从着她的预言吗?
对此,你一直都心知肚明。你时常会有这种感觉,甚至在希罗娜败给了你,然后她骄傲地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
你的头脑一片混乱。
但无论如何,你还是走进了办公室。你并不惊讶,看到希罗娜正忙着她的研究,书籍和文件凌乱地堆积在她桌面上。然而,她却对你的到来感到惊讶:“你不是应该还在住院吗?”
你关上门,然后倚在门上。
希罗娜的表情变得困惑起来,她站起身,说:“光?你来这干什么?”
“我是来见你的。”
现在,你的声音出卖了你。它微微颤抖着,变得有点尖锐。希罗娜亦对此有所察觉。她的困惑转变成了好奇,而你在想你有没有可能会激怒眼前的这位女性。你可以对她不断羞辱,但她可能只会原地不动地看着你:“我想要——谈点事。”
她眨眨眼,轻轻耸了耸肩:“继续。”
你依旧抓着门把手:“为什么选择了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在我拿到第二枚徽章之后,你就接近了我。而且你是故意的。”
“故意?完全不是。”希罗娜张了张嘴,停了下来,然后微笑,“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的朋友,纯,那时他比我要强得多,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击溃银河团。而且那时候,有上百个孩子和我在差不多的时间点成为了训练师,但你选择了我。人群之中,你偏偏选了我。”
“没错。你有那种才能。”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在你选择我的时候,你就预料到…你就打算要让我成为现在的我?”
她的好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以及疑惑。这一切都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混乱:“可以告诉我,你成为了怎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你坦白道。
你的喉咙紧了紧,这就是你第一次和她对战时的感觉;她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你。你只感到渺小又尴尬,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我成为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已经无法安睡。我一直都在被噩梦缠绕;你让我去面对骑拉帝纳,而这让我持续被它的景象困扰着。我失去了我的精灵,连续几年背井离乡,流落在外。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变成了怎么样的人,但我肯定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十四岁时离开双叶镇的我。”
你显得垂头丧气,不,比这更糟。心如死灰。毫无生气。“我一直以来都被我对你的钦佩所蒙蔽了,我完全不关心你让我去经历了些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
“因此这是我的责任?”
“你在我几近崩溃的时候吻了我。然后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现在她的表情变了。你看见她似乎有点生气,但似乎又不是在生气。如果现在你不是深陷于你自己的混乱当中,你甚至会把这视为背叛:“我来这是希望你能帮助我。帮我理解这些东西。”
“光——”
“我不想承认她是对的,但也许,你和他很相似。”你停了下来,低语道,“我不知道。”
如果你对此一清二楚,这还会困扰你吗?你甚至无法好好组织语言以表达你的感受,而且你意识到,你们之间共享的情谊,已被终了。
她凝视着你,以一种挤压着你的心脏的方式,而这不公平。不公平,和你所遭受的一切相比起来。
这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泪水刺痛了你的双眼,而你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这样,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这撕裂了你的内心。
你打开门,离去——可能显得很懦弱——同时强迫着不让你自己哭出来。
这种痛苦,完全不值得你去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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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你逃离了她的视线之后,你还是没能抑制住泪水。但你没让它们流下来,仅仅是在喉间哽咽着。眼泪充盈了你的眼眶,而你不得不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啜泣出声。你抹干眼泪,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穿过喧闹的人群,向最近的精灵中心走去。
妈的。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发生这种事?
