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otasiki 于 2016-5-9 07:44 编辑

1.

盖斯特博士在生前曾预言说，这个世界不久后将会发生一场巨变，准确说，是很多场，很多很多很多场。

多到你懒得去计数的程度。

“我觉得你会明白”，盖斯特豁开两道裂缝的骷髅脑袋从书本中抬起，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骨瓷杯中的咖啡流进它的嘴，没有人知道棕色的液体流向何方，正如杉斯也不知道自己吃的东西到哪里去了，明明他自己、盖斯特、派帕瑞斯都只是骷髅，可能他们的肚子连接着虚空。

杉斯停下手里的活计——她正在把一些零件组装起来——一部巨型的机器，的一小部分。艾斯戈尔·逐梦国王下令要兴建一座巨大的发电站，地底科技日新月异，现有的能源已经不太够支持全国的开销，中心城市用高能耗的设施会跳闸，遥远的沼泽密林、暗窟，每周会停电两次，给怪物们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

经常跳闸会折损电器的寿命，而且停电一天的冰箱打开来里面的食物早就腐坏了，只能丢给食腐怪们吃，最重要的是，手机不能充电可是致命的。

盖斯特博士以及杉斯（大概还有派帕瑞斯），和其余的一大帮皇家科学院职工们的任务，就是尽快修建好能够转化热域岩浆为电能的发电厂，这个项目的官方名称叫作“热域核心”。

“什么？”

“当初我创造出你和派帕瑞斯的时候，似乎融合进了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他讲了一大串外人听来不明所以的话，这里指的是语言，盖斯特常用的语言通俗来讲就是‘乱码’，这个只有杉斯和派帕瑞斯能听懂，为了方便阅读，杉斯将它翻译了。

“人类的灵魂？”

“或许，”盖斯特耸耸肩，“可能还有别的。当然，可能不止是你们的灵魂，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总是这样。

杉斯承认他是个顶级的科学家，但做事和说话的方式实在不敢让人恭维，模棱两可的，提交上来的热域核心工程图也是，除了杉斯以外其余的科学家看了都一头雾水，更别说只能提供体力劳动的普通怪物，最后杉斯只得按照盖斯特的想法，自己重新画了一遍。

就是因为这样的不严谨，这家伙才会一不小心掉进施工中的核心工程而丧命吧。

“杉斯，喂，杉斯，你在吗？”

派帕瑞斯打开杉斯的房门，随手按了门旁的开关，但灯没亮，好像是坏了。她边喊边往里走，然而杉斯的房间就像一片无尽的宇宙黑洞，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啪。

灯亮了。

“我在，什么事？诶、你在做什么？”

派帕瑞斯低头，发现自己一直走在一架跑步机上，她停下脚步，跑步机突然加速了。

“啊？？？？！”

她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啃泥，眼冒金星。伴随着漫天飞舞的巨力鸭，她听见杉斯的笑声。

“…你够了……杉斯……”，她吃力地爬起来，整顿了下自己骨折的胳膊，对于骷髅来说，骨折就跟你摔了块乌青一样家常便饭……什么，你说不是家常便饭？唔。

“我来问你晚饭要不要去考尔比那边吃，虽然，嗨，我讨厌油腻，”派帕瑞斯撇撇嘴，“但今天是你的生日。”

“哦？……”

“考尔比说农场的番茄丰收了，店里进了很多番茄酱。”

我最喜欢番茄酱了。杉斯想。

“我去。但今天是我的生日的，不也是你的生日吗？”

“……”

派帕瑞斯的头顶似乎是冒出了问号，顿了一会，她说，“对哦。我们是双胞胎。”

——“……她这么说，冒着傻气地说：‘对哦，我们是双胞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午值班时，杉斯把这个当作笑话讲给城堡后的某个人听。如预料中的，门后面的人发出咩咩的笑，之后她回敬了她一个很冷的笑话，就跟雪域的天气一样冰冷。

不过杉斯喜欢番茄酱，也喜欢冷笑话。

杉斯在雪域边缘站岗时，如果很闲的话（多半时候都是）就会去道路尽头的废弃城堡那边与某人聊天。通往雪域岗哨的大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从草原延伸过来，另一条就是城堡。那是座比王城规模稍小的城堡，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被废弃了，杉斯向岗哨的犬警卫们打听过，得到的回答皆是不知道，那座大门紧锁的城堡在他们还是一只只小奶狗的时候就已经伫立在雪域尽头。

