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夜询
她们终于来到了皇都诺萨德，西亚特斯帝国的政治和商业的中心。
守卫皇族的都城诺萨德是一座气势非凡的军事要塞，装备精良的城卫军在城门和塔楼上捍守着安宁，街道上也时不时有士兵排列成一队巡回而过。
但是铁器和盔甲的颜色却丝毫无碍这座城市的生机勃勃，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房屋窗台上铺满了绿色藤蔓，即使在深秋近冬的现在依旧展露着绿意，形色匆匆的人们多数也会在遇见熟人时停下来友好交谈几句，面对巡逻的卫兵也会后退几步躲开以示敬意，卫兵们则会回礼。
园田海未她们入城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这座城市接见过太多来自世界各地，来自不同种族的冒险者，他们或许形态各异千奇百怪，用小泉花阳的话反而是“你们太平凡了”。
那位公主殿下自从来到了黑发贵族的身边，就显得文静了起来，只是偶尔还会如同冒险途中一样打趣开玩笑，很快又惴惴不安看几眼表情隐藏在盔甲后面不清楚的园田曜。
而这两人之所以没有引起任何轰动的原因是那支骑兵队在入城之前，就被小泉花阳命令就地解散，而园田曜对此的解释也极为简短：“公主并不希望给人添过多的麻烦，如果一起进去一定会要先行开道，会影响人民的生活。”
这倒是让小佣兵们对这位毫无架子的公主殿下更生了几分好感。
她们下榻在城中最好的冒险者旅馆，园田曜已经支付了所有费用，包括小泉花阳替到要送高坂穗乃果回家的事情也和旅馆馆主商量确认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发，而小泉花阳则要前往位于皇宫附近贵族区的自家宅邸休息，她并不住在幽深的皇宫里，而是早在成年礼之时，就得到允许在外面居住，这对于一位公主而言实属难得，也足以证明她父亲对她的宠爱。
园田曜自始至终出了必要的交谈外，并没有什么想要和这些小佣兵攀谈的举措，只是转身离开的时候，多看了一眼西木野真姬和绚濑绘里，似乎别有深意。
蓝发剑士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伙伴们都回去各自休息后还跑出来点了几杯烈酒打算麻痹一下自己心头激烈涌动的情绪。
她也觉得自己这行为颇为孩子气且可笑，但是却每每想到那张和自己近似的脸的时候就完全克制不住那种想要问个究竟的冲动，但是现在还不是时间，她只能这么一次次提醒自己。
对于诺萨德这样的地方肯定会有宵禁，但是园田海未因为有些心情不佳而变得大胆了许多，她推开椅子绕过人群独自朝门口走去想要透透气，看见她的服务员们也没有阻拦。
毕竟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这里是皇都，即使是真被巡逻队逮着也不过就是一顿教训外带罚款而已，更何况聪明的巡逻队更知道如何绕着不想惹的人走。
蓝发剑士并没有走远，她顺着旅馆旁边的小道想去看看那些被佣兵们寄养在这里的地行龙，作为有着迅猛利爪和厚重鳞片的野兽，他们一直是大型佣兵团最爱的骑乘工具。
而园田海未只是想找一个有那么几丝龙类气息的地方静一静，这或许会让她有几分回到龙岛的感觉，虽然那里永远是映亮整个洞穴的金黄火焰，而她面前现在只有夜色深重。
动物是比人类敏锐得多的生物，所以当阿海到来的时候，几只地行龙显得有些畏惧，朝后退了退，却没敢发出吼叫声。
蓝发剑士在靠近笼门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和地行龙们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去向，和怎么得知真相。
很快她的思考就被打断了，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源头凑近了，伴随着地行龙粗重的呼吸声，手背被轻舔了一下，园田海未侧过身去，看见一只刚刚成年的小地行龙迅速朝后退了一步，仿佛刚才以示友好的举动并不是它做出来的。
笼子的闸口很大，园田海未笑了笑将手伸进去，示意它凑过来，犹豫了一下后，小地行龙迅速凑过脑袋，任由蓝发少女轻轻按了几下，躺倒在地上舒服打呼噜。
蓝发的少女一边下意识按摩着小龙的脑袋，一边继续分心思索刚才被打断的思路。
只是总有碍事的人靠近，园田海未听见有重物落于笼上的声音，笼子的框架瞬间被压弯，地行龙发出畏惧的呜咽骚动了起来，小地行龙更是迅速退到了角落里，她隐约觉得这种气息有些熟悉，皱了皱眉，起身看去。
月光下，橙色短发的少女穿着一袭黑色劲装，蹲坐在笼子顶上，带着天真的笑意望着她，金绿色的眸子在暗沉夜色中依旧闪闪发亮，犹如野兽，她朝着蓝发少女伸出手来，将掌心烙印的纹章展示给她看。
“园田海未，我家主人请你走一趟。”
园田海未仔细注视着那双眸子，心下疑窦丛生，那绝对不算是正常人类的眼睛，她身上的气息又分外熟悉，只是按照年龄来看，却无法从任何书籍中对上名册。
但这并不妨碍她确定面前这位少女十分危险，蓝发剑士这次出门并没有带上任何武器，于是她向后不动声色退了半步，眯眼确认了纹章的样式，心下有了新的盘算。
园田海未看了眼不远处依旧还有几盏灯微亮的旅馆，言语平静：“要是我说拒绝呢？”
“哎呀这可就麻烦了。”橙发少女跳下笼子的动作比之前轻了很多，她挠了挠头露出苦恼的表情，原地转了几圈。
园田海未看着她极其坦诚将后背露给表现出敌意的自己，一时间不知道面前这人是对于自己实力太有自信，还是太过于单纯到愚蠢的地步。
“可是要求我必须带你回去呀，如果你不同意，那就——”园田海未完全没有感觉到斗气的存在，却在一瞬间眼前出现了对方放大的拳头，带着颇具威势的破风声，“打晕你带回去也一样！”