你把你的精灵送去治疗,尽管它们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无论如何,你还是想让它们得到治疗。护士向你保证,它们会得到最好的养护,而明天早上你随时都可以来接它们。你得到了一个房间,而你也已经不愿再在人群里面多待一会儿。
你的精灵被带走。呆坐在床边,你望着墙壁。
他们告诉你,孤独是空虚的。那是一种空洞感觉。
但于你而言,那却是沉重的,充斥着痛苦。
在一直以来的人生之中,你从未承受过这般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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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窗,你坐在窗台上,向外远望。在晚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依旧喧喧嚷嚷,有人正赶往回家,有的却正要外出。有的精灵从空中掠过,有的悄悄蹿走。没人注意到你,你再次变得透明。你希望这会让你感觉好点。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你离开神奥的时候。
你在思考这件事。
再次逃离。
也许回到神奥并不是个好主意,因为由始至终,你所得到的,只有被无情地激起你过去的回忆。
骑拉帝纳的脸浮现在你的脑海,你紧紧地闭上眼睛。
随后而来的是帝牙卢卡和帕路奇犽,那些残恶却神圣的生物,被你所收服,安全地贮藏在你的PC里面。只要你想,你可以把它们从中拿出来,让它们解放。但接下来呢?它们会不会追捕你?趁你熟睡时袭击你——
你的身体僵硬了。一股寒意深深地渗入你的脊髓之中。
放过我。放过我吧。
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你会改变这一切吗?你会不会拒绝接受你的第一只精灵,你的小火猴,你最好的朋友?你会拒绝吗?你能不能从成为训练师这个噩梦中解脱?你会不会寻求全新的生活,更好的生活,得以远离这一切?
你想象着另一个你。那个柔美而纤弱的你,身上不曾映出过现实所留下的伤痕。
远远幼稚于你,岁月并没有让她变得过于深沉。
你会回到过去吗?
请让我从我的地狱里解脱。
你听到了一声轻响,抬头望向窗外,以为那是从外面传来的声音。然后你再次听到了它,更加清晰。你看向门口。
你直觉这是有坏事发生。实际上,一开始你以为那是赤日。他是发现了你的容身之处,准备要将你一举解决掉吗?你皱起眉头。不。不,他不会这样做的。至少不是现在。
尽管如此,在你靠近门口的时候,你依旧保持着警觉。
你几乎要倒抽一口冷气。你的心脏悬停了几秒,你感到它紧绷起来。你的来访者是你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希罗娜看起来已经不打算争辩了。仿佛自从你去找她的时候,她就陷入了一种疲惫之中,而这从她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我不是有意来打扰你。我到处打听你今晚会待在什么地方,而这里的护士好心告诉我你在这儿。”
你把门又打开了一点儿,但还不足以让她完全看到你。你没有放下戒备,而她也对此有所察觉。
这是一种伤害。对你们而言。因为你不得不这样做。
“我可以进来吗?”
你不能拒绝她。因为这会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你把门敞开,往后退,以便她进来。希罗娜安静地关上门,但她就此留在原地,像是全然不敢侵入你的领地一般。
握着手腕,你等待着。现在该轮到她对你把一切都发泄出来了,而这也正是你想要的。把一切都讲明白,好让你们可以和平地结束。你发觉你是如此纯粹地渴望这个结果,且因此接近陷入抑郁。
“那不是我的意图。一开始不是。”
你恰当地看着她。
“当我初次遇见你的时候,我从未想过要让任何这种事情发生。如果你想,我可以说实话,我完全不知道你能够走多远。直到后来,再后来,在银河团开始制造麻烦的时候;在我发觉他们是对他们的计划是认真的时候。”
你吸入一口气,屏住呼吸。
“我没有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在我所认识的训练师之中,你是最好的。你不仅拥有一支强大又平衡的队伍,而且你还很年轻。你对任何事物都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你的经历没有让你后退,而且我知道你会毫无迟疑地解决掉银河团。因为你觉得那样做是正确的,而你就去做了——静悄悄地。”
就算你能够说话,你也不知该讲些什么。所以你就只是站在原地。
“我和你一起进入了破格的世界,但我让你来指引。那时的我也是不知所措。是的,也许我应该亲自去阻止赤日的。但,和你相比起来,我,好吧…那时候,相比起你,我并不强大。我感到害怕,但你没有。”
她的所说所言对你毫无影响,你越是认真咀嚼她的每一话语,你越是无法理解它们。
难以理解。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赤日的话在你的脑海中回响。
‘你知不知道你的话听起来和她的很像?她最擅长的就是充满自信地胡言乱语,愚弄你。不过,她的内心实际上脆弱无比,不安而恐惧…’
“如果这会让你好过一点的话,我可以说,我也曾迷茫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中,我也不是‘我自己’。”
你的眼睛再次酸痛起来,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你就是那个被山梨博士接收的孤儿吗?”
