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沿着江陵水道顺流而下，苏萝儿站在船边之上，看着船帆在江面吹来的大风之下高高鼓起。江边两岸的景色飞速从身侧滑过，其速度比之奔马也慢不了多少。

“萝儿姐姐。”永平走到她的旁边：“你在看什么？”

“风和水。”苏萝儿淡淡的说道。没有束起的头发伴随着江上的清风不断随风舞动，永平微微扬起自己的头看向旁边这位少女精致而完美的侧脸，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开口说——如果是当年那位养在深宫之中的小公主，也许是有什么就会说什么，然而如今的她，在经历了突然的灾难之后，其性格已经改变了许多，可说是谨慎，也可说是怯懦。

苏萝儿微微侧转过头，在她的眼中，世间万物俱有其气，流转不休，所谓风水，究其本质，亦不过通过精研地势水脉，探究其气罢了。而在这从长江水系分流而出，沟通应天府与京都之地的江陵水道之上，伴随着一艘艘船只来往不休，便有雄厚气运，如水流动不休。单单只是这一条水道之上所流经的气运，便可盖压妖族千年修行——而那等人物，已经足可冠上大妖之名。

人道之伟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在这如水气运之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旁边的小公主呢，距离最近，浓度最高，性质最为宏大威严——这就是，所谓的天子血裔么？纵使只是一个没有继承权，尚未成年的公主，依然带给她相当的压迫感——然而，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

如果是那些修行了两三百年，依靠一些自修自悟的幻术魅惑人类，吸取阳气和精气的低等妖魅，也许仅仅只是靠近，便会被压的现出原型吧。然而，对于已经脱胎换骨的她来说，仅仅只是些微的不舒服罢了。

“不知公主殿下有何要事？”她看向永平，低低的问道。

“皇姐进宫之后，萝儿姐姐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么？”永平那尚显稚气的小脸微微抬起，这样问着：“这次回宫之后，父皇肯定会龙颜大怒，我身边的人，估计都会被换掉。我们这些做公主的，虽然说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然而受到的限制和束缚也多。如果身边没有几个体己的丫鬟，日子其实也是不怎么好过。”

说到这里，她又是悠悠叹了口气：“宫里的那些嬷嬷，太监，女官，颇有一些可是很不好惹的呢。”

“公主殿下很担心吗？”

“当然担心，我这次偷偷跑出来，结果差点被人拐走。想必回去之后，父皇必定龙颜大怒，身边牵连的人都会受到惩处，就算是皇姐，估计也要禁足一段时间。”说着，永平又是叹了口气，小小的脸上满是忧郁。

“新的丫鬟，如果让宫里人指派的话，我很不放心——皇姐一向以来任性自诩，宫里不少人都看她很不顺眼，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抓了这么大一个痛脚，怕是不会少往里面掺沙子。”永平抬起头，看向面前疾驰而过的水流：“我一向以来和皇姐交好，估计待遇也差不了多少。”

“自是唯公主殿下之命是从。”苏萝儿微微低首。

“萝儿，你且看看，这新的容貌，怎么样？”苏萝儿微微俯首，看向水中倒映出的自己，那是咋一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然而若是再仔细看去，却能够在眼角眉梢看出几分不同的容貌。

变得更加清淡，更加平凡。

而在一边，长宁公主的声音还在缓缓传来：“苏夫人这等化妆易容之术，真是巧夺天工。看上去竟是半分蛛丝马迹也无，若是要完成这一套，大概还需要多久时间？”

“半月时间，应该就能全部完成了。”苏媚儿微微笑道。

“那就好。”长宁颔首道：“苏夫人和萝儿小姐虽是天姿国色，然而亦正是因此，却是不怎么合宫中的标准的。”说着，便是微微冷笑：“若是让宫里某些人看到了，只怕又会闹腾起来了。”

“妾身对此亦是略知一二。自不会让公主殿下担心。”

半月之后，京都已至。

宫廷森严，若是跟随着二公主一起入宫，只怕首先就要被东西二厂兼锦衣卫，把门庭来历查个底朝天。然而若只是在宫廷之外找个地方，却自然不会如此。

竹林沙沙，片片竹叶随风起舞，原本稍显浓烈的阳光被这密密的竹林所遮挡住，在地上只留下大片的阴影。而在这幽静的竹林间，却矗立着一座以木制搭建的尼姑庵。

苏媚儿一行人紧跟随着长宁走入其间。在那门前的牌坊上，正写着三个大字，无垢庵。

门扉被轻轻推开，有穿着青灰色缁衣的尼姑探出头来：“啊，是公主回来了么？我这就回去禀报庵主。”

“这座无垢庵的庵主是我的二姨母，当初的寿宁公主，只是当初她嫁人的时候，选人的太监和嬷嬷俱都收了贿赂，竟是选了个痨病鬼上去，才嫁了人没多久对方就死去了。我朝又一向以孝悌为重，之后我二姨母就在得了皇上和太后的允许，在这里办了个寺院，安心修行，长伴青灯古佛。起了个法号叫净尘，日后你们称呼她为净尘师太就是呢。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就住这吧。”长宁偏转过头，对着苏媚儿一行人说道：“放心，你们的身份和度牒，我会帮你们办好的。”

“那就麻烦公主殿下呢。”苏媚儿微微行礼：“只是不知我们各自要住哪？”

“庵里十多个房间，足够用了。具体的，你们就自己安排吧。”

就在这时，门扉再度推开，一个穿着青灰色缁衣的接近中年尼姑带着五六个同样服饰的尼姑走出门来：“你倒是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永平找到了吗？”

“找到了。”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陪伴在苏萝儿旁边的永平踏前几步，小声道：“姨母，我回来了。”

这身穿着缁衣的尼姑立刻连踏几步，把其他人都甩在后面，将这人一把抱在怀中：“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又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仔细的对着她的小脸看了几下，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事？这些天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没事。”永平低低的说道。

这尼姑又抬起头来，看向长宁，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道你这次惹了多大的祸事？”

“我知道。”长宁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这次回来，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恐怕我就要在宫中被禁足一段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应当是就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然后转过身来，看向身后这一行人：“这些人是我这次带回来的，我且准备帮她们办个度牒和身份一类的。其他的，还望姨母帮我好好安排。”

“哎。”对方叹了口气：“你我何等关系，能帮的自然是会帮，只是我这里好过，皇兄和太后那边，却估计不怎么好过。”她摇了摇头，再不说话。

苏媚儿一行人跟随在曾经的寿宁公主，如今的净尘师太背后，一路走入了庵中。

“这几间庵房就配给你们住吧。本寺不对外开放，平日也无多少事情。你们是长宁的人，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只是平日的功课和打扫，就行了。”说着，又摇了摇头：“其实也无多少事情。”

“那就麻烦庵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