来不及调动斗气，蓝发少女抬起右臂格挡，手臂处传来剧烈的痛感让她一瞬间瞪大了眼眸，显得有些吃惊，她朝后倒退了一步，旋身抵住橙发少女的手臂，左手握住对方的肩膀，利用腰背的力量将她整个甩了出去！
橙发少女在半空中扭转了身体落地，园田海未很清楚自己用了多少力道，而从橙发少女在地上砸出的浅坑来看，如果是正常人现在的腿可以能已经被麻痹完全无法动弹了！
但是她只是蹬了蹬腿活动了一下，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了看蓝发剑士，眼神中燃起了战意，园田海未的右臂还略微有些麻痹，她不动声色将这只手背在身后，抬起左手朝前勾勾手指，示意对方再来。
“你要是能够碰到我，我就跟你走。”
土系法术的防御盾开始围绕着园田海未旋转，她心下明白只有这么一击的时间，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旅馆那边居住的佣兵们，所以最好在一瞬间确定面前这个少女的属性。
虽然如此，但是她也没有使用斗气的打算，在她看来，面前这位神奇的少女似乎肉体力量足以比拟七阶武士，但是使用斗气的能力却几乎没有，力量的爆发方式更是较为简单——正如同魔兽。
橙发少女在说话的一瞬间就弓身窜了过来，拧动腰背由上朝下，毫无花哨的一拳砸上了护盾：“你说的！”
园田海未在淡金色盾牌光晕映衬下，清晰看见和盾牌冲击的手臂上逐渐出现的变化，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盾牌在可怕的力道下出现裂痕并且飞快扩大，园田海未抬手撤掉盾牌，直接握住了少女的拳头，整个人被轰击着朝后退去，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深深的脚印，最后重重砸在了石墙上，压出了半个人形凹陷。
“啊啊啊对不起！”橙发少女显然被吓到了，以为自己打伤了园田海未。
这次的动静显然是闹大了，园田海未已经听见巡逻队的呼喝声，旅馆的灯火也陆续点燃，她甩开还握在掌中少女的拳头，迅速擦去唇边朝外渗出的血迹，低喝道“没事，走。”
橙发少女立刻反应了过来，拉住她几个腾跃间朝着远处奔去“好，好的！”
如果说这么大的动静完全没有引起绚濑绘里的注意，那简直是个笑话，精灵的视力和房间的位置使得她几乎全程观看了这场争斗，她在这两个人消失后才点燃起烛火，从窗前回过身来，看向屋内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端坐在床边的美丽少女，穿着女仆的制式黑裙，金发齐肩，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精灵，将手中的信件朝桌上推了推，点点头以示尊敬。
她身上只有很微弱时断时续的魔力气息，或许也正是因为太过于普通平凡，所以在金发精灵的房间里待了许久都没人察觉，绚濑绘里进门看见她还吓了一跳，但是少女却指着自己背后的弓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名字。
狩风一直被绚濑绘里谨慎珍藏着，怕有人认识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后来又买了新的弓使用，所以仅仅在数次危急时刻拿出来用于瞬发魔法箭使用，如果是自己的同伴自然无需使用这种方法来找寻自己，但是面前这人仅凭直觉也感觉不到任何敌意，金发少女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
她最终还是将信件接了过来，用于封口的火漆印刻着自己有些眼熟的家族纹路——独角兽和鸢尾花，她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今天路过主街道时候，有一家商铺挂着这个标志的旗帜。
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银白色的请帖，字迹秀雅，但是令绚濑绘里诧异的是，这封信的用语居然是精灵语，还是更为早期的上古精灵文字，写着邀请她跟随女仆过去见一面。
难道在诺萨德之中还有认识上古文字的古老精灵族遗族居住吗？！
想到这里，精灵有些欣喜，这种喜悦甚至压倒了警惕心，她看着那位女仆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请跟我来。”面无表情的女仆依旧话语简短，她转过身去朝前走去，脚步轻灵。
绚濑绘里想了想，还是留了张字条压在枕头下面，以备不时之需，随后跟上，两个人静悄悄消失在了旅馆外面的大街上。
而绚濑绘里没有看见的是，她离开之后，相隔不远的东条希房间也随之亮起了明灯。
园田海未跟着橙发少女七拐八绕走出很远，她有些疑惑的发现少女竟然将她带到了靠近护城河边的平民居所，只是按照刚才的徽章纹路来看，那个人怎么也不该在这里停留啊！
少女带着她踏入一间有些破旧的酒屋，伙计懒洋洋地看了眼这两个人就继续昏昏欲睡，而园田海未一脸无语地看着那位橙发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踏着摇摇欲坠的楼梯窜上了二楼，只好跟上。
楼上只有一人独坐，捧着杯子，穿着极其平凡朴素的白色长袍，看着窗外发呆。
“凛？让你送给老师的东西送到了吗？”听见脚步声，棕色长发的女子笑着回过头来，却在看见园田海未的时候一脸茫然。
“那个，殿…那个，你让这孩子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感觉到这位公主殿下的表情不像是作伪，园田海未一时也茫然了起来。
两人震惊脸相对，一时无言。