时间凝固了,而你忽然间感觉到了她的陪伴。炽热但柔软,就如平常一样。你的问题被接受了。
“是的。我就是那个被山梨博士接收了的孤儿。”
她在尝试。
她费尽心思地找到你,仅仅是为了让你知道——
——她在尝试。
“你太耀眼了。我唯一想要的,只有达到你的那个层次。”
在某种程度上,再一次,你揣测了太多,又负担了太多。你想得太多,但你对你的立场依旧一无所知。无论你是否真的认为她在利用你,还是别的什么;一些过去你无法理解,但至少在当下,你可以理解的事情。因为那种感觉,那种钦佩,依旧存在。
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你。
你的内心屈服了,而你允许你自己这样做。
当你向她走去,在你想要开始弥补你们之间所存在的隔阂,去消融那堵你亲自缔造的厚壁的时候,你的脉搏加快起来。你正视着她的双眼,而这不再耗费你丝毫力气。不像少不更事的时候,你敬仰着她,就如她对你而言遥不可及一样。不像你还幼稚的时候,不像你还年幼而渺小的时候。
因为现在你看着她,年龄不再有任何隔阂。她现在仅仅比你高出一寸;这让你意识到那流失的岁月是如此沉重,如此令人疲倦。
它对你们俩做了什么。
而不是仅仅影响了你。
是的,你面对了骑拉帝纳,传说中的精灵;你历经了恐惧,但她也是。
所以你并没有那么孤独。
它并不是如此纯粹。
也许你的确是孤独的,但,至少,有她陪伴着你。
可能是因为她完全信任你,也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没有精力去保持谨慎。担忧着你,她让你更接近她,直到她是离你那么近,近在咫尺。如果你希望,便可以轻易伤害她。她愿意对你敞开心扉,向你露出弱点。但你没有举起拳头,而且你的心中不曾有过一丝恶念。
完全没有。
“我只想从这一切中解脱出来——”你停下,调整呼吸,“——但当我和你分开,我只能不断陷在里面。”
她犹豫了一下。
向你伸出手,她的双手轻轻地捧着你的脸颊。然后她吻住了你。这不仅仅是一个吻,或者两个;也不是为了抹去你的伤痛。她仅仅是为了你才吻你,轻柔如羽,她磨蹭着你的唇,而你的呼吸变得如此炽热,刮过她的皮肤。
你轻轻地倒在她身上,把你的嘴唇和她的更加贴合。你晕头转向,手指紧紧地抓住她的外套,害怕着自己会真的倒下。你们的亲吻让你觉得很害臊,羞怯。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过,而你的感官被她完全淹没。
你被淹没,而你的身体对此抗争着;它不住地颤抖着,而她能够感觉到你在发抖。
如你所想,她离开了你,担心着自己也许做了不好的事,但你的话语早已沉溺——你早已沉溺于她——所以你再次覆上她的唇。热流升上你的脸颊,四肢,全身,而你能感到她的手轻轻扫过你的胸前。依旧吻着她,你找到她的手,轻轻压下。
她的触碰让你的身体打了个激灵。你抵着她的唇轻喘出气,她的手正轻抚着你的前胸,而你的衣物开始被解开。你忘记了你身在何处,立于何方;你忘了。你的思维无比沉重,而你的手还在颤抖着。她搂住你的腰,稳住你的身体。
她允许你卸下那支离破碎的防备,让你倾诉那深深烙在你皮肉之中的过往。你由里而外都已伤痕累累,无法痊愈。你遭受了伤害,而她就如明镜:精确地映出你的真身,仅仅是更年长。那些岁月,你们都是受害者,你们都是不得不成为一名训练师。
你们之中的其中一人——你不肯定到底是谁——被引到了床上,这一切都是如此毫不费力,迷迷糊糊却没有迟疑;她亲吻了你的嘴角,你的脖颈,你陷入床被中,这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晕眩却又美妙绝伦,令人恐惧却又完美无缺。
她让你解脱;是那种让你不住颤抖,紧捂双唇,后背僵直的解脱。你气喘吁吁,颤抖着,被情绪和这股她所带给你的、美妙的愉悦所充盈——而你接受了它;让它把你席卷。你呻吟着,身体紧绷,无法呼吸。最后,你疲软地倒下,而后将她环抱。
然后你亲吻她,一次,又一次。
那股笼罩着你,让你不知己为何物的阴影;消散而去。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