后来她陆陆续续又问过不少怪物，最后在一只老怪物的口中得知，那座城堡实际上是个要塞堡垒，埃博特山，地上通往地底怪物界的单向入口就是那里，怪物们皆畏惧着人类，为了防止人类连怪物们最后的这点栖息地都蹂躏掉的惨剧发生，国王下令修建了这作堡垒，里面驻守着的都是极强的怪物，然后，它还有着地底最坚固的大门，除了王室成员和堡垒的修建者，任何人都不可能打开这道门。

但这道门后面有人。

很奇怪吧，哈哈。某天杉斯心血来潮闲逛到这道门前，敲了敲门，竟然得到了回应。

她猜里面关着的是个体型巨大，能一把将自己捏成骨粉的强力怪物，不过她并不怕她——根据讲话声音判断，隔着门里面的人，性别是‘她’。

“你竟然不怕我。”，门里面的怪物说。

“当然，谁都没法杀死我。”

她具有操纵时间的能力，能定格时间，在空间中行走，达到瞬间移动的效果。没有人能打得中她。

门后面的怪物听后笑起来，说，你真狂妄。挺有趣的。

她的语气很温和，会让人顿生好感。

之后两人便成了朋友，即使这个怪物从来不曾透露自己的姓名，也没有打开门的意愿（可能她无法打开）。

但这根本无所谓，杉斯完全不在意。在冰天雪地中有人能够聊天真的很不错，不是吗？那帮狗狗卫兵们除了喜欢扔骨头游戏就只喜欢被抚摸，好吧，毛茸茸也是一大萌点。

——我竟然能和派帕瑞斯和平相处，我居然能和别人成为朋友。

某些时候，诸如夜深人静，她在考尔比的店里点了杯金黄的威士忌，考尔比的火焰脑袋和他的黑框眼镜映在玻璃杯的另一面的时候，杉斯偶尔会无来由地这么想。说起来很平常，在她感觉上却似乎是个很遥不可及的事。就像你在发呆又或者独自走在路上时，突然从心底涌上来的一种不可名状的伤感。

那种奇妙的感觉。

杉斯利用着自己操纵时间的能力来时空跳跃，同时打着四份工，在雪镇租了一套大房子，和堡垒门后的怪物聊天，捉弄派帕瑞斯，到考尔比的店点威士忌与倒满番茄酱和番茄酱的汉堡。

平淡闲适的日子一天天过着，美好又虚幻的每一天……

直到某天，杉斯在睡梦中被一通电话打醒，根据话筒中的声音判断，来电人是城堡中的怪物。

“如果哪天有人类从城堡中打开门走出来，我希望你不要杀死她，好吗？”

杉斯是讨厌作承诺的，某种直觉告诉她，她会为自己的承诺背负极为沉重的枷锁——于是她半坐在床上，没有作答，挂掉了电话。

这件事渐渐被淡忘了，然后在后来的某一天遇到那名人类时忽然被从心底唤起，雪域凛冽的寒风刮过，掀起她圣诞鹿角般的粉色双马尾。

黄色的发带。

啊啊。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杉斯眯起眼。

‘如果哪天有人类从城堡中打开门走出来，我希望你不要杀死她，好吗。’

她拿着一把小小的玩具刀，那把玩具刀就像她本人一样娇小柔弱，杉斯走过去，脱下厚实的连帽卫衣披在她瑟瑟发抖的双肩。

骷髅是不怕冷的。

……啪嚓。

杉斯有种异样的感觉。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么体验到的，源自‘肉体’的感觉，或者说，‘骨体’。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在胸骨下跃动的蓝色心脏被玩具刀刺穿，某种红色的，几乎像是不属于自己的液体从心脏中流出来……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像从噩梦中惊醒，条件反射地去捂住胸口——没有，什么也没有。自己没有受到攻击，心脏还在跳动。

如果骷髅能大面积流汗的话，她想自己的背上一定已经被汗水浸润透了。

她看了看边上的人类，她躲在杉斯给她裹上的羽绒衣中，呵出一片白雾，发抖的状况减轻了。

……？

幻觉？……

“谢谢你。”，人类对她道谢。

“不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人类友善地问她。

“我叫杉斯。骷髅杉斯。”

“你好。”

——我叫圆（Mado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