先回过神来的是小泉花阳，她转向旁边已经伸手开始摸水果吃的少女，亲切询问：“凛？能解释一下吗？我记得就算是请住在冒险者之家的蓝发佣兵团长过来，也应该是明天的事情？”
“哎？明天吗？你不说是请她过来吗？”橙发少女眨了眨金绿色眸子，叼着果子无辜歪头。
棕发女子一手扶额，一手给了叫做凛的少女一个弹额头，虚弱无力：“就算我没说日期，但是哪儿有这么晚拉人过来的…”
“没事。”园田海未看着这主仆两个人闹腾，觉得面前的这位殿下离高高在上的形象越来越远，她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继续，拉开一张椅子，在花阳对面大方坐下。
小泉花阳也重新归坐，含笑将另外一个杯子朝她推了过去：“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喝的，喝水最好不过。”
“容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私人侍卫长，星空凛。”
听见呼唤，原本叼着果子一脸无趣样子的橙发少女立刻站直了身体，朝着园田海未敬礼。
“侍卫长吗？”园田海未不动声色接过杯子轻抿一口，将视线从星空凛身上移开：“单凭肉体力量可以打伤我，殿下的这位侍卫可不是一般人。”
棕发女子愣了愣，严肃回头看一脸惊慌的星空凛：“凛！你怎么还打伤人了！”
“是她让我动手嘛…” “是我让她动手的，没事。”
看见两个人都这么说，小泉花阳只好回过身来，对园田海未歉意道：“真是抱歉，凛是野兽养大的孩子，我捡到她的时候，大概是十年前，她被人追打到桥下缩着，现在虽然**已脱，但是还会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我也想将她送到什么地方练习斗气，压制一下本性，但是却都不合适她。”
“恩，当然不适合。”园田海未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杯子，用自语的声音说了一句后，才继续问道：“殿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家里很乱。”谈及此处，小泉花阳有些为难地笑了笑，低下头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有很多人盯着那里，很乱。”
“有时候，或许只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才是比较自由的，海未了解那种感觉吗？”
蓝发剑士看着一脸诚挚望向自己的公主殿下，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是否知道，有时候人多也算是一种幸福？”
“或许吧。”棕发女子将视线转向杯中澄澈的水：“说到底我们都是各自觉得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园田海未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只是各怀心事，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静，星空凛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但是园田海未很清楚，今天晚上的对话并没有结束。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打破宁静的依旧是小泉花阳，她看向蓝发剑士。
“…不知道。”蓝发少女放下杯子，还小心翼翼用小指垫了一下让接触桌面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摇了摇头：“但是既然接下了天启佣兵团这份责任，我也希望能做得好一些。”
“那么，海未，是否愿意留在帝都发展，毕竟你的佣兵团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在这里有什么发展所需要的东西我也会尽力提供。”
听见这句话的园田海未没有立刻答应如此诱人的提议，她只是认真盯着小泉花阳紫色的眸子，知道她确定在里面只看见了善意和真挚为止。
比起园田海未这边和谐友好的气氛，绚濑绘里却觉得自己遇见了大麻烦，以致于她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坐进了那间商铺主人的书房里，要面对令她感到棘手的交谈对象。
那位店主坐在椅子上，此时已经放下了书本平静地看着她。
平心而论，金发精灵很害怕那样的眼神，那种看透一切视世界不过如同沧海一粟的眼神令她感觉到了一种压迫，虽然面前这位有着美丽面容的年轻女子本身似乎并不具有任何威胁性。
不是精灵这点让她分外失望，这时和那位送信而来女仆面容一模一样的女仆端上了茶杯，欠身的时候绚濑绘里看见了她脖子后面的编号写着“9”，这种给活人编号的方式，让她对于面前的人开始有些厌恶。
银发女子却只是端起杯子，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友好微笑，隔着腾起的雾气连那双墨蓝色眸子看起来也温暖几分，她缓缓开口，依旧是用着古老的精灵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那位女仆并不是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爱丽丝，帮忙把那个任务提升为S级，提供了幻兽骑士卷轴的那位，和你合作的未知雇主。“
ps：啊好久没更新了，都说了不会那么轻易弃